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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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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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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连载

第四章

1

叶溪一觉睡到天亮,揉揉眼,起床,去厨房弄早点。

叶溪妈5年前跟叶溪小姨回印尼时走得匆忙,灶台上5年前的油渍吸了5年多的尘霾已经变成污垢,瓶、罐、锅盖、橱柜落满灰尘,连窗上的那片阳光也变得灰脏。叶溪随手拿起抹布擦窗户,她不想被这片陈旧淹没,她上午还要去两个地方面试。

叶溪把厨房弄干净,再看表已经七点半了,吃块面包,喝杯牛奶,去卫生间洗漱。

叶溪没化妆,只涂了点口红。她换上一件白色棉麻上衣配一条蓝底烟色碎花棉麻长裙,一双烟色平跟皮鞋,走出家门。

叶溪先去了离家较近的大华建材城,她应聘的昌茂公司在大华建材城东北角,紧临东门。叶溪九点半到了昌茂公司,办公室的一个女人瞟了她一眼说:“郭老板刚出去,你等会儿吧!”

叶溪坐在女人斜对面的皮沙发上等了近一个小时,郭老板还没回来,不免有些着急,第二家面试单位约在十点半,再等就晚了。叶溪起身,笑着开口,“麻烦您,郭老板回来,你给打声招呼,我改天再来。”

“好!”女人话落,一个精瘦男人推门进来。

男人扫视着叶溪,女人没等男人开口,说,“面试的,等了一会儿了。”

“好好,请坐!”男人说着坐到沙发对面的老板台前。

叶溪坐回沙发,微笑着说:“您是郭总吧?我叫叶溪。”

“好,好!”郭老板笑着点头。

叶溪说:“我以前接触过灯具、电器方面的工作,我想应聘贵公司的……”她隐瞒了在深圳做电器、灯具生意的经历,只说自己以前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面试很顺利,郭老板见叶溪对工资待遇没什么异议后提出:“你能否这两天就来公司上班,灯具部的小袁下月休产假。早来,可以让她多带你几天。”

叶溪回答:“行,我今天还有点事要办,明天可以上班。”

郭老板说:“那好,一言为定,明天我们等你。”说着起身送叶溪,他把叶溪送出门口,指着左侧一溜门店说:“这排四间,卫浴、水暖五金、瓷砖、灯具,都是咱公司的!咱公司……”

叶溪笑着点头,“嗯,嗯”地应付郭老板。

叶溪和郭老板告辞后,走东门出了建材城。

郭老板是个精明人,那女人?虽然郭老板没介绍,但女人和郭老板的关系不一般,以后要敬而远之……叶溪边走边低头思索,突听有人叫她:

“叶溪!”

叶溪浑身一震:曹伟利?抬头去看,就是他!那鬼叫似的声音就来自前面那个矮瘦猥琐的躯体!叶溪感到一阵森冷,即使是在这阳光普照的地方她仍然感到阴森寒冷。那魔窟似的小屋,那怪笑着的厉鬼又向她扑来,她感到了下体撕裂般的疼痛。不,她不能再怕他。叶溪立刻稳住情绪,像没看到曹伟利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嘿,”曹伟利急了,“你站住!”曹伟利不能忍受叶溪的不屑,伸手拽住叶溪。

“撒手,你想干吗?”叶溪鄙视地看着曹伟利。

“干嘛,你忘了我手上的东西!”曹伟利脸部肌肉抽搐,推搡叶溪。

“放开我!”

“不放,来劲了你!”

此刻,扬展正往这边走,他看到二人撕扯,疾走两步奔过来,冲曹伟利大喊一声:“住手!”曹伟利和叶溪一惊,同时松了手。

曹伟利看了杨展一眼,扭头便走,走到前面的夏利车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扬展看着夏利车开走,扭头看叶溪,问:“没事吧?”

叶溪笑笑,说:“没事,谢谢您!”

杨展问:“怎么回事?认识?”

叶溪摇头,“不,”又改口,“啊,认识。”

杨展笑了,“你看你,吓糊涂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叶溪说:“以前认识。嗯……”

杨展说:“算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我还有事,再见!”说完扭头往建材城走,心想:这个女人气质高雅,和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就不是一个层次,他俩怎么会当街撕扯呢?而且还是熟人。那男人是她的前夫?或是她的兄弟?不,不会。”杨展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和姚燕彦一身官司还没撤清,竟为一个不知姓名,毫不相干的女人劳心费力的。

叶溪望着杨展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男人俊朗爽快,像极了年轻时的鲍平建,与鲍平建相比他少了些霸气,少了些……叶溪转身往车站走,边走边想: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姓氏名谁?我可真是糊涂啊,人家帮了我,我都没问问人家姓名。叶溪自嘲地笑了,抬手看了下表,快十二点了,先回家吧,回家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再去看给博儿联系的几个学校。还有二十几天就该开学了,选一个好的学校,办完转学手续,也该叫博儿回来了。

叶溪坐958路公交车回到家,胡乱弄了点吃的,吃完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曹伟利扭曲的面孔总在她眼前晃悠。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曹伟利,更没想到曹伟利会变成这副模样,曹伟利本来就矮瘦,现在又长了白发,黑白混杂的头发竖在头上,配一张猪肝色的窄条脸,穿一件灰了吧唧的背心,背心是老头衫?还是?叶溪想不起来曹伟利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背心了,她当时太紧张,但她还是努力地想,她想分析出曹伟利的现状,以便更好地对付曹伟利。

叶溪回来前就下了决心,查出17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叶溪认为蒋毅为那件事一直沉浸在懊悔中,懊悔使他郁闷压抑才得了肝癌,最后在懊悔中死去。查出真相不只是为了蒋毅,更是为了博儿,虽然一切都成为了历史,鲍平建为此坐的牢,她和蒋毅为此经历过的煎熬都不能更改,但还有博儿,为了博儿,她要为鲍平建洗刷冤屈,消除鲍平建对蒋毅的误会。凭她对鲍平建的了解,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她和鲍平建一提蒋毅,鲍平建就会暴跳如雷的。

蒋毅生前不只一次地跟叶溪谈起他的疑惑。

一个阴雨天,叶溪和蒋毅坐在窗前又聊起了往事,蒋毅说:“鲍平建绝不会偷铜排,他始终也没有承认偷铜排。那铜排是谁放到车上的呢?曹伟利,从种种迹象分析都像是曹伟利干的,可不应该呀,曹伟利没理由害鲍平建啊!”

“他还要理由,他就是只狼,一个有着阴暗扭曲内心的恶狼!”叶溪当时脱口而出。

“你怎么这么说?”蒋毅看着叶溪。

“嗨,我只是感觉。”叶溪忙掩饰。

“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一直没说,我记得他有几次看鲍哥的眼神,恨中带着凶狠,当时觉得奇怪,疑问一闪便过了。鲍哥出事后,我又想了起来。莫不是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蒋毅说完看着叶溪。

“有什么过节,我从来没听说过,曹伟利点头哈腰的一直跟在鲍平建屁股后面,我也没拿他当回事。”叶溪那时一惊,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还没深想,就被蒋毅的话岔过去了。

现在叶溪躺在床上,想起她和蒋毅当时的分析,似乎找到了曹伟利害鲍平建的理由。可事情要真是曹伟利干的,只有接触曹伟利,才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曹伟利就是只卑鄙的狼,要战胜他,就要比狼凶狠,比狼还狡猾。叶溪回来前就想好了,可刚才突然碰到他还是惊慌、想逃。但下次不会了,下次再碰上曹伟利,她会主动出击。

曹伟利手里有她的裸照,这是曹伟利当时说的,她并没有见到,这需要弄清。弄清了,有,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曹伟利不必再用那些照片恐吓她?曹伟利怕什么?怎样做能让曹伟利露出破绽?叶溪盯着屋顶细细想着,她在设计着一场战斗,她一定要胜。

2

曹伟利开着夏利车行驶了一百多米,右拐,又行驶了一百多米,车停在大江南饭庄前的空地,曹伟利从车里钻出来,四下看看,转身走进旁边的小面馆。

面馆很小,八张简易土白色长方型桌子分两排靠墙摆放,凳子和桌子同款,一样支着四条锈迹斑斑的细杆铁腿。曹伟力在犄角的一张桌子前坐定,要了四两炒饼,一碗鸡蛋汤,慢慢吃着。

曹伟利想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他没想到会遇见叶溪,更没想到会闯出那么一个男人。

叶溪和蒋毅去深圳十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回来?回来干嘛?是偶尔还是常住?叶溪像是从建材城出来,她去建材城干吗?买建材,装修?那,很可能是要在北京常住。叶溪要真是在北京常住,麻烦就来了。不会吧?叶溪要真是买建材,怎么没跟着蒋毅?离婚了?现在这个社会说不准!曹伟利越琢磨,疑问越多,脑袋越乱。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条曹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总被他用做应付未知事件的法宝。唉,还是先挣钱吧!家里的胖娘们,天天喊生活难,生活难!曹伟利掏出钱,喊服务员结了账,起身走出面馆。

曹伟利蜷缩在夏利车的驾驶座上,半闭着眼等活。

曹伟利下岗后拉黑车多年了,逐渐有了自己的规律。他每天早晨六点二十在小区门口趴活,拉的人大都是上班的,送完人往回返,再趴一会儿,还会拉着活。八点半以后上班的人就很少了,所以他一般不往回返,卸了人就近趴活,这样省油省时间。

曹伟利趴活有些固定地点,大学附近,影院、饭店、大型商厦门口、建材城等。刚才碰到叶溪时就是刚送完一对到蓝光影院看电影的年轻人,拐了个弯把车停在大华建材城正门东侧的。

曹伟利小的时候虽然长得瘦弱但还算清秀,心地也纯净阳光。他很崇拜和他一般大,高大威猛爱打抱不平的鲍平建,总是跟在鲍平建屁股后面跑。鲍平建也拿他当最好的朋友,护着他,叫他跑跑颠颠的干些传递消息,招呼小伙伴什么的事。好朋友就不客套,甚至忘了照顾对方的感受,何况鲍平建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不高兴了,想显示威风了就拿瘦弱胆小的曹伟利出气,踢一脚,戳一下脑门,骂两句软蛋,不可避免。时间长了,在曹伟利幼小的心里就造成了阴影,他变得惧怕鲍平建,不敢直视鲍平建,不敢在鲍平建面前挺胸抬头大声说话。但他依赖惯了鲍平建,羡慕鲍平建的蛮横、霸道。猫有猫道,鼠有鼠法,弱小聪明的曹伟利琢磨出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传瞎话,告黑状,挑唆霸气耿直的鲍平建和别人争斗。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有人说命运改变性格;还有人说环境造就了性格从而影响了命运。就曹伟利而言,好像第三条更吻合他。曹伟利自卑、阴郁、蔫坏、狡诈性格的形成不能不说和鲍平建有很大的关系,这种性格决定了他为人处世的方式,造就了他命运的走向。

曹伟利上中学后就觉察出这一点,所以他怨恨鲍平建。可鲍平建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认为曹伟利是天生的小催巴儿料,还越变越猥琐,他逐渐地鄙视起曹伟利来。特别是他认识叶溪以后对曹伟利更加肆无忌惮了。曹伟利似乎成了他和叶溪的奴仆,供他挥来喝去。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曹伟利对鲍平建的怨气变成了嫉恨。他嫉妒鲍平建征服了高傲美丽的叶溪。叶溪都不肯对他多看一眼,叶溪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很卑微,卑微的只配做她脚下的一粒尘土。所以曹伟利连叶溪一块恨。

曹伟利在鲍平建和叶溪面前越来越谦卑,跟谦卑一起疯涨的是嫉恨,嫉恨像野草一般肆意生长,充斥了每一根细胞,填满了他瘦小的躯体。

嫉恨像老鼠一点点嗑着曹伟利的心脏,难受得他很想走过去照着鲍平建“啪啪”两嘴巴子,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可他只是夜里缩在床上想,白天照样低眉顺眼,想尽办法讨鲍平建欢心。

从小长到大,十多年的功夫,曹伟利把鲍平建分析透了,他知道鲍平建的脾气秉性,知道鲍平建渴望什么。曹伟利把蒋毅介绍给鲍平建是想得到鲍平建的欢心。可鲍平建和蒋毅做了朋友后,反而把他甩了,他成了一条流浪狗。

曹伟利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躲在暗处偷窥鲍平建、叶溪、蒋毅三人在春再来酒馆举杯畅饮时他被嫉妒之火烧烤的滋味。所以他要报复,要让他们仨尝尝他曹伟利的厉害。于是他跟踪他们,寻找报复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晚上鲍平建和蒋毅都在电机厂值班,曹伟利在厂里溜达。

曹伟利在电机厂也算个人物,由于他表哥是公安局的一个科长,厂里的一些领导经常有求于他表哥,所以对他还是很照顾的。曹伟利懒散惯了无法胜任重要岗位,领导就在保卫科给他安排个闲差,他没事就各处转转,帮助保安大队划划考勤,查查岗。

那天晚上月色朦胧,9点多钟曹伟利溜达到料场,看见鲍平建往130车上装废料觉得奇怪便躲在树后观察。

鲍平建把车装满后回到值班室休息,他想等后半夜没人时把车开回家。躲在暗处的曹伟利看鲍平建走进值班室才走近车查看,一看便明白了,原来鲍平建想拉一车废钢材木料回去盖房,因为他前几天听鲍平建弟弟二平说过,鲍平建想在大屋前接出一间房结婚用,正为寻摸不到材料着急呢。于是曹伟利心生一计。

曹伟利后来独自回忆起那晚他偷偷撬开装有铜排库房的门,搬出40多条铜排藏在那车废料下面的情景时,除了感叹自己也是干大事的人外,还庆幸自己曾经背着鲍平建结交过一些偷鸡摸狗的坏小子,跟着他们学了一些溜门撬锁的技能。

那天曹伟利做完一切后,大汗淋漓,那不仅是累,主要是怕。但“既然干了就要干到底!”这也是他父亲的名言,这句名言让他在那件事情上越陷越深。

曹伟利大概十一点半回的保安大队,回去后说在厂区转了一圈,感觉料场有情况,一会儿带哥几个去看看,万一抓着个贼给他们请功。

保安大队的几个哥们都是农村来的零时工,听说有功可立,个个摩拳擦掌,齐声说听曹哥指挥!

曹伟利带着几个哥们快走到料场后门时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曹伟利叫大家停下,看清是蒋毅后便迅速想出一箭双雕的计谋。他对众人说“看样子蒋干事也发现了问题,我们先躲起来,到时候配合蒋干事,有蒋干事领头请功更容易。

于是众人就躲了起来。当料场的门打开,车开出来,蒋毅刚一动,曹伟利一声令下众人冲了上去……

事后曹伟利首先向领导汇报,蒋干事截住车后他们冲了上去,有人在车下盘问,有人上车查找,他们在车上发现了藏匿的铜排……

曹伟利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但既然开了头就要走下去,否则打蛇没打死,蛇缓过劲来会把他咬死。于是他表面上答应鲍家帮忙,暗地里却在表哥那儿使反劲。“也该鲍平建倒霉,赶上了严打。”曹伟利在心里常这么为自己开脱。

叶溪和蒋毅结婚给了曹伟力一个定心丸,也给了他又一个离间蒋毅和鲍平建的机会。曹伟力略施小计就把鲍平建跟蒋毅的仇坐实了,在他的挑唆下,他陪着二平去监狱探监时,二平才气愤地对鲍平建说:“你看,刚两个月他俩就结婚了,蒋毅就是看上了叶溪才陷害你的!”

那以后曹伟利过了一段舒心日子,直到他发现叶溪生的儿子是鲍平建的种时,才感到事情还没完,他还得往下走。于是他又投入战斗,惊扰叶溪,给蒋毅制造事端。一切的一切他都躲在暗处,让叶溪和蒋毅感到迷蒙而诡秘,从而产生恐惧直至逃离北京。

叶溪和蒋毅离开北京,曹伟利的美好时光也随着到来,女儿降生,工作舒心,爸妈把房子过户给他搬到姐姐家居住。命运向他展露出笑脸,他矮小的身躯似乎也变得高大起来,走路挺胸抬头甩着八字。

曹伟利的好日子截止在鲍平建出狱后。鲍平建刚出狱时找过曹伟利,俩人约在春再来酒馆喝酒。春再来酒馆是曹伟利特意选的,他就是要鲍平建触景生情,加深鲍平建的痛苦和仇恨。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鲍平建已经不是过去的鲍平建了,鲍平建变得深沉、冷峻,让他看不透。当他告诉鲍平建,蒋毅带着叶溪和儿子去了深圳,发了财,买了别墅汽车时,鲍平建并没有像他预测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淡淡一笑。那笑让他迷惑,随之便是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压迫着他,使他努力挺着的腰背立马弯了下去,比以前还弯。

曹伟利恐惧得不敢见鲍平建又唯恐漏掉鲍平建的半点消息,于是他像一只惊恐的狗,去嗅有关鲍平建的一切——鲍平建到汽修厂打工……鲍平建认识了一个大老板,大老板很赏识他,把一个4S店交给他搭理……鲍平建发了,买了一套别墅,买下一座宾馆……

曹伟利对听到的有关鲍平建的一切都不奇怪,他在看到鲍平建笑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鲍平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只是感叹自己的命不好,命里就和鲍平建犯克,鲍平建越辉煌他就越倒霉。可不,鲍平建刚出狱,电机厂就改制,他被迫下岗。下岗后他在父母的帮助下买了辆夏利拉黑车。又过了几年电机厂被德国佬收购,她老婆韦晓嫚买断工龄回家。韦晓嫚回家后在超市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天天累的贼死,天天叫喊生活难!

“生活难!生活难!难,你还吃这么胖?”曹伟利指着比他大两圈的韦晓嫚嚷。

当初结婚时曹伟利觉得韦晓嫚胖乎乎的挺富态,可现在他和韦晓嫚往两个相反的方向长,他越来越瘦小,韦晓嫚越来越肥硕,走在街上像耍猴的。所以他羞于和韦晓嫚同时出现在人面前。

生活给曹伟利唯一的光亮是女儿畅畅,他的脸只有在看到畅畅时才有了活气。为了畅畅他早出晚归拉黑车,他要攒钱供畅畅上大学,读研究生。

鲍平建发迹后让二平找过曹伟利,想让他到4S店去干,但他说什么也不去。他怕离鲍平建太近,一疏忽露出破绽,引起鲍平建的怀疑。

此刻,夏利车里的曹伟利正梳理着他和鲍平建的过往,他似乎看到了鲍平建愤怒冷峻的面孔,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禁不住哆嗦起来。不,不能让叶溪接触到鲍平建,即使他们接触了也不能让叶溪说出我强暴她的事。凭鲍平建的智慧,他要是知道了我强暴叶溪的事,一定会查出我做过的一切!那我的小命就会……

曹伟利掏出烟盒,抖着手抽出一根烟,点了两次才把烟点着,他深吸了一口烟,锁紧两道细眉想:我手里有叶溪的把柄,可以恐吓她,可要是叶溪豁出去了怎么办?那我手中的把柄就成了双刃剑,就会……

“咣,咣,”一个男人敲着车窗探头问:“喂,走吗?”

“走!”曹伟利从思绪中惊醒。

男人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座上说:“去丰台!”

“好!”曹伟利掐灭烟,开车驶入马路。

3

杨展进了建材城东门直接去了郭老板办公室,郭老板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杨展进来忙起身招呼:“嘿,杨经理,来来!”

杨展左右看看说:“满清闲吗?季会计哪?”季会计就是接待叶溪的那个女人。

“去银行了。”郭老板指指沙发说,“坐坐,坐下聊。”说着坐回沙发。

杨展坐到郭老板身边说:“拿个疏通机,大功率的,质量要好。”

郭老板想想说:“550型,六千多。”

杨展说:“太贵了!”

郭老板说:“德国货!”

杨展说:“别糊弄我。”

郭老板说:“还是国外的好用,要不换个牌子,五千多。”

杨展说:“五千多,你少说也赚一千。”

郭老板笑了,“给你记着。”

杨展叹口气说:“记着吧,什么时候把欠你的帐还完,我就轻松了!”

郭老板笑笑:“说什么呢,你我还分那么清?”

杨展也笑,说:“下午拿?”

郭老板说:“我问问。”起身,掏出手机打电话,他和对方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对杨展说:“下午不行,下午人家送不过来。”

杨展说:“那好,最晚明天上午,我急着用……”

郭老板说:“我的车去唐山了,明天上午回不来。”

杨展说:“我明天自己来取。对,过几天我还要进一批水暖、电器材料,东配楼大修。”

郭老板脸露欢喜说,“好说,走,我门先吃饭,吃饭时慢慢聊。”

杨展没有推辞起身跟着郭老板走出办公室,出建材城东门,去了斜对面的山西面馆。

大华建材城正门朝南,面临一条东西走向的马路,建材城西侧是新建的蓝光影院,东侧是一片楼房,楼房底层沿街全是店铺,旅店、网吧、美容、洗浴、饭店,一应俱全。山西面馆就在与建材城一路之隔的那排店铺中。

山西面馆老板姓蔡,北京人,请的大厨是山西人。郭老板经常去面馆吃家乡菜,一来二去便和蔡老板熟了。郭老板领着杨展走进山西面馆时,蔡老板刚送完客,看到他俩笑脸相迎,“呦,郭老板,杨经理,请,请!您们还去2号包间?”

郭老板笑道:“2号,2号清静。”

“好,这边请!”蔡老板说着往2号包间领。

蔡老板是精明人,山西面馆不大,周围也没什么大单位,像郭老板这样在建材城经营的老板,和朋友小聚,与客户谈生意每月要有二十多次,所以他对郭老板比较留意,今天一看郭老板带着杨展来便知道是谈生意。他把郭老板二人领入2号包间,客套了几句就离去了。

酒菜上齐,包间门关上,郭老板和杨展边喝边聊,聊的很投机。

杨展和郭老板合作了很多年,对郭老板还算了解。

郭老板是山西乡下人,二十年前到北京建筑工地打工。郭老板机灵有点文化,在工地干了一年多小工后搭顾上一个水暖主管,他给水暖主管送了两条烟,几瓶酒后,被水暖主管招去做了水工,后来水暖主管做大了,自己揽了两个项目,就让他去管仓库。他管了三年仓库,认识了一些做水暖配件的业务员,有了些人脉,心眼也活分了。于是辞了工,自己跑业务。几年后他积攒了些钱,便在建材城租了个小门脸卖水暖配件。从小门脸到现在的昌茂公司,郭老板经营了十多年,头几年他吃了不少苦,摔了不少跤,更长了不少见识。

杨展理解郭老板,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可当今社会没点手段,不采取些策略是转不到大钱的。这里面的猫腻杨展在第一个饭店当工人时就知道,后来他做了领班、主管、经理,从刚开始尝到甜头到现在明着要回扣,一步步越陷越深。

夜深人静时,杨展想起这些也后怕过,但大家都这么干,也没见谁犯过事。只要把好质量关,不出事故,就没事。他和郭老板合作了这么多年,还是放心的。

郭老板、杨展二人在2号包间吃喝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季会计来电话说有个客户要和郭老板谈生意,他们才离去。

杨展回到宾馆工程部办公室,对坐在电脑前画图的水暖主管田智斌说:“明天上午跟我去一趟建材城,提疏通机。”

田智斌问:“你不开晨会了?”

杨展说:“开,开完会我找你。还有,东侧楼要加紧排查,排查完汇总,写份东西。”

田智斌说:“正查着呢,问题多了,好多东西都需要换。”

杨展说:“别跟我说这些,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换?写清楚,一定要具体,我好向老总汇报。”

田智斌说:“好,这星期能排查完,我加个班,汇总下,星期一给你。”

杨展问:“他俩哪?”

田智斌说:“苟主管刚才还在;任主管去直燃机房了,二号机组有点问题。”

杨展说:“我去直燃机房看看,一会儿苟主管回来你跟他说,叫他加紧排查东侧楼的电器。”

溪澜宾馆的中央空调系统是由直燃机房的两个直燃机组轮流工作提供冷热源的,现在正是暑期,如果一个机组出了问题就会直接影响房间的制冷效果,所以杨展很着急。

杨展在直燃机房一直等到2号机组故障排除才离开。他回到办公室抽了支烟又开始忙工作,忙完工作看看表,早过了下班时间,便换下藏蓝色毛料西服工装向车场走去。

杨展走进车场时看到鲍平建正钻进奔驰200,他怕鲍平建看到他追问6012的问题,便退回几步,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过了几分钟他估摸着鲍平建开车走了,起身走进车场,没想到奔驰200还停在那里,还好他的车停在左面犄角与奔驰200相隔较远,他就低着头溜边钻进车里。唉,我这是怎么了,竟憋屈到这份上!杨展坐进车叹着气偷看奔驰200,奔驰200没动,好像在等人。

杨展挺懊悔,刚才就不该躲躲藏藏,弄得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杨展分析了一下,觉得鲍平建刚才没看见他,现在他坐在车里鲍平建更看不见了,那还是等等吧,等鲍平建走了再走。

杨展等了四五分钟,姚燕彦走进车场。姚燕彦走进车场的那一刻就吸住了杨展的眼球,他目送着姚燕彦坐进奔驰200,心被扎的生疼。

杨展不是傻瓜,姚燕彦那恬静淡雅的气质和平时对他的样子截然不同,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姚燕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姚燕彦看上了鲍平建,在钓鲍平建那条大鱼,说不准鱼已经钓上了,所以才急着和自己了断。可自己还……

让杨展心痛的是,即使现在他还爱姚燕彦。姚燕彦就像个妖精,一会儿高雅知性,一会儿冷静果敢,一会儿忧郁沉默,刚才又淡雅脱俗,像?杨展突然觉得姚燕彦很像中午遇到的那个女人,只是……杨展拍拍自己脑门:怎么了这是,自己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竟……

叶溪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只顾想对付曹伟利的办法,没有一点睡意,索性起床收拾收拾去看学校。叶溪对三个学校进行了考察,问了入学的条件及转学的手续,回到家给蒋博打电话。

蒋博接到妈的电话很兴奋:“妈,你赶紧给我订票,越快越好。我回去好好准备,我想三个学校都去面试,面试都要过,然后我们再选学校!”

叶溪笑着说:“看你急的,我把你的情况都向他们介绍了,材料也让他们看了,没什么问题,面试主要是看看人。”

蒋博说:“那,你也快点订票吧,最好订后天的。”

叶溪说:“好,我一会儿就上网,订完票给你发微信。”

叶溪和儿子聊了一会儿,聊的很开心。

蒋博出生时很健康,胖乎乎的很爱笑,一岁多和叶溪夫妇去了深圳,可能是不适应深圳潮湿闷热的环境吧,蒋博到深圳后先起了一身红疹,随后便发烧。医生说是湿疹,涂抹、吃药、打针,治疗了一个多月,湿疹好了起,起了好,反反复复总是不断,身体就弱了下来,成天哭哭啼啼。蒋毅和叶溪很着急,带着蒋博去了几家大医院检查结果是免疫系统有问题,很难治愈。叶溪急得要命,情绪不稳定,蒋博哭闹时她便没了好脾气。小孩很有灵性,感觉到大人的烦闷便更加哭闹了。每逢遇到这种情况蒋毅就把孩子抱过来,哄着蒋博玩。说也怪,蒋博一到蒋毅怀里便不哭闹了。后来蒋毅辞了职,带着蒋博各处求医,折腾了一年多蒋博湿疹才痊愈,各项免疫指标也正常了。通过那场病,蒋博特别粘爸爸,叶溪索性便把培养教育蒋博的事情全推给了蒋毅,父子俩的感情越来也好,在蒋毅的教育下的蒋博不仅懂事,学习也好。

现在蒋博长成了一米七八的大个子,性格像蒋毅,长相像年轻时的鲍平建。唉,这恩恩怨怨缠绕纠结,像上帝早就安排好的一般,谁又逃得过呢!一想起这些叶溪内心便波涛汹涌般难以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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