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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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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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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儿女》连载

第九章 失恋

小镇的东边与菜队接壤,菜队常年靠种蔬菜供应着小镇几万人口的菜篮子。随着到小镇发展的人潮,菜队的孩子也托人找关系进了我们学校上学。

虽然菜队也属于农村,但菜队的孩子在他们父母整日劳作与贩卖蔬菜的耳濡目染下,总是显得聪明活泼而又精力充沛,其中还不乏姣姣者。

艾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艾玲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经常穿一件裁剪合体的粉红色尖领的确良衬衫,灰色的巴拿马喇叭裤下面露出一小截白皮鞋鞋尖,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个马尾,马尾辫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晃,仿佛无数的小手向尾随在身后的男孩子们轻轻招手。

艾玲丰满的下嘴唇正中位置有块紫红色胎记,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与狂野,还带着欲言又止的妩媚。她走路时喜欢将双手叠放在腹部,越发显得胸部饱满、腰肢纤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顾盼生辉,目光所及之处,群芳失色。她的脚下却乌泱泱地开出一片爱之初葳蕤的花朵。

艾玲插班过来后,李军颠覆了我对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映像。班级里响彻着他爽朗而又开心的笑声,他文静修长的身子忽然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地在艾玲的课桌前飞来飞去。

有时,两个人,竟然,相视一笑。 他们俩忽然没有任何障碍地进入一种热络的状态。

我无数次幻想与李军谈恋爱时的浪漫画面,现在却活生生地发生在我面前,而且发生在一个美丽非凡的女同学与我暗恋的李军之间。

我忽然很用功地学习,用学习来掩饰忧伤,用学习来屏蔽这些画面。

我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清醒与坚韧,心中却藏着不知所措的茫然与失落。

在家里,我莫名其妙地感到烦躁。刻意地回避着父母,吃饭时不再与父亲一起坐在桌前听刘兰芳说书了,而是端着碗回到房间看从表姐那里借来的小说。

表姐的奶奶是我姑奶,虽然我与表姐分别居住在革命街的东、西街,但我只有在大年初一才去她家拜年,平时在学校也没有交流,当时我以为父亲让我去她家拜年,是因为她父亲是我小学时的数学老师。后来注意到两家有人情往来后才知道彼此之间还有亲戚关系,但也只是在遇见表姐时不自然地彼此笑笑算是打招呼。

读初一时我与表姐同桌。我看到表姐在上早、晚自习课时,薄薄的课本下总是压不住另外一本厚厚的书,我好奇地翻了翻,立即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于是央求表姐也借给我读读。

表姐说只有周六下午趁她爸没有下班前才可以去她家挑书。

周六下午,我让红梅她们放学等我一会儿,我立即随表姐去了她家。

正对学校大门有一座高大的飞檐门洞,门洞后方是一排高大的房屋,住着刘静大伯父一家,门洞左右呈对称状分布着两个院落。门洞上方还有一副巨大的壁画,壁画里只有一位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低伏着身子骑在白马上,男子头戴清朝官帽、身穿靛蓝色官袍,男子胯下的白马四蹄做奔跑状。

表姐家就在门洞东边只有三户人家的的小院落里。

此时大人们还没有下班,孩子们还没有回来,整个小院幽静且安谧。

表姐家的客厅与她父母的卧室兼书房由一扇竹隔断隔开,竹隔断上糊着薄薄的白练纸,使客厅与卧室都很明亮,阳光透过房顶的明瓦斜落在竹隔断上,便有昏黄交错的竹编拓印在白练纸上。

表姐爬上书桌,打开了右侧一个厚重的大木箱箱盖,我想那木箱应该是表婶的陪嫁物。我也搬过椅子站上去帮表姐将木箱盖慢慢推上去。目光所及处,只见满满一木箱书,静静地躺在时光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我忽然有阿里巴巴看到芝麻开门那刻见到宝藏的震撼感觉。

面对“宝藏”,我爱不释手,我放下这本书又觉得另外一本书更好,我迟疑地抱起了几本厚书看着表姐。表姐会心一笑,她只允许我带一本书,她说不能被她爸发现,要不然箱子锁上了大家一本也看不成。

表姐让我每周六下午来换书。

当我看到查泰莱夫人穿过林间在雨雾里寻找情人时,当我看到包法利夫人在黑夜里穿过荒原奔向情人时,我被这英式的忧郁与法式浪漫感染着,不禁为自己想爱步敢爱、想爱不能爱的处境长吁短叹起来。

我斜躺在沙发上,看橘黄色的夕阳在墙壁上慢慢移动,慢慢消失,直至整个房间暗了下来。我想,我再也不能透过白衬衫看橘黄色的夕阳了。一股忧伤笼罩着我,我仿佛觉得整个人跟随墙壁上的夕阳下沉着,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窗外人家的电灯亮了起来,将他小院里的芭蕉叶与腊梅树影子重重叠叠地投映在我家的纱窗上。影子随着晚风轻晃,晃的人心一刻也不得安宁。

周六聚会结束后,红梅趁我看花的时候偷偷约我第二天中午跟她一起去爬山。

我有点诧异,这是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要求去爬山,也是我第一次与她一起去爬山。我望着收拾牌桌的曾彩问:不喊曾彩……平凡?

红梅摇摇头:人多太招摇。

我们涉过浓密的杂草丛、穿过半明半暗的灌木丛,豁然开朗际,原来已到山顶。

但,眼前仍然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爬山么,当然要爬到底。于是下了这座山,跨过横贯整个山谷中的灌渠石拱桥,到了第二座山。

走着走着,忽然耳中热闹起来,似有许多人握着鼓槌在用力地敲击着铙钹,发出飓风般的呼呼声,不一会儿,又似敲击铙钹的人们累了,他们捏着鼓槌在铙钹上慵懒地辗转,似水波在一圈圈回旋。两种声音此消彼长连绵不绝地形成声浪,这声浪把世间其他的声音都屏蔽在外,让人在浑然一体的天地中忘我般地随着声浪沉浮。

随着声浪的阵阵涌动,一股股清苦味扑面而来。

大片大片的绿色也同时拥进眼里,染的整个眼眸都是青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置身在松海之间。

红梅领我到一棵松树下,松树下有一座新坟,新坟上覆盖着还没褪尽花花绿绿颜色的花圈。

小镇人遇到老人去世,说那也是喜事,白喜事。但我打小就惧怕白喜事,逢到革命街上有人家办白喜事时,我避之不及。

在松海之间蓦然看到这座新坟,我头皮立即发麻拔腿就要走,红梅却让等一等,她郑重地在坟墓前磕了三个头,我才想起她爷爷去世不久。

我远远地站在空地上等红梅,却见红梅磕完头后又在旁边坐了下来。我喊道:“我们走吧?”

红梅摆摆手:“我陪我爷爷坐会儿,他一个人在这里多冷清啊。”

我看着身边开成蕾丝花边似的的菟丝子花,掐了一把学着电影里欧美人的做派:“那就献给爷爷一把花吧。”

红梅眼眶红了,她说:“我爷爷对我最好,可是爷爷忽然走了,我接受不了……我白天上课时想他,夜里睡觉时也想他,想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我就心疼……”

忽然之间,我觉得个人那点情感得失在红梅痛失她爷爷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心里忽然就豁朗了,并且喜欢上窗外雨打芭蕉时错落有致的嘈嘈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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