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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中安镇集市这天，是个晴天。天好，赶集的人也多，梅子的生意特别好。将近中午，到梅子货台前的顾客还是络绎不绝。正当她招呼生意之际，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梅姐！”梅子抬头一看，是文凯。“怎么又来赶集啊？”文凯答非所问地说：“你知道不，晓莉出事了！”梅子吃惊地看着他，忙问：“啥？晓莉怎么了？”“晓莉喝药了。”“啥时候的事？”“已经三天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来找她，本打算要一起去找孙文慧那个王巴蛋的，没想到，她却……”梅子很生气地说：“哎，还找他干啥呀！”“是啊，要是知道晓莉想不开，就不找他了。”“她现在在哪？”“已经回家了。”“你帮我收摊，咱俩再去看看她。”
母亲见梅子风风火火的样子，还跟来一个小伙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梅子简单地告诉了晓莉的事，就和文凯去晓莉家了。
对于梅子和文凯，晓莉一家人并不陌生，但是，此刻却不知说什么。晓莉的爸妈都站起身来，很感激地看了看女儿的朋友。
晓莉躺在炕上，虚弱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她好像并不知道两个朋友的到来。母亲有些过意不去，想说什么。梅子拉了一下晓莉妈，凑过身去，坐在了这个需要安慰的朋友的身旁。晓莉还是旁若无人，让父亲难过得走出了房门。梅子似乎更能理解晓莉的心情，她伸过手去，温暖地握住了朋友的手。
梅子没有想到，曾经的那个热情奔放的女孩，竟会如此脆弱，这个时候，似乎任何言词都显得无力。梅子只是无声地握着朋友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只有在无言的沉默中，友谊的暖流才能融化那颗冰冻的心。文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终于，晓莉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了梅子的脸上。她看到的还是那张最熟悉的瘦瘦的脸，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可以信赖的平静的微笑，此刻，那双明澈的眼睛更加亲切，仿佛理解了她所有的委屈。面对着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晓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像个孩子似的“哇”地哭出声来：“梅姐！”
梅子握着晓莉的手，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咱没事了。”晓莉涕泪横流地说：“梅姐，孙文慧把我害苦了！”她的母亲在一边也难过地落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说：“那你就喝药？你也不想想，你爸和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你爸和我怎么活啊？”梅子掏出手帕，一边给晓莉擦泪，一边说：“你为这点事就寻短见，多不值得啊！这回赔了钱，以后咱好好干，钱可以再挣啊！”
文凯也劝起晓莉来：“对呀，以后咱可以再挣钱嘛！这回就当花钱买成长了，只要咱好好的，什么都会有的，孙文慧那个混蛋，咱再也不找他了！”梅子顺势说：“你看文凯都说不找他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听到孙文慧这个名字，晓莉再一次激动起来：“梅姐，我、我……”她又哭了。“咱不提他了，就是天大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咱从头开始啊！”
这时，晓莉爸进来了，问女儿想吃什么。晓莉愧疚地看着父亲，擦去泪水，撩了撩头发，说：“爸，你放心，我没事了。”
接连几天，梅子都没有去市场，她和文凯一起来陪晓莉。两个朋友的到来，使晓莉的心情好了很多。梅子为了让晓莉开心，向她讲诉自己做小生意的喜乐，为了恢复她的信心，敞开心扉地问她今后的打算。“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能做些什么，社会太复杂了，好像处处都有陷阱。”晓莉的茫然，梅子并不感到意外，而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开导这个被挫折击倒的朋友。
梅子自信地说：“怎么这样想呢？有很多事可以做啊！比如说理发、裁剪、服务员等等工作都适合我们做啊！还有到市场去做个小生意人也不错的，虽然收入不多，却很自由。”晓莉妈也给女儿鼓劲：“小梅说得多好啊，只要你好好的，你干啥，家里都全力支持你的。”文凯情绪激动地说：“对，只要咱好好干，赔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回我想好了，一夜暴富的事，都是扯淡；生活的路，咱得踏踏实实地走。这次回来，我跟我爸说好了，我要学修车，我爸已经同意了。只要咱有了手艺，到哪都能挣饭吃。”梅子很赞赏地看了看这个朋友，笑着说：“文凯真要刮目相看了呀！”“你别笑话我了！”文凯有些脸红了。
第十八节
又过了两天，梅子来看晓莉，这一次，文凯家里有事，没来。中午，晓莉妈包的饺子。吃过饭，晓莉就要到外面走走。母亲却说：“你刚好一点，别出去了，还是跟你梅姐在家看电视吧。”“妈，你放心吧，我没事了。”“那别走太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梅子也想让晓莉出去散散心，于是就说：“姨，我们到街上走走也好。”“那早点回来。”“知道了。”要是以前，晓莉还会再说一句：我又不是小孩了！可是，今天她没说，也许，以后她也不会那样说了。
来到街上，梅子问：“我们去哪啊？”“梅姐，你就陪我随便走走吧。”看着晓莉那张忧郁的脸，梅子知道她还是心事重重，于是，说：“行，随你！”她们沿着102国道一直向北走，梅子希望晓莉能够敞开心扉，说出内心的愁苦，她也好帮这个朋友解开心结。然而，晓莉却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一言不发，真的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在做着怎样的斗争。梅子想，晓莉之所以想不开，绝不会仅仅是因为传销弄的，那么，还能因为什么呢？莫非是感情？除了感情上的失意，还有什么能让她自寻短见呢？
梅子觉得晓莉一定被什么压抑着，于是，就想打破沉默：“晓莉，我看文凯对你挺好的。”“是啊，这几天都是你们在陪我。”梅子笑着说：“啥呀？我说他对你有意思。”晓莉淡然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对他很感谢。”“只有感谢吗？”晓莉突然笑了：“梅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对他没有感觉。”“文凯不好吗？”“他是不错，虽说没啥心眼，对人却很真诚，可是……”
她们走出了中安镇，来到了大道东侧的一片白杨林旁。梅子停下脚步，拉着晓莉的手，看着她的脸，说：“你知道吗？所谓的‘没啥心眼’并不是什么坏事，那是善良，那样的人会真心对你。”晓莉有一分钟没有再说话，她的双眼望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梅子也没有吱声，她仿佛感觉到了晓莉身上的无声的变化。
终于，晓莉收回了目光，她安静地看着梅子：“梅姐，你知道吗，我、我……”晓莉好像有难言之隐，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是不是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面对这个善良的朋友，晓莉终于吐露了自己天真的代价。
原来，自从那个在火车上偶遇的女子把她带到孙文慧组织的传销团伙，她就被孙文慧虚浮的才华所吸引。在那种让人忘乎所以的氛围中，只听过两天课，晓莉就被彻底地迷惑了。
她回家对父母撒谎，信誓旦旦地说在沈阳做生意。出于对她的溺爱，父亲只是简单地告诉她不要上当，就给了她四千块钱。从此，晓莉就陷进了传销的泥潭。经过几天的相处，狡猾的孙文慧就看上了漂亮的晓莉，而且也看出了她简单的虚荣心，于是，一方面给她买小礼物献殷勤，另一方面广施甜言蜜语。来沈阳之前，晓莉未涉世事，因此，没过多久，不懂深浅的她就与孙文慧同居了。
孙文慧见她如此好骗，就对她许下种种美丽的诺言和誓言。晓莉深受感动，在她这个胸怀大志的男友的感召下，更是为了他们所谓的“网络直销”事业不遗余力。虽然，她发展梅子并没有成功，可是，梅子的劝说也没有让她动摇。自从她与孙文慧建立所谓的恋人关系，在“网络直销”的贼船上，她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直到她们被遣散回家的前一天，孙文慧说要到别处去上课，她还没有发现任何反常的迹象。晚上她没有打通孙文慧的电话，也没有多想。第二天上午，孙文慧的手机一直关着，下午警察突如而至，她的美梦才宣告破灭。在派出所里，她没有看见孙文慧，当时以为那个高人还在外面活动，打算出来找到他再说。可是，出来后，她再也没有联系上她的偶像，只得与文凯和另外几个发展的下线打道回府。刚刚交钱的下线非常气恼，非要找到孙文慧不可，不然，就要晓莉赔偿损失。这时，晓莉才如梦方醒，身心俱伤，有苦难言。她觉得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朋友，更对不起自己，越想越悔，越想越恨，悔恨交加，这才失去理智。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一场悲剧。
晓莉吐完苦水，已是泪流满面。梅子不知该如何安慰朋友，她沉思片刻，才说：“让一切都成为过去吧！”晓莉拭去脸上的泪水，长嘘了一声，语气坚定地说：“这次我既然没有死，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我真的死了，又能怎样呢？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不为别的，为了我的父母，为了大家的关心，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梅姐，我想好了，我不能老呆着，我想跟你一样，也到市场去卖东西。”梅子笑着说：“好啊！这回咱姐俩又有伴了！”“到时候我抢了你的生意，你可别怨我啊！”“那咱俩就比一比了！”
两个好朋友沐浴着晚秋下午温和的阳光，沐浴着浓浓的友谊，在这片落满枯叶的杨林里坐了很久。
第十九节
梅子回到了正常的小生意人生活，有时候下午会去看看晓莉。这一天，梅子刚到家，晓莉在等她呢。晓莉有点迫不及待地说“梅姐，你陪我去进货吧！”晓莉似乎恢复了状态，梅子却一笑：“别着急，你再歇两天。”“我没事了，明天就去，我可不愿在家呆着，会闷死的。”看到晓莉急切的样子，梅子说：“好吧，既然你等不及了，那咱俩就明天去。嗯，明儿个正好是星期六，我也顺便问问自考的事。”
第二天上午，梅子和晓莉一起到了锦州。她们先乘车到自考报名处，四月份的考试已经开始报名，梅子如愿以偿地报了名，在吴老师的建议下，她报了两科课程，同时，她又订了教材和题解。梅子面带微笑走出报名处，晓莉见她如此高兴，打趣地说：“看把你美的，就像真考上了大学似的。”梅子认真地说：“每一次美好的开始，都让人充满美好的憧憬啊！我不管将来怎样，重要的是过程。”“我看哪，还是结果重要，古人不是说过‘成者王侯，败者贼’嘛。”晓莉的观点很实际，而梅子却不以为然地说：“我认为，一个人只要努力了，就会没有遗憾。所以结果并不重要，成也英雄，败也英雄。”“啥英雄不英雄的，我看呐，没钱啥也办不了！”对于这个普遍认同的观点，梅子不再说什么。
到了批发市场，在梅子的指引下，晓莉很快就进完了货。梅子自己也进了一些货。从此，晓莉也成了一个小生意人，她和梅子一起出摊，一起收摊，特别是到黄马和镇安赶集，每次她们都是结伴而行。其实，做小生意是很辛苦的，生意也不是很稳定，赶上顺当，就能多卖些钱，有时候天气不好，赶集的人也少，卖得就不好。有一次赶镇安集，晓莉只卖了二十多块钱，这令她很灰心。梅子就鼓励她：“挣钱哪有容易的呢？不过，你想想，卖得最好的时候，不是能卖二百多吗？”这让晓莉又有了信心。
时间匆匆地逝去，很快，晓莉做小生意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文凯经常到她的货摊前看她。梅子常常替文凯说些好话：“晓莉，我看文凯对你多好，你可要珍惜他啊！”“哼，你看他傻乎乎的！”晓莉的话中不知有几分是矜持，几分是玩笑。梅子见晓莉打马虎眼，也觉得自己有点瞎操心，毕竟感情上的事，只能自己拿主意。
梅子的生活很有节奏，每天上午卖货，下午除了偶尔与晓莉呆上一会，就是看书。由于中学时语文的基础很好，所以在自学上进展得也很顺利，这使她还能抽出时间阅读冬雷借来的小说。也许是气候变暖了，也许是成天在外奔波锻炼了身体，冬天已经过去大半，虽然也有气温下降，可是，梅子却觉得这个冬天更像是深秋。
元旦前夕，一场姗姗来迟的小雪，才给人们带来冬天的喜悦，也给即将到来的新年增添了浪漫的氛围。初升的太阳还显得有些羞涩，中安镇的市场里却已活跃起来。晓莉一边摆放着货物，一边说：“梅姐，看你的黑眼圈，又熬夜了吧？”梅子笑了笑，说：“冬雷上周从学校给我借了本小说，再过一周他就要考试了，放假前我得看完，好让他送回去。”“啥小说？”梅子知道她不过是随便问问，却依然认真地说：“是法国作家司汤达的名著《红与黑》。”“要说那些文人啊，真能耐，连什么红呀、黑呀的，都能写成长篇大论。”晓莉一边嘻笑着，一边调侃。“这本书是很有寓意的，内容讲的是一个叫于连的下层青年的充满矛盾的奋斗与反抗，很有意义的。”梅子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也分享给朋友。“我啊，就看不下去，要是啥时候你出书了，我或许还能读一下。”对于好友善意的戏谑，梅子并不客气：“那还用说，到时候，我给你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