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进入持久战,经常有日本兵在平原扫荡。平原上的女人们依然往最丑的样子妆扮,以躲避日本兵的魔爪。
英子已出落成大姑娘,虽然每天蓬头垢面,用厚厚的锅底灰抹脸,但她星辰一样的眸子掩饰不住地向外透露着灵光。
她虽然穿着破旧的衣衫,但发育成熟的身躯依然遮挡不住地向外显露。她身姿高挑,腰肢纤细,胸丰臀翘。每一步走动,颤抖的胸,扭动的腰身,摇摆的臀,都在无意中向人展示着咄咄逼人的青春气息。
英子天天在地里忙活,回到家里,又出出进进,忙忙碌碌。收拾庭院,烧火做饭,一刻也不停歇……
王绒花看着忙碌着又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英子,打心眼里喜欢,私下里又对英子的未来不无担忧。
英子长成大姑娘了,世道又不太平,不能让英子一个大姑娘面对纷乱的世道,得给英子寻个婆家,给英子找个好男人守护着。这样想时,王绒花脸上慢慢泛起一层微微的光亮,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王绒花看着弯腰锄地的英子,英子俊美的脸庞渗出细细的汗珠,因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胸前,两个奶子像两个白面馒头一样鼓鼓地撑起衣襟,把整个身材衬托得更加窈窕优美……
王绒花盯着英子看着,英子一抬头,发现王绒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婶子,你看啥来?”
王绒花收回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噢,没,没啥……”
王绒花看着英子,喉头动了动,咽了一下唾沫,想给英子说什么,又有点拿不准,怕说出来的话惊扰了英子。但她思忖了一下,还是试探着说了出来:“英子,婶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那婶子再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婆家?”
英子羞红了脸,她低下了头,嘴唇抿了一下,想说话,又没有说出口……
王绒花说:“英子,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找个婆家,有个男人疼着护着,日子也好熬些!”
英子的头埋得更低了,脸更红了,双手搓着衣襟,依然不说话。
“那婶子给你寻个婆家咋样?”
英子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
王绒花笑着说:“大姑娘说婆家还害羞呢?没啥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你都是大姑娘了,不能一辈子不嫁吧?趁着年岁好,找个知冷知热的后生,也好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护着,做啥事也不要都是你冲在前边了,一个大姑娘家做啥事都不方便!再说旺禾还没长大成人,这些年,你们姐弟俩相依为命的,你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也该找个人疼疼你了……”
英子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那俺可给你张罗了哦。”
英子笑了笑说:“全凭婶子做主。”
“嘿,那就好说了,你放心吧闺女,俺一定给你寻个好后生!”
王绒花回到家里,把要给英子找婆家的事说给于明江听,于明江听了,点了点头说:“嗯,英子不小了,是该给英子寻个婆家了。”
于明江缓了一下又说:“可兆外(现在)兵荒马乱的,年轻后生不是抓了壮丁,就是穷苦的熬煎,活不下去,到哪给英子找个合适的人呢?”
王绒花闪着眼睛,看着于明江,笑眯眯地说:“俺有个人,和英子合适!”
于明江疑惑地看着王绒花:“你有现成的人?合适英子?”
“嗯,合适,合适!他们俩再合适不过了!”王绒花眯着眼,笑吟吟地说。
“你可得给英子把握好了,可得给英子找个称心如意的合适的人家!英子从小没了爹妈,宏志把她带了来,这么多年和旺禾相依为命,是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你可得给她找个知冷知热,可人疼的后生,可不能害了英子啊!”于明江叮嘱着王绒花。
“知道,知道,俺知道!咱是看着英子长大的,这么多年,就和咱自己的闺女一样,俺可得给她找个好后生!不然对不起英子,更对不起死去的宏志啊!”
“就是啊,咱可不能对不起宏志兄弟!给英子找个好人家,这样她和旺禾就有了依靠,咱也能放心点!”于明江对王绒花说。他停了一下手里的木工活,想了想,又说:“那到底哪有合适的人呢?”
王绒花闪了闪眼睛,神秘地笑笑说:“俺想到一个人……”
“谁啊?”于明江问。
“你猜……”王绒花有些得意地看着于明江笑。
“你个死婆娘,还给俺玩啥猫猫!你就直说了呗,哪个庄上?谁家的娃?”
王绒花凑到于明江跟前,闪着眼睛,笑着说:“你说——祥贵——咋样?”
于明江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抬起头,嘴角挂着笑:“哎,祥贵?还真不错,他俩还真的挺合适!”
“那俺明个就去俺娘家,给俺嫂子俺哥说说去。”
“嗯嗯,那就快去给说说。”
王绒花说的祥贵,就是她娘家哥的儿子,她的亲侄子,比英子大两岁。
王绒花第二天一大早,就挎上一个竹篮子,里面放了几个红芋,二斤白面,用一块蓝布盖住篮子,向十里外的王家铺自己的娘家走去……
王绒花刚进娘家哥的门,就高声喊着:“哥,嫂子,俺来了……”
屋里一个中年妇女迎了出来:“他姑,来了?”
王绒花对着中年妇女说:“嗯,嫂子,俺来和你说个好事!”
王绒花的嫂子张大兰说:“好事?啥好事?这年头还有啥好事?”
王绒花说:“俺哥呢?”
“你哥下地了。”
“那俺还是等俺哥回来再说,让恁俩一块高兴高兴……”
“还有啥事不能给俺说了?还非得等你哥来再说?先给俺说说啥事,让俺先高兴高兴!”
“那俺先给你说说吧,你先参谋参谋,看可能成?”
“你快说吧,急死俺了!”
王绒花“咕咚”喝了一口凉水说:“贵祥也有二十岁了吧?”
嫂子说:“可不吗?都二十整岁了。”
“那有媳妇了没?”王绒花问。
“哪来的媳妇啊!”嫂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上面三个侄子:一个十年前抓了壮丁,到今个也没个音信;一个给地主家当长工,常年不回家,还是个老光棍;还有一个是日本鬼子炮弹打着了,腿废了,走不得路,是半个半残废,谁愿意嫁给一个残废啊?这不,还屋里躺着呢!我和你哥苦争巴力地给人家扛活,养着来……贵祥是老四,眼看着这都整二十了,谁家姑娘愿意嫁到咱这穷家破院受罪啊?!”嫂子愁眉不展,感慨万千地说着。
王绒花说:“嫂子,你先别急,俺这就给你说好事来了……”
嫂子瞅了王绒花一眼,疑惑地问:“到底是啥好事?”
王绒花笑道:“嫂子,你记得英子不?”
嫂子说:“当然记得了,就是宏志扛活的那个刘财主家的闺女,她大(爸)她娘都被土匪害死了,宏志把她领回来,当成自己闺女养了的那个?”
王绒花笑着说:“就是那闺女。”
嫂子说:“呦,宏志把那闺女领来家也有十几年了,这闺女也该长大成人了。”
“是的来。”王绒花说:“都十八了,长成大姑娘了。”
嫂子说:“嗯,那可是个大姑娘了……”她转了一下眼珠,又说:“那你这是?你的意思是?”
“正是来!”王绒花一拍大腿:“嫂子,俺正是来给你和俺哥说这事来。”
嫂子脸上展开笑意:“你是说?”
王绒花说:“是嘞,俺正是来给贵祥说媳妇来的。”
嫂子激动地说:“那可好啊!你说的就是这英子?”
“正是英子和贵祥啊!”
“那可好嘞,那可好嘞,可好嘞……”嫂子连声说。
嫂子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下,又问:“那你觉得这两个孩子般配吗?”
王绒花说:“般配着呢!英子那出落得是没话说,给花儿一样好看!你看咱贵祥,也是一表人才!咱就是穷,咱要是像那些地主老财家有钱,咱贵祥稍微打扮打扮,收拾收拾,那可也是一副贵公子哥样子啊!”
听王绒花夸赞自己的儿子,张大兰心里美滋滋的,又有些惆怅:“可不是咋地!你说贵祥要个头有个头,要样子有样子,可就是命苦啊!生在咱这穷家破院的,到今个连个媳妇都没说上。要不是她姑你给想着,恐怕贵祥的婚事都没人给张罗,都不知道还得等到啥时候?多谢他姑啊!”
王绒花喜滋滋地说:“嫂子这说的啥话?俺亲侄子,还不就给俺自己儿子一样吗?他的事就是俺自己儿子的事。给自己儿子说媳妇,还要啥谢嘞!嫂子你愿意就好,等俺哥回来,再给俺哥说一下,俺哥要是同意了,俺还得回去给英子再说说。”
“恁哥还有啥不同意的?他巴不得有人给贵祥说媳妇呢!贵祥的婚事没着落,他天天都愁得睡不着觉!你这给他揭掉了愁帽子,他还不得睡觉笑醒啊!”
“那就好,那就好!”
姑嫂俩正说着,王绒花哥哥王八斤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妹妹,忙放下锄头,大步跨进屋里说:“妹子来了?”
王绒花说:“嗯,哥,你回来了。”
王八斤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接着又问王绒花:“妹子今个来有啥事?”
“妹子来给咱贵祥说媳妇呢!”还没等王绒花开口说话,张大兰就抢先向王八斤说。
“啊?噢!那好啊!”王八斤说:“哪来的姑娘?”
张大兰说:“就是宏志从刘财主家抱来的那个英子……”
“噢,那可是个好姑娘!”
王绒花说:“那哥哥没有意见了?”
“那有啥意见!那么好的姑娘,人家要愿意嫁给贵祥,那是咱祖上修来的福分!”王八斤说。
“那就这么着吧,既然哥嫂都没有意见,那俺回去就和英子去说……”王绒花兴奋地说,她的脸因高兴有点微微泛着红晕。人的悲喜是藏不住的,隐藏得再好,言行举止都会流露出来。王绒花赤裸裸的兴奋,就挂在眉梢,洋溢在脸上,有点喜不自胜了……
张大兰催促着王绒花说:“妹子,你回去就和英子说吧!宜早不宜迟,早一天把婚事定下来,俺和恁哥的心早就落下地来了!”
“就是,就是,妹子回去就尽快和英子说去!尽早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王八斤也附和着。
王绒花笑着说:“那好那好,俺这就回家去和英子说去……”
“那也不要这么着急,吃过晌午饭再走!”王八斤和张大兰异口同声地对王绒花说。
王绒花看了看日头,太阳才刚刚爬上东墙头。
王绒花说:“不吃了,不吃了,这离晌午还早着呢!俺晌午头能走到家,能赶上晌午饭时。俺早点回去,早点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咱就都心安了!”
“那好吧,今个要不在这吃,等哪天来再住下……”王八斤和张大兰对王绒花说。
“嗯,好,那俺这就回去了。”王绒花把几个红芋和白面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张大兰看王绒花从篮子里往外掏红芋和白面,赶忙跨上前去,一手拉扯着王绒花,一手把王绒花拿出来的东西往篮子里塞,嘴里不停地说:“他姑,恁来就来了,还拿东西来干啥!”
王绒花说:“没拿啥,就是几个红芋……”
张大兰说:“还说没拿啥,红芋白面不是东西啊!这年头,几个红芋二斤白面都能救活几个人的命!”
王绒花还在和张大兰撕扯。
王八斤说:“他娘,妹子的心意你就留下吧!要不那还有俺才将(刚)从地里摘来的南瓜,你给妹子带着……”
张大兰一拍脑瓜:“哎呦,他爹,你要不说,俺都没想起来!那好吧妹子,红芋和白面俺留下,恁哥摘来的南瓜你带走……”
王绒花说:“不要,不要,俺又没拿啥来!走时再给俺带着南瓜,弄得俺心里过意不去!”
张大兰说:“那有啥过意不去的,你带来的东西俺都收了,俺给你点东西你也带着。你不带着,俺和恁哥心里也过意不去!”
张大兰一边说着一边把南瓜塞到王绒花的篮子里。
王绒花看拗不过哥嫂,就挎上篮子说:“那哥嫂,南瓜俺就拿着了,俺这就回去了……”
王八斤和张大兰说:“拿着吧,拿着吧……要走就快走吧,别到家耽误了晌午饭!”
王绒花说:“那俺走了。”王绒花转过身,一脚跨出门槛。
王八斤和张大兰在她身后,把她送出了门说:“妹子慢走啊……”
王绒花扭过头向哥嫂招招手说:“哥,嫂,恁都回吧,等俺的信吧……”
王八斤和张大兰说:“哎,好,妹子多费心了啊!”
王绒花又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向桃花村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