母亲说:“我想了想,要是你爸真急着用钱,房子就让他拿去抵押吧,他也是救急。”
景腾对母亲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说:“他的急,不是你一幢房子就能救得了的,你顾好你自己吧!”
母亲便不再说话。
景腾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了这样的刚硬心肠。
她还记得那年栾红挺着三个月的肚子找上门来,要父亲给她一个交待。
父亲一开始还斥责栾红不应该跑来胡闹,让她赶紧回去。
栾红却说:“医生说,我怀的是个男孩儿,要是不娶我进门,我就打掉他。”栾红表现得像个有功之臣,样子嚣张跋扈,丝毫没有做了小三儿的羞耻感。
“别闹了,我叫司机把你送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父亲的口气马上缓和了下来。
如果母亲硬气些,或许他们就不敢那么嚣张。但母亲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你凭什么到这儿来?!”十六岁的景腾愤怒地指着栾红质问。
栾红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就凭这个,怎么了?我就应该来这儿!”
“不要脸!这是我的家,你给我滚出去!”景腾哭着扑向栾红,把她推到了红木椅子上,栾红猝不及防,跌坐在椅子上,头磕在了硬硬的椅背上。
母亲上来拉住景腾。
这一拉,更加让景腾对母亲充满了怒气,甚至大过对那个第三者。她满脸的泪对母亲吼道:“你拉我干什么?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你不知道这是你的家吗?你为什么让她进来?!”
母亲却只是拉她,说:“大人的事你别管。”
景腾回身也将母亲推倒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疯了一样回身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砸在了栾红的脸上。
栾红大叫了一声,捂住的却是肚子。
“景大志!”栾红叫的是。
父亲跑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景腾的脸上,然后过去拉起了栾红……
景腾愣在那儿,父亲的一巴掌把她打傻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父亲为了这个女人打了她。
父亲架着那个女人往外走,母亲还追过去,问:“她没事儿吧?她出血了,快送她到医院吧……”
红木椅子上流下一滩血。
十六岁的景腾猛地将椅子推倒,将茶几上的茶具都拿起来摔烂在地上!为什么给我一个这样懦弱的母亲?!她一边哭叫,一边在心里恨。
那天,父母很晚从医院回来,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并没有人责怪她一句,也没有人跟她解释。
几个月后,父母就离了婚。母亲表现得很平静,她只是默默地带着景腾离开了那个家,住进了爷爷送给她们的郊区小别墅。
景腾从没后悔自己打掉了父亲唯一的儿子,她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她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过安生日子的,因此她才会答应父亲景大志,来到志远集团工作。她非要在栾红的心里安下一根刺,让她别扭,让她难受。
杜豆蔻来敲门,说:“景总,集团财务来电话,说年底了,要核对我们公司的账目。”
景腾点点头,说:“让王经理进来。”
王守业来了,景腾问:“陆律师的房子怎么样了?”
“噢,他的房子容易出手,已经有好几个预约看房的了,我是想尽量把看房的时间集中安排在陆律师出国以后,免得打扰他,价格上也方便参考择高。”王守业说,“新房子也有几个推荐,从户型、周边环境、物业管理、价格……都进行了比较,整理成资料了,回头给他看看。”
王守业做事还是比较稳妥。
“好,回头我联系他,看他什么打算。”景腾说,“集团年底要查帐,丽景楼盘是你和桑榆在负责吧?卖的那几套房子客户都是贷款吧?手续都跟银行那边办妥了吗?尽量在集团查帐前办好。”
“好的,桑榆这两天一直在陪着客户跑银行。现在看,丽景的楼盘做得最成功,董事长还特意跟我询问了丽景楼盘的销售情况。”王守业说。
景腾听了王守业的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叫王守业把他给陆海风准备的资料拿来。
晚餐,景腾主动约了陆海风。
“我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景腾开门见山就问。
“不容乐观。”陆海风也不说假话。
“不容乐观到什么程度?资不抵债了吗?”景腾意识到了危机。
陆海风喝了口茶,说:“你妈的那幢房子没有抵押,这个我知道的,你要是还想在他那里分别的财产,恐怕不能了。”
景腾明白了,又问:“你去美国是不是替他转移财产?”
陆海风摇了摇头,说:“转移不了了。他人已经被银行限制出境,财产,也被银行掌控了。不过,不瞒你,他早在国外给景颜买了一幢房子,记在你姑姑名下。这次我去,一是帮你们的房子过户,二是帮他把这件事情办妥。”
景颜是栾红后来怀孕生的小女儿,今年只有十六岁,正在国外读书。
景腾点头,半晌无话。
陆海风看着她,说:“你不靠他,反而更好,落得个心安理得嘛。何况……”
“何况什么?”景腾问。
陆海风看着她,说:“我也不差钱啊,真不知道我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这个年纪的女人,也不适合再在外面拼搏了。回到家,过一点儿无风无雨的生活,不好吗?”
景腾知道陆海风对她说的是很实在的情话,但这话在她听起来就像一杯温水,温吞吞的,激不起她内心的一丝涟漪,反而让她产生了一丝难以下咽。
景腾把房子的资料递给他,说:“你选选看,选中了告诉我。”
陆海风又把资料推给她,说:“你选吧,我想听你的。”
景腾垂下了头,不知如何回答。
陆海风笑了,说:“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出国回来吗?你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一定很忙,我理解,不着争。”
吃过饭,景腾出了门就要走,陆海风却把手伸了过来,他的态度柔韧而坚定。
景腾还在犹豫,陆海风已经把她的手握住了,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景腾许久没与人这样牵过手,心里多少有些别扭。陆海风的手温热而厚实,他不时用拇指按抚她的手背。不知为什么,景腾的心里生出一丝厌恶,那可能是对男人的肢体一种本能的抵触。
“走一走吧,先不回家,行吗?”陆海风说,冬天马路上的灯光昏暗,他并没有察觉到景腾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觉得她的手又凉又僵,一心抚摸着要为她取暖。往前走了几步,陆海风本能地将她拉近自己。景腾却想:这个年纪还这样拉着手在街上走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二婚头,要么,就是不正当关系。
“想什么呢?”陆海风问,“不习惯和我这样啊?”
景腾没有说话,只是微垂着头,陆海风以为,她只是含蓄。
景腾在想:自己这是在干嘛?这样牵着手算是答应了陆海风吗?是要在失业前给自己找个依靠?还是自己真的信任他?喜欢他?
前面路旁,一辆红色的跑车开着大灯,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车前,紧紧地抱住男友,那用力的样子就好像不要命一样,男友抓着她的肩,不知是在往内拉还是在往外推,他们正吻在一起。这段路的路灯很暗,少有路人经过,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手还在陆海风手里的景腾撞到这情形,觉得很不自在,就像与一个尚不熟悉的异性一起看了电影里的亲热镜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别开眼睛。
“别闹了!”男友奋力地拉开红衣女子,开口说话。
景腾听那声音熟悉,忍不住扭头去看,正是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