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人生是纷繁复杂的,因为我们看世界的眼睛总是应接不暇。看得多了才发现,人生是苍白单调的,不过是反反复复地演绎着相同的轨迹。
二三十岁的时候,总不能理解节日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人们在变着法儿的找乐子。四十岁的时候,才发现,节日其实就是节点——以人为的方式给生命标注节点。每一个人都在以标注节点的方式完成人生,将点构成线,再将线构成面。所谓的人生蓝图,大概就只是有限空间里的一个几何图形。
年,这个节日,色彩浓重热烈,越是渲染,越含有几分悲怆。年是一头可怕的兽,人们企图用喜庆欢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吓走它,但是它依然每年都来。人们相信它每年都会来。
李夕夕将四岁的女儿从幼儿园接出来,再送到婆婆家,然后赶到了翡翠天堂酒店。
此时,李夕夕的丈夫唐桂春已经在翡翠天堂酒店的包间里安排好了一切,正站在门口恭候领导和同事的到来。每年的年度先进工作者在拿到奖金后,都会轮流请客吃饭,这是单位里的惯例。
李夕夕匆匆赶到,唐桂春对着她皱了皱鼻子。李夕夕在丈夫面前垂下头来,缓缓走到门后,又拿脸往包钢的门边上一照,发现自己唇色苍白,忘了打口红。她瞥一眼丈夫,匆忙从包里翻出口红来,对着门边细致地将口红涂上。刚要将口红收起,便被丈夫狠狠地在腰间捣了一下。她一抬头,发现银行行长吴名鑫身后跟着几个银行职员,说笑着往包间这边走过来了。
唐桂春满脸堆笑地迎了过去,李夕夕蹙了眉,将口红胡乱塞进包里,也跟了出去,换上了跟丈夫一样的笑脸。
唐桂春有点儿秃头,长了一张圆圆的肉脸,一笑起来脸上的肉便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偏偏他又常在脸上堆着笑,所以认识他的人很难看到他的目光,倒都记得他这张笑脸,在单位里他也是出了名的笑脸人。
“吴行,各位同事,大家都来了,谢谢大家赏光!”唐桂春说,显得有点儿笨嘴拙舌。
吴名鑫一行人没有理他,倒先看见了李夕夕,就说:“嫂子越来越漂亮了啊!”
李夕夕站到唐桂春身边,说:“大家快里面请吧。”
众人进屋落座后,服务员开始上酒上菜。唐桂春从服务员手里把酒瓶拿了过来,开始从吴名鑫开始,给每个人倒酒。
“唐哥这个人脾气好,所以福气才好,娶到了嫂子这么漂亮的媳妇。”有人调笑说。
唐桂春不善言辞,只是笑,大家便也不太在乎他,只是盯着李夕夕说话。李夕夕一边应酬,一边不时偷瞥丈夫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
唐桂春先站起来提酒,一来感谢领导对他的赏识和提拔,二来感谢同事对他的帮助和支持。敬完大家,按照酒桌上的规矩,他还要单独地敬每一个人,当然第一个要敬的人就是行长吴名鑫。
吴名鑫却用手按住了酒杯,不肯让人倒酒,也不肯喝。
唐桂春的脸上挂着明显的尴尬,眼看这杯酒要劝不下去了,吴行长不喝,别人还怎么往下喝呢?
李夕夕见状,便站起来走到了吴名鑫的身边,说:“吴行怎么能不喝呢?吴行的海量我知道啊,看来还得亲自给吴行满上。”
吴名鑫的手仍按在杯子上。
李夕夕的手轻轻地将吴名鑫的手握住,拿开了,然后在杯子里倒满了酒。
众人都笑,唐桂春也眯着眼儿,跟着笑。吴名鑫终于还是喝了这杯酒。
……
桑榆看见李夕夕的时候,他们的宴会已经快结束了,李夕夕下楼来结帐,她脸色潮红,浑身的酒气,一手拿着钱包,一手在打电话:“……我不想回家,我害怕。你能来找我吗……”
桑榆见她神态有些恍惚,猜到她可能是醉了,便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叫:“李姐,好久不见,您来吃饭呀?您没事儿吧?”
李夕夕看见是桑榆,忙挂了电话,强笑道:“噢,没事儿。”
“您是自己来的吗?我帮您叫辆车?”桑榆问。
李夕夕摆摆手,说:“不用,我跟我丈夫……”
正说着,唐桂春跟吴名鑫一行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离开。唐桂春也抬头看见了正在跟桑榆说话的李夕夕,李夕夕没顾得上结帐,忙走过去,跟丈夫到酒店门口一一送走了吴行长和同事,然后两个人才回来结了帐,并且叫了一辆出租车,共同上车走了。
“怎么觉得李姐有点儿怪怪的。”桑榆自语道,李夕夕匆忙挂断电话的一刹那,高大的桑榆隐约看见了她手机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人的名字。
房地产公司已经放了年假,酒店这几天正忙,桑榆便到这里来帮着照看生意。
“午餐吃了吗?怎么样?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吧?”桑榆等了景腾一天的电话,最后还是自己忍不住打了过去。
“好吃,谢谢你。”景腾说。
“好吃为什么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桑榆说,“不会是你都没猜到是我送的,以为是别人送的吧?”
“呵,跟杜豆蔻打听我平时午餐都吃什么,还有我公司里有几个员工,意图这么明显,还会猜不到?”景腾说。
“原来她是个双面间谍。”桑榆说,“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过年我们一起来酒店里吃好不好?每年过年都是我跟我爸两个人,特别寂寞,要是能人多热闹一点儿就好了。”
“不太好,大家都不熟,怎么一起过年。”景腾说。
桑榆说:“你跟我还不熟吗?嗯,也是,我们确实很久没有熟悉过了,要不,一会儿我去找你,我们熟悉熟悉吧……”
“别讨厌,好好上你的班,我年前还有些业务没忙完,过两天我去找你,回请你吃饭。”景腾说。
“你这个女人,你才讨厌!”桑榆撒娇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