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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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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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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儿女》连载

第一十一章 临时工

解放前,樊家在市内创办了麻纺厂。解放后,麻纺厂被收归国有,樊家只在厂里担任技术方面的顾问。改革开发后,樊家人的后代依然在厂里,转而做后勤保障类的工作,后勤保障虽无实权但最办的成事。

樊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还有一支近亲就在我们小镇,小镇人将这支近亲的当家人喊做樊老太爷。

樊老太爷住在在红梅家隔壁的一座大宅院里,大宅院坐北朝南临河而居,满大院青砖铺地,五层台阶上的三间正房飞檐挑梁,巨大的雕花木门与雕花窗户使房间内的采光效果很好,阳光穿过雕花窗户照在一尘不染青石铺就的地面上依然耀眼,时光在这里仿佛并没有变老。

三间东厢房与正房成直角坐东朝西稍矮一点,结构也简单点,最南端的敞开式厨房里经常飘出砂锅炖的中药味,在氤氲的空气里更为浓郁沉滞。厨房木柱回廊上方还挂着几个竹篮、竹筛子,里面盛放着雪里蕻菜干、豆腐皮、粉丝之类的居家常备菜。

大院南边东西两侧各栽着两棵柿子树,柿子树有些年头,已超过高大的正房,稠密的树叶荫盖着大半个院落,当年的樊老头祖上植下两棵柿子树时希望荫蔽子孙事事如意,却未曾想后人或出奔台湾或下放到农村从此天涯永隔并没有遂意。

大院西侧有一个小花园,樊老太爷搭起了篱笆栽上了喇叭花、玉簪、凤仙花、菊花、兰花等花卉,菊花开时有墨菊、绿菊、玉露、龙爪等稀有品种,他还分了一棵墨菊给我栽。至于吃菜,樊老太爷则每天挎个竹篮柱着根竹棍颤颤巍巍地到菜市场去买。

我上五年级时,进出老宅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听说解放前他跑到美国与台湾的两个儿子要回来探亲了,后来还听说樊老太爷的儿子回来后蹲不惯厕坑给他们老子修了卫生间装了个抽水马桶,后来还听说又装了浴缸。

我妈去找樊老太学做大襟衣上的琵琶盘扣回家后向父亲描述说:“那浴缸真大,像窑上蛮子烧的大缸,只不过浴缸比大缸浅很多。”

四十多年前的浉河对岸河南还是一马平川,没有工厂、没有街道,也没有水泥桥,只有一座细细长长的简易木板桥,木板桥经常在汛期被冲毁,枯水期时,河南边的龙山大队再将木板桥搭建起来,因为枯水期正好天寒地冻,谁还光脚过河呀。

龙山窑上烧好的大缸大瓮送到供销社的生产物质部门时,遇到汛期窑上蛮子就把大缸大瓮浮在河面上用手推着一同洑过河,遇到河南边着急到小镇看病的老幼妇雏无法过河时,窑上蛮子则将她们放进大缸里推过河。

烧窑的一家人原籍湖北,小镇人将当家的男人喊做蛮子,蛮子的女人当然就喊做蛮子女人了。

随着樊老太爷的两个儿子回乡,市里、县里、镇里领导一波波地进出大宅院,还有与樊老太爷早就断了往来的麻纺厂一家近亲。

我爷爷兄弟五人开枝散叶后,老宅小院已经装不下这么多子孙,幺爷最小留住在老宅小院,三爷一家居住在老宅临街的三间平房内,四爷回小镇后在老宅对面的浉河岸边另建住所。二爷落实政策返回小镇后,无力另建住所,父亲就把我们大院后边一处小院里的两大间空房拾缀一番将二爷一家安顿下来。

进出这处小院落的小巷子原在我家窗户后面,但要经过农业银行陈行长家门口。大概是陈行长觉得他家是“金融领域”重地吧,不允许二爷一家经过。父亲协商不成只好将我家南边的杂物间扒掉,让二爷一家从我们大院进出。陈行长也立即砌了一堵墙彻底将小巷封死,并在墙顶上插满碎玻璃片以防万一,又在我的窗户下栽种上芭蕉树与腊梅树

二爷搬进后院,一家人以祖传的篾匠手艺为生,二爷每天领着两个儿子没日没夜地编箩筐笾簸,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大姑三姑已经出门,幺姑待字闺中,每天在家里浆洗着一家人的衣服,小华姑则与我同年级不同班。

路过我们大院来来往往到樊老太爷家里的麻纺厂近亲,看中了幺姑,托人说媒,二爷与二奶都同意了,幺姑结婚后我才知道幺姑父有小儿麻痹症,走路不是太稳当。好在幺姑父的父母对幺姑很好,婚前就将幺姑安排进了麻纺厂上班。

幺姑嫁到市内后,便想着壮大自己的力量,于是利用婆家关系将我姐安排进麻纺厂上班。可惜我母亲没能将户口办成农转非,我姐只能在麻纺厂里做一名临时工。

这已经让我姐非常满意,因为小镇上同龄的女孩子要么站在风雨里帮父母在街上摆摊,要么在家烧饭洗汰带领弟妹。

为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姐领取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趁周末在市百货大楼给父亲买了一双皮凉鞋,给母亲扯了一块乔其纱的面料。

父亲一边说着“花啥钱咧,我有鞋子穿呢”,一边套上薄尼龙袜试穿新鞋。

母亲将装在牛皮纸袋里月白色的面料取出拿到院子里,先掀起一角迎着光看看纹理,又将整块面料打开斜披在肩上,面料立即顺滑的垂了下来,乔其纱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映衬的母亲象牙山的皮肤愈加莹润,母亲嘴角再也掩饰不住笑意,说:“旋,你看这面料做什么好呢?”母亲羞于直呼父亲的名字,每次找父亲时,总是囫囵着喊出父亲的名字,父亲的名字叫做庆元。

大院里的周道英羡慕地用手轻抚着面料:“你妞儿多好哦,又有眼光又能干。”

在众人的眼里,我姐确实是一个大姐级别的人: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一把秀发如云,关键是我姐七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做饭,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抓起扫帚扫地,然后端起一盆衣服到河边洗,家里被她收拾的一尘不染后就背起弟弟领上我一起出去看电影或是玩游戏。

红梅的母亲听说我姐与她儿子春林在谈恋爱后,鼻子一皱,嘴一撅,头一扭,露出鄙夷的表情:“哼!有啥好谈的,又不是非农业户口,做一辈子临时工也转不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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