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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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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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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丧(中篇小说)》连载

第五章

5

城里的丧葬已无传统习俗,加上邵兵这样的家庭状况,自然没有请僧人做道场,晚上也不像鄂西城农村那样唱“待尸歌”,显得很冷清。只好找来一个老式的播放机,小声地播放着哀乐。灵堂设在家门口,尸体却放在医院太平间,总让人感觉有些别扭。

晚饭过后,我抽时间去了一趟职工医院,邵兵的遗容惨不忍睹。据医院介绍,大概是当事人正骑着摩托车飞速前行,迎面突然遇到大车,并被大灯照花眼睛,为了躲避大车,摩托车急转弯,顿时失去平衡,撞上路边一颗大树。当时没戴安全帽,头颅重重撞在树干上,人当场就断气了,脸部完全被撞变形,看上去十分狰狞吓人。

张惠嚎啕大哭,妻子也跟着抽泣,我紧咬牙关强忍悲伤,眼角却还是湿润了。我小声对身边的班长说:“请你记住,一定要请殡仪馆化妆师,把邵师傅脸部缝合一下,好好给邵师傅化上妆,不能让他这个样子走。”

班长没想到我如此信任他,很激动地说:“黄老师,你就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照办,而且办好,不会给老乡抹黑的。”

“对了,明天往殡仪馆拉遗体的车联系好了吗?殡仪馆那边联系好了嘛?明晚才是真正的灵堂,真真的守夜呢。”

“放心吧,车就是殡仪馆的,那边订金也交了,都按照你的吩咐打点好了。真没想到,这世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这帮人赚死人的钱,也毫不含糊呀。超市还兴打折还价,那里狮子大开口。”

“也要理解人家,现在市场经济吗!古人早就讲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他们整天与死人打交道,也够晦气的。要是你,给再多的钱,也未必干呢。”

“那是,那是。”

我们从医院回到张惠家。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雨不大,风很大。夜风已冷,秋风瑟瑟。加上低沉的哀乐。到真让人感觉灵堂里充满阴霾之气。

邵敏,邵柳,烧过几轮火纸,上过几次香。就叫来几个年轻的朋友,凑两场,在那里打牌斗地主。我让班长、张丹和几个帮忙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我和妻子,张惠和她大姐张玲,我们四个人默默地坐在邵兵的灵位边。桌下的长明灯,闪着火光,我担心被夜风吹灭,让张惠找来一个玻璃灯罩。

长明灯的火苗突然发出“噗噗”响声。小时候,奶奶告诉我,这是火在笑。奶奶说,火是有情感,水也是有情感,这世间万物都是有情感的,只是有些人们粗心大意,往往没有感受到其他物种的情感。

难道这会儿是邵师傅在向我示意吗?

忽然,又刮起一阵夜风。灵堂里的两个大灯泡,忽明忽暗地闪亮起来。而且,越闪越暗,突然就灭了。眼前顿时黑乎乎的,只听到凉风的呼啸。灵堂里,一片静寂。不知谁问了一句:“是不是闹鬼了?”大家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有女人在尖叫。突然,我感觉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我的胳膊。我知道是张惠和妻子。

我挣脱胳膊,站起身,大声说:“大家不要怕!哪有什么鬼呀?一定是临时接线不牢靠,风一吹导致接触不良或断线。邵柳呢?找梯子去。”我一边说着,一边打着火机。

邵柳也点着火机来到我面前,其他在场的男人也打着火机。这时,灯又开始闪亮。我们仔细一检查,果然是临时接线不牢,线头耷拉着,被风刮得接触不良。我让邵柳把线头接牢,再一开灯,感觉很亮。

我们又都坐回原地。

我看看灵位上邵兵的照片,他满脸笑容地也看着我。

我小声问张惠:“还记得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在哪拍的吗?”

张惠说:“当然记得,这是你们第一次到我娘家,你亲手给他拍摄的。老邵最喜欢这张照片。”

我感慨地说:“好快呀,你们结婚怕有七八年了吧?”

张惠说:“咋不是,你们搬到省城转眼也三年了。”

我说:“想想当初,我这媒人作的多少有些尴尬。”

张玲插话说:“黄老师当时还不是完全为了他们俩好。”

妻子看我一眼,说:“我看,那是你自己贪酒。”

我说:“是呀,我是贪酒,邵师傅是贪色,我们才成为酒色朋友。”

妻子说:“你又瞎说,这地方也开玩笑。”

我说:“这要在农村,唱待尸歌,也是有说有笑的。守夜就是安慰亡灵,不要让亡人感到孤单寂寞和悲凉。笑未必不悲伤缅怀,哭未必就悲痛欲绝。古希腊有个哲人说: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没有正确的人生观,生死都是一种不幸。”

妻子说:“你是作家,我说不过你,甭讲你那些哲理,要不你在这给邵师傅唱段待尸歌?”

“这话你别撑我,要是有锣鼓家什,我还真想给邵师傅吼上两嗓子。”

我们这边正小声说着话。旁边突然炸开锅一样。突听一个女声说:“慢着,老子也有炸弹。哈哈,两炸,翻四倍。每人四十。”

又听一女声说:“妈的,老子炸早了,不然就是你给我们每人四十了。”

我听出后一个声音是邵敏的。我顺声望去,看见邵敏,嘴里叼住烟,不干不净地说着话,并且很利索地掏钱。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经济窘迫感。

正在收钱的女子放肆地笑着,说出的话像在倒垃圾。女孩的相貌和说话感觉颇有反差,这相貌我很陌生。

我小声问张惠:“那个比邵敏还要咋呼的女孩是谁呀?”

张惠叹口气说:“还能是谁,邵柳的媳妇。”

“哦!”我倒吸一口冷气。可怜邵师傅老实本分这一辈子,姑娘儿子却都不省事。说实话,姑娘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不惯。穿着打扮,语言习惯,完全没个正形,一看就知道没走正路。儿子比姐姐好一些,看上去话语不多,用北方话说,有些蔫儿。但是,蔫萝卜辣心,人有蔫坏。如今,再摊上这样一个媳妇。

我正在瞎寻思呢。没想到,邵柳那一桌也热闹起来。好像,是邵柳赢了,正得意地笑着收钱。

此时此刻,我估计这姐弟俩已把父亲的丧事抛在九霄云外,忘记这是在他们父亲的灵堂,大概以为是在赌场吧。

张惠顿时气愤地说:“你们看,这就是老邵的一双儿女,老邵尸骨未寒,就这样快乐放肆,哪有亲情可言?”说着,气得要过去掀桌子。

我一把拽住她。小声说:“你还是忍着吧,这恶人我来做。”

那边牌桌上,又开始起牌,并热闹的议论上一把牌局。两桌的年轻人都异常亢奋。

我起身到房间,拿出一封鞭炮,在邵师傅灵位前突然燃放起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划破夜空,把他们吓了一跳。他们都向灵位这边张望。随着鞭炮声响,我向他们走去,打开一包香烟。

走到面前,我给每人递烟,很随和的口气说:“丫头,小伙子,这样守夜大家辛苦了。天也快亮了,你们饿不饿?要是饿,我安排人做夜宵去!”

邵柳慌忙站起来说:“黄叔,你还没有睡呀?”

我说:“都去睡了,谁给你爸守夜呀?你看那边你阿姨她们都没睡呢!”

邵柳说:“有我们守着呢。黄叔,你去睡会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黄叔费心呢!”

我说:“没事,我们年纪大了,觉少。我看你们是不是再玩一圈,去给你爸再烧几张纸,上一炷香,都去休息吧!孝男孝女明天还有不少头要磕呢!”

我说着,扫了一眼几个年轻人。看到,邵敏慌忙地把桌子上的赢钱往兜里装。

我没再多说话,转身返回。邵柳放下牌,跟着我来到灵桌前,跪下来开始给他爸烧纸。

我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在问:“刚这家伙是谁呀?如此扫兴。”

有个声音搭腔道:“你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他是黄叔。”

俩人的声音我已经耳熟,一个邵柳的媳妇,一个是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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