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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结束后,我和刘厂长,郝主任等一一握手,表示感谢。这样的场合,彼此心照不宣,不宜多说。我就让工段长送各位领导先走,其他人也就各自散去。
殡仪馆的专用车,随即拉着邵兵的遗体前往火葬场。有一部分人自愿留下来去火葬场看火化。
我对妻子说:“你开车把张惠她们带回去吧!火化就不要她们去了。”
张惠说:“我要去看看,我要看着老邵走。”
我说:“最好别去,我看你还是和几个姐姐先回去吧,你二姐刚才都那样了。你们还是注意身体为好。”
张惠执意要去。邵兵的几个姐姐也要去。
我担心她们看不了那样的场面,会受不了,就只好告诉大姐夫。
大姐夫就对几个姐姐说:“我和老三去就成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几个姐姐这才打消去火葬场的念头。但张惠还是哭着执意要去。
我只好另外安排一辆车送走几个姐姐。让妻子带着张惠,与我们一起到火葬场。路上,我吩咐妻子和班长,看紧点张惠,要是看着不行,赶忙把她拖走。
这样稍微耽误了几分钟。等我们感到火葬场,尸体已经推进燃烧室。几个火化工正在用刀片划破尸体,如同解剖一般,并且往尸体上喷汽油。我以前曾经看过火化的过程,知道如果不把尸体弄破,烧的时候,由于突然受热,体内产生压力,尸体会爆炸。
但张惠看到这情景,完全接受不了。她嚎啕大哭:“为什么要破坏老邵的尸体呀?我不要火化了,我不要火化了。”
这时,我看邵柳、邵敏也放声痛哭起来:“爸爸,我的爸爸;爸爸,我的爸爸。”
我想,此时此刻,这眼泪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这时,尸体被电动设备缓缓送进炉门。人如同被烤全羊一般被烧烤起来。不过眼前发生的一切,比烤全羊感觉残忍许多。几乎在一瞬间,头发被烧掉,身体被烧得吱吱地发响,身体转眼间变成火团,头颅很快变成可怕的骷髅头。
张惠要扑向燃烧炉,被班长一把抱住,她拼命地挣扎着。我赶忙让班长和几个汉子,强硬地把张惠拽出燃烧室,塞进车里拉走了。
燃烧室里弥漫着一股肉骨头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我几次险些呕吐出来。不过,我看火化工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是在烧人,而是汽车铸造厂熔炼铁水一般,显得悠然自得。只见一个火化工吸着烟,看着炉堂,没有任何痛苦或害怕的表情。
过了一会,火化工用一个很长的铁钩子,在炉内翻动尸体。嘴里还说:“这人骨头怪硬的,还不好烧呢。”
大约烧了一个多钟头。邵兵从我们眼前彻底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堆白灰,冒着很大的白烟。不过,好像并没有完全烧尽,其中混杂有几块大骨灰和一些碎骨头。火化工就用锤子敲碎一些大骨头,然后用扫帚扫把骨灰扫为一堆,用小簸箕装好,倒入骨灰盒中。小小的骨灰盒很快就装满了,还剩有不少骨灰。
旁边有个人问:“哪剩下的怎么办?”
火化工说:“这里也就象征性的装一点,如果全装的话,三四个盒子都装不完呢。其余的只能倒掉了。”
走出火化室,我看见路边有好几个人在呕吐。
我的脑子里感觉空荡荡的。我也想吐,但吐不出来。
我感觉周围有很多人,他们开始陆续上车,离开火葬场。我们一起向停车场走去,一路上我如同得了哮喘一般,不停地做深呼吸。
邵兵的大姐夫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兄弟,没事吧!”
我用力地拍拍自己的天灵盖,然后轻声说:“大哥,放心,我没事。”
我走到班长面前,把车钥匙递给他说:“兄弟,你等会开车吧。我感觉头有些晕。”
班长看看我,也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没有说话,接过钥匙。
我抬头看看天,秋阳冷冷地挂在天上,尽管是朝阳,却没有一丝暖意。我感到双腿发软、头重脚轻、身子发飘,全身瑟瑟发抖。
我坐进车里,耷拉着头,斜靠在座位上,什么话也不想说。或许是受我的情绪感染,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又一群人来到火葬场,外面一片嘈杂。
我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我轻轻地对班长说:“走吧,到公墓去。”
班长这才启动车子。通往火葬场的路并不宽,迎面不时有车辆往来,我们的车缓缓地离开火葬场。
就在一个拐弯处,突然从左侧窜出一辆摩托车,眼看就要撞上我们的车子。
班长赶忙向右转了一下方向,摩托车擦身而过。班长伸出头,骂道:“我日你妈。你他妈的一大早找死呀。”
摩托车司机可能没有听见,没有理睬,继续加大油门往前超车。
我看着前面行驶的摩托车,忽然觉得这个骑摩托车人的背影很像邵兵。(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