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婴孩躺在床上,“哇哇”直哭,手脚乱蹬。于宏志手忙脚乱,他倒了小半碗开水,抓了一点炒面,他把炒面搅拌成稀糊糊,再把婴孩抱起来,拿起一只小勺,从碗里舀了一点稀糊糊,放到嘴边试了试,感觉温度正好。他把稀糊糊送到婴孩嘴边,婴孩像一只小兔一样,头左右寻觅,当他的嘴触碰到小勺时,立刻停了下来,他像吮吸到了救命的乳汁,拼命地用小嘴嘬稀糊糊。
但是他太小了,根本嘬不进去,他急得“哇哇”大哭。于宏志也窝扭得满身大汗,他不知道怎么样喂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孩。
他找来一个小棉签,把糊糊沾在棉签上,送到婴孩嘴边,婴孩大口大口地嘬着棉签。嘬了几口,婴孩又大哭起来。嘬棉签上的稀糊糊已经不能满足他渴望喝到更多汁液的需求。婴孩急得小脑袋四处乱转,寻找着能吮吸的东西,“哇哇”的哭声充斥着小屋。
于宏志急得手足无措,浑身被汗水湿透,他又勉强给婴孩喂了一点稀糊糊。婴孩吮了一点稀糊糊,也哭闹累了,抽泣着慢慢睡着了。
于宏志给婴孩盖好被子,把碗放到灶台,洗好,又默默地转身看着床上的婴孩。巨大的悲伤又慢慢袭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慢慢浸遍全身。
他感觉真的没有力气顶住了,他望着窗外,白雪依然覆盖着世界,冰冷清凉,他喃喃自语:“宝华,你在那边还好吗?你丢下我们爷俩,我可咋办啊?!”说着他捂着脸抽搐起来,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哭了一会,他好像听到宝华在喊他,他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他看见宝华就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伸手想去抚摸宝华,但手一伸,冰冷的空气吹散了宝华。他把手缩回来,又泪眼模糊地看着宝华。宝华冲着他微微笑,说:“宏志,我来看你们爷俩了,你们还好吗?”于宏志喃喃道:“不好,不好,宝华你不在家,我们过得一点也不好。”他的泪无声地向下流。
宝华伸出手给他擦着眼泪,柔声说:“宏志,别哭,你要好好的,要把咱们的孩子好好养大,你们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宏志拼命地点着头,他双手紧紧抓住宝华,生怕他一松手就不见了宝华的踪影。
宝华继续说:“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呢,你给起个名字吧。”
宏志抬起头,看着窗外:墙角一簇已经干枯了的野灰灰菜正穿透积雪,随风摇曳着。野灰灰菜在皖北平原随处可见,田间、地边、路旁、房前屋后都有它的身影。灾荒年代,农人们摘来鲜嫩的灰灰菜充饥。宏志想了想说:“就叫旺禾吧,希望他像禾苗一样在哪里都能生长,都能长得茁壮旺盛,能让人充饥,给人带来温饱。”
“旺禾好,旺禾好,就叫旺禾,我儿子有名字了。”宝华激动地说。
“嗯嗯,是的是的,旺禾,我们的儿子。”于宏志也激动地点着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一声啼哭,唤醒了宏志,他睁开泪眼,不见了宝华的踪影,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宝华已经走了,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走向儿子,只有儿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是宝华拼了命真真切切留给他的最宝贵的礼物。
他抹去眼泪,走到床边,轻轻拍着儿子,小声说:“旺禾,旺禾,你有名字了,是我和你娘我们俩个一起给你起的名字。你以后一定要像禾苗一样好好生长啊,让你娘放心。”旺禾好像听懂了爹的话,嘬了几下嘴,小手小脚蹬了几下,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