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麦黄杏要熟了,太繁了,今年这一树的杏,让人看着眼馋。还有一棵笨梅李树,还是一树的绿果子,还要等一个月多才能吃。谚语说:“桃饱、杏伤人、梅李树下抬死人。”每一年我都要在夏天生一场病,都是因为吃梅李吃的。这两棵树把后院罩的严严实实,把夏天的炎热拒之院外,反而方便了很多,凉快了很多。蝉在梧桐树上已经开始嘶吼了,比往年叫的撕心裂肺呢。
街坊邻居吃罢午饭,拿着自家的镰来到我家,让我父亲给他们把镰磨一下,也是,马上要收麦子了,这半个村子就数父亲的镰磨的好。村上也有人喊叫磨剪子磨刀,可是都要钱的,在我父亲这儿磨镰是什么都不用的,当然,父亲做的活那是自然没的说。
父亲找了半天,看到水缸和墙角下的那个缝里的磨刀石,不规则的长方体,上面是光的,底下是凹进去的,四个侧面很像搓衣板的棱。父亲在院子的土地上,放了半盆从水缸舀出的凉水,把磨刀石摆放于自己趁手合适的位置,开始一把一把镰刃的打磨工作,有的镰用的时间长,每年都磨,会越来越难磨,相反,新镰的刀片宽,磨起来就轻松。父亲刚开始是坐在板凳上磨,时间长了,一直弯腰,着不住了,便将凳子拿走,舒服了许多。磨了近两个小时,磨了五把镰,终于磨完了,那半盆水都变成黑的了,一把把明晃晃的镰,看起来立马干净利索了起来。不知是谁在门口的阳沟渠渠,用磨好的镰割了几下草,说镰刃利的很,“小伙儿”就是能行。
父亲刚要收拾磨刀石,倒那半盆磨刀水时,苏妹又拿了一把镰过来,父亲先是喝了一口凉茶(凉白开),继续为苏妹把那把镰磨了,苏妹用心看着,嘴里还说着哑语。突然有人说,“谁的小车,开的这么猛,你看这灰,二杆子么!”这车在夜庙那儿突然刹住了,往后又倒了十五米,从车上下来一个个子不高,梳着偏分头,像牛犊舔过的,带着黑墨镜,穿着一身西装,皮鞋又尖又亮。从后备箱又拉下一个大棕色的行李箱。突然,门口有人说:“雪娃回来了,雪娃回来了。”很多人问在哪儿,就是刚过去的那车,下来的。的确,是苏妹的儿子回来了,他从东方的巴黎——上海,回来的。进门把东西搁在家里,便出来串门子,看我家人多,便走进来了。一口流利普通话,从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摸出一盒中华牌香烟,拆开,给每个男劳发了一根,很多人相继都问,哎呀,雪娃,现在混得好的很么,抽的中华,穿的西服、皮鞋,出行雇的小车,势大的很么,把帐什村人赢完了。
说着笑着,苏妹抬起头看到儿子回来了,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雪娃过去给我父亲也发了一根烟,说了一句,“还是一如从前的能行。”
这次雪娃回来,对我们的乡邻来说是个意外,对哑巴来说,何尝不是意外。雪娃在村上转了一圈,耀武扬威了一番,第二天下午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是那个黑色轿车接他走的。
苏妹看着屋里炕下一堆吃食,还有跟碎杨、女子、女婿、外孙、外孙女每个人一身的衣服,便又思量起来,眼泪不觉地往下掉。除了这些,雪娃还给了碎杨五百块钱,还有两条猴上树牌香烟。直到雪娃走的时候,碎杨也没弄清楚他在上海做什么。村上的人也没人知道,雪娃在外头到底干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