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炭,烧透了一般地彤红温暖,又有些倦怠慵懒。景腾斜斜地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着冬日的天空,渐渐犯困。
桑榆从物业处出来,并没有上车,而是站在门口给客户打电话,然后,又给开锁公司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开锁公司的人来了,车库门被打开。景腾赶紧下车来看,敞开的车库门里,王守业的车就停在里面。
桑榆跟物业的两名保安先走了进去,车窗上都是雾气,看不清里面,他们拍打了车门,然后一下拉开了车门。显然,前座上没有人,桑榆的头往后座上看。忽然他做出痛苦的表情,此时一名保安已经拉开了后座的门,看了一眼,马上又关上了车门,惊恐地在口袋里摸索电话。
景腾也走进了车库,轻轻叫了声:“桑榆。”
桑榆猛地转过身来,用身体挡住了走过来的景腾,并用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她,不让她再往前走。
“怎么了?”她问。
桑榆拥住她往外退,他自己的脸已经苍白,退出车库,他快速拉着景腾回到自己的车旁,终于忍不住扶着车呕吐起来。
这时,保安已经打通了电话,语气慌乱地说:“公安局吗?这里是德顺别墅小区,请你们马上来一趟,车……车库里死人了……对,好像是一男一女,都没穿衣服……详细情况不知道,你们快来吧!”
“是他们俩吗?”景腾惊愕地问桑榆,“到底什么情况?”
桑榆用矿泉水漱了口,只觉得头一跳一跳地疼。
警车很快赶到,将现场封锁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景腾盯着他们看,被桑榆拉了过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说:“别看。”
所有在现场的人都被带回公安局接受询问。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景腾从询问室出来,没有看见桑榆,却看到了王守业的媳妇陈小曼。
还在月子中的陈小曼脸色微微浮肿,眼睛红得像个桃儿一样,目光呆滞。自从王守业那天堵气离开家,她就一直在哭,刚刚见到了王守业的尸体,又机械性地回答了警察的问话,她倒一声都哭不出来了。
“小曼。”景腾轻声叫了陈小曼,“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景总。”陈小曼看了景腾一眼,呆呆地说:“我没想到老王会做这样的事……”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可能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景腾安慰她说。
“还有什么好调查的?两个人光着身子在车上,他们俩个有不正当关系是肯定的了。就是警察说李夕夕的身上有伤,好像挨了打,警察问老王有没有家暴的习惯。他在家可不这样儿,要真是他打的就好了,我心里还能好受点儿。可是……”陈小曼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嘴角撇了撇,这才眼圈儿一红,露出委屈的表情。
景腾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抱住了景腾,终于俯在景腾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说:“可是,那我也不想让他死啊!我们俩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在生气,他会不会是在我这儿没法撒气了,才……可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陈小曼满身的奶味儿,景腾只能任由她把泪滴在自己的肩上,不知如何用语言来安慰她。
这时,桑榆出来了,默默地站在了她们的身边。
陈小曼哭着,忽然捂住胸,呜咽着说:“时间到了,该给我儿子喂奶了……我妈在家帮我看孩子,她还不知道,老王的爸妈在乡下老家,也都不知道……”说着,眼泪又水一样地淌了下来。
景腾对脸色憔悴的桑榆说:“我们先送小曼回去吧,我来开车。”她从桑榆的手里接过了车钥匙。
出门时,桑榆看见一个有点儿秃头的胖男人走了进来,他记得这个人就是那天在酒店里见过的,李夕夕的丈夫。
李夕夕的丈夫唐桂春与王守业的妻子陈小曼一进一出,擦肩而过。
唐桂春刚刚去认了遗体,现在来接受调查,做笔录。
“李夕夕是几点离开家的?”公安局的人问唐桂春。
唐桂春说:“应该是晚上十点多,我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她就不见了。”
“她走的时候没跟你打招呼吗?她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唐桂春摇了摇低下的头,说:“不知道。”
调查人员又问:“你们吵架了吗?李夕夕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唐桂春仍然垂着头,说:“吵了两句,伤,我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吵架?她走了以后,你没有找她吗?”
唐桂春目光空洞,直视着地面说:“我让她以后少喝酒,她不听,我们就吵了两句。我发现她不见就一直打她电话,她都没接,后来电话就关机了。”
……
将陈小曼送回家,景腾又将桑榆送回了住处,桑榆说:“别走了,今晚陪我吧。”
景腾问:“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只会煮面。”
桑榆见她答应留下来,便赶紧点了点头。
景腾到他的冰箱里找到方便面,边煮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他们会那样死在车上?真是王守业打了李夕夕吗?”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恍惚,两个身边熟悉的人就这样没有了,并且是以那样的方式。
桑榆说:“车子密闭好,他们开了空调又开了内循环,所以才会睡着了之后窒息。可是,他们不应该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啊!”
“会不会是李夕夕报复王守业?他打了她,她就故意开了内循环和他一起自杀。可是,一晌偷欢,不就是为了愉悦吗?怎么还弄出深仇大恨来了?”景腾说。
桑榆说:“什么就为了愉悦?我发现你的思维不太对,你认为那是一晌偷欢?没有一点儿感情基础的人,随便就能做那种事儿吗?”
景腾看出桑榆的情绪不太好,还是说: “不然呢?你认为他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吗?”
“那你……是不是以前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桑榆问她。
“你,到底想什么呢?”景腾不明白桑榆为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
“我,第一次跟你在一起的那次,是因为我之前就喜欢你。可是,你好像不是。”桑榆说。
景腾将泡面的锅盖上,说:“对啊,我不是。你是现在才知道吗?你想怎么样?”
桑榆见景腾的脾气一点都不肯迁就自己,就说:“我想,你能不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让让我。还有,你能不能不老是那么理智地考虑问题,你都让我怀疑,你对我到底有多少真感情。”
“你的意思是说,理智的感情不真实?那种冲动之后死在车里的,才是真感情?”听了桑榆的话,景腾有点儿怒了。
桑榆被景腾怼得一时哑口无言,他怔怔地看了景腾一会儿,大声说道:“我是让你偶尔也能让着我!安慰一下我!”
“你简直无理取闹!”景腾关了火,扯了大衣穿上就往外走,又丢下一句说:“还有,王守业算不算因公外出?你最好咨询一下律师,公司有没有责任,要不要进行赔偿,赔偿数额是多少!还有客户的车库,你们怎么补偿客户的损失,挽回公司的信誉。”
“王守业好歹也在你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他人死了,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桑榆说。
景腾“咣”地关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