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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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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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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连载

第一十五章

1

前面讲过姚燕彦在准备提着拉杆箱走出莱茵国际那间小屋的时候给鲍平建发过一条微信,当时鲍平建正在8018办公室跟杨展谈到关键的地方,没主意那条微信,后来他看到了那个微信给姚燕彦打电话,姚燕彦关机,又打过几次,还是关机,便不再打了。一是接下来出了一些让他震惊的事,他忙不过来;二是姚燕彦在微信中说去旅游,不让找她,说当她躁动的心安静下来时她会回来的。

上午鲍平建在山路上低头行走时见到了姚燕彦,但只是无意中的匆忙一瞥,当他意识到那个戴墨镜穿黑色衣裙的女人可能是姚燕彦,再回头看时,姚燕彦已经走远。鲍平建随即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他那时的心境很糟,很容易产生错觉。

现在,鲍平建回到溪澜宾馆,走进8018办公室,看了办公桌一眼,便明白了,山上的看见不是错觉,那个女人就是姚燕彦。桌子上放着的小盒,小盒旁的那串钥匙都在无声的告诉他姚燕彦来过。

鲍平建把眼光从桌子上收回四下看看,四下没人也没有什么改动。“什么意思?又不打招呼地走了!”鲍平建疾走几步奔到老板台前,看到小盒和钥匙底下压着一封信。他拿起信阅读:

“平建:我来过,又走了。我在山路上看到了你,那一刻我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停下脚步,可停下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痛苦罢了。

“是的我痛苦,因为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信,叶溪不信,杨展不信,我的闺蜜左茜不信,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财富你硬朗沉稳又酷又帅的外表,而是你的灵魂。

“当然,刚开始我是被你的钱财和你的外表所吸引,我喜欢俊朗帅气的男人,总是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我的初恋男友顾磊、情人杨展都是那类男人。然而他们都让我失望了,他们让我看到了财富对男人的重要。特别是顾磊的背叛,他的背叛把一个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的我。我不再相信贫贱的出身会有好男人,一个男人穷到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计买什么衣服,吃什么菜省钱时,怎么能挺直腰板昂着头做人?而钱财可以。钱财可以让男人骄傲,可以滋养一颗高贵淡雅的灵魂!可当我接触过几个有钱的男人后,变得更迷茫了。一个个都像个暴发户,像用铜钱堆砌的土财主——粗糙狂傲。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喝醉向我倾诉,和我有了肌肤之亲的那个夜晚;你把我带到那个有着日式门窗的房子里,坐在窗前听着蛙鸣倾心相谈的那个傍晚。我才真的知道有钱又有素养的男人是什么样子。那素养来自一颗饱受煎熬而又坚毅果敢的灵魂。那一刻我是那么的心疼和迷恋你,我真的爱上了你。为了这份爱,我不在乎别人的眼神;不在乎杨展骂我拜金女;不在乎耍手腕设圈套,哄骗杨展,胁迫曹伟力,诬陷叶溪。我还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为了爱情犯的错,上帝都会原谅的!

“平建,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乞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别把我看得那么坏。真奇怪,直到现在我还在乎你怎么看我。

“我想明白了,即使不发生以后那些事,我们能够走到一起也绝不会走到最后,因为你心里一直藏着个叶溪。和你相遇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风景,既然早晚要走出这段风景,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又有多大区别呢?

“我走了,不会再回来。我会在一个地方住下,写点东西,写我们的这次遇见。写完了还会走,可能还会一次次遇见,在遇见中成长。但绝不会和这次一样。别了,不必再见。

鲍平建看着最后的几个字半天才缓过神来,“这么干脆,这么绝决,这原本就是那个在他身边工作了两年多的姚燕彦?还是成长了的姚燕彦哪?成长,谁又不是在成长哪?博儿,叶溪,自己,还有就要走到人生尽头的父亲。”

鲍平建想起了叶溪日记里的一段话:“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明天和今天会不一样。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就像现在,下一刻绝不会重复这一刻。所以我们随时都在成长,因为一件事,一句话,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人多大都在成长,直到你离开世界的那一刻。”

此刻的鲍平建觉得他特别理解这段话,特别理解叶溪,理解姚燕彦,理解他周围的人们。

鲍平建读姚燕彦信时,左茜也在看姚燕彦给她的信。信是在左茜不在办公室时从门下的缝隙里塞进来的。信中写到:

“左茜,真想你,想跟你聊天,可我还没准备好,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当面告诉你我做过的一切。所以我走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向我伤害过的一个魂灵忏悔,其次是跟鲍平建了断。

“我很幸运,到拉萨的第二天,在街上转悠的时候就碰上了一个要出租的小店。小店不大,设计的很有情调,沿街是书屋,里面是卧室。我当即就把它租了下来。白天倚在窗前捧一本书发呆,或边喝茶边看街景,有人进来搭讪两句,谈的来多说几句,谈不来继续低头看书,挣几个闲散银子,度一片安静时光;晚上灯明寂静,坐在电脑前敲打,码我喜欢的文字,这一直是我梦想的生活。

“现在我发现我是那么喜欢写作,写作能使我的灵魂有了寄放的地方,写作使我的躯体能够坦然安静的在世间行走。我已经开始写我说的那本书了,写了两万多字。我打算明年春天把书写完,然后找家出版社出版。出版后我会第一时间把书寄给你。

“上次给你发完微信,我就关闭了手机,到拉萨后我又买了一个新号,过去的号就废了。这个新号除了我爸妈,我没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你。别误会,这全是为了写这本书。我是想把自己跟以前的生活隔断,只有这样我才能跳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看过去那段生活里的姚燕彦。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

“别怪我啊,用不了多久,一个新的姚燕彦就会诞生。好了,不啰嗦了,想你!”

“想我!”左茜把信扔到桌上,气得直捶桌子,“该死的,想我?这么对我!”但左茜没办法,姚燕彦是她闺蜜,姚燕彦就这德性!“唉,等吧,等一个新的姚燕彦诞生!”左茜“扑哧”笑了。

2

星期天晚上鲍平建和蒋博打完球送蒋博回家,路上提起了叶溪不愿意到溪澜宾馆工作的事。蒋博说,“我妈总想找个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工作,最近去了两家幼儿园应聘,人家嫌她岁数大,没聘上。”

鲍平建说:“嗯,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好,明天我托朋友想想办法。”

蒋博说:“这行,但你得做的巧妙,别让我妈觉得是人家看你的面子才用她的。”

鲍平建说:“我懂,保护叶老师的自尊心吗,我做得到。”

第二天鲍平建约彭大仙到怡雅阁喝茶,席间他和彭大仙谈了请他帮忙给叶溪找工作的事,彭大仙一口答应。彭大仙知道鲍平建和叶溪的故事,知道鲍平建身边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前两天鲍平建还介绍了叶溪和他们夫妇见过面,四个人吃了一顿饭。彭大仙夫妇对叶溪印象极好。

彭大仙说:“这没问题,我老婆认识一个幼儿园园长,明天给他们捐点款,什么都解决了。”

鲍平建说:“事是要这么运作,但不能让叶溪知道。叶溪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应聘上幼儿园老师,我不想让她失望。”

彭大仙说:“你放心,这我会做,绝不会让叶溪姐看出来。”

“好,那就拜托你了。”鲍平建举举茶杯说,“来,喝茶。”

鲍平建和彭大仙喝着聊着,聊了近一个小时,彭大仙说:“哥,今晚咱就散了吧,我回家赶紧落实叶溪姐的事。”

鲍平建笑,“你啊,不用这么着急,不差这么一会儿。”

彭大仙知道鲍平建嘴上说不用着急,心里还是愿意事情赶快办好,便说:“嗨,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事都着急,哥的事就更急了。”

叶溪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看了一会儿困了,正准备合上书睡觉,手机响了。叶溪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接电话。

电话是彭大仙夫人闻燕萍打的,闻燕萍说:“叶溪姐,我刚和几个朋友聚完回到家,聚会时一个朋友说她们幼儿园想聘一个有经验的老师,我觉得你挺合适,就替你答应下来了,她们明天想请你过去面试。”

叶溪说:“好,谢谢你!嗯,你怎么知道我想找幼儿园的工作?”

闻燕萍说:“我家老彭说的,上次咱们见面后我家老彭就夸你,我家老彭说,你看人家叶溪姐到底是做过老师的,气质和性格都那么好。叶溪姐现在……”

闻燕萍成天和各种人打交道,能言善辩,几句话就把叶溪糊弄了。

第二天上午,叶溪按照闻燕萍发给她的地址去面试。幼儿园规模不大,环境很好,对叶溪的面试也很正规。两天后叶溪接到通知,说她面试合格,下星期一要她去上班。

叶溪把这个喜讯分别告诉了蒋博和鲍平建,蒋博和鲍平建又是祝贺又是请吃饭,让叶溪很有成就感。爷俩看着叶溪被他们糊弄得像个孩子似的高兴,相互递个眼神,偷着乐。通过这件事鲍平建和蒋博的关系迅速升级,特别是鲍平建趁着热劲找各种理由约蒋博见面,打球,庆生,看足球赛。蒋博只要没课都不拒绝,父子俩很聊的来,聊天时鲍平建常给蒋博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他和弟弟的趣事,讲那个遥远的游牧家族如何走出草原,走到北京,又散落到世界各地。

一天晚上鲍平建和蒋博打完球,闲聊时跟蒋博讲起了鲍父的病,讲了鲍父想见孙子的心愿,蒋博听后答应周六和鲍平建去看爷爷。

鲍父听说孙子周六要来看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他跟鲍平建说:“你不是总让我去你那个别墅住吗?那好,周六我就去。那地方大,我要在那儿招待孙子!你安排,把上次做饭的师傅也找来,还让他做饭。”

鲍平建说:“行,这次我来安排。”

鲍父听后哈哈大笑,“你小子,听你那意思好像还有点勉强似的。你儿子,你不安排谁安排!”

鲍平建嘿嘿地笑着凑近鲍父,“爸,你干脆就住枫栌香郡得了,那边的房子宽敞,二平一家也搬过去,博儿周末也过去看您,一家人凑在一块多热闹!”

鲍父说:“还有叶溪,我们搬过去,你也经常叫着点叶溪过去玩。你啊,还不抓紧,小心叶溪跑了!”

鲍平建说:“好,只要您搬过去,我保证,一到周末,我就把叶溪和博儿请去。”

周六是个好天,枫栌香郡东北角鲍平建的那幢小楼里第一次这么热闹。鲍平建不仅按鲍父的嘱咐找了溪澜宾馆中餐厅赵大厨的徒弟小周做饭,还安排了餐厅的几个年轻女孩过来帮助接待、端茶倒水,端菜、布菜等工作。

杨展也带着老婆韩娟、儿子杨聪聪来了。自从那晚鲍平建推心置腹地和杨展聊完以后,杨展就把鲍平建当成了大哥;叶溪对他那么好,他也从心里把叶溪当成了亲姐姐。那天叶溪给他打电话请他周六带着韩娟和杨聪聪来枫栌别墅做客时,韩娟就坐在他身边。韩娟说:“去,必须去,这又是哥,又是亲姐的,家里有喜事自然要去祝贺。”

杨展现在很享受这种阳光下的友情,韩娟和聪聪都喜欢叶溪一家,特别是韩娟蒸了包子或捏了饺子总想着给叶溪送点去。

叶溪爱吃馅,但她不会蒸包子,捏饺子也是凑合,每次看到杨展送的吃食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尝尝,然后说:“杨展,你有这么一个老婆知足吧,现在这个社会上哪儿找这么贤惠的媳妇去。”杨展听了就笑,笑完把叶溪的话和叶溪送给韩娟和聪聪的礼物一块带回家。

杨展和叶溪打过招呼问:“鲍总那?”

叶溪说:“在楼上陪老爷子下棋。”

杨展说:“我上去看看。”

“去吧,”叶溪对韩娟笑笑,摸着聪聪的头说,“她们娘俩我照顾,你也去陪老爷子下两盘。”说完招呼一个女孩领杨展去二楼,自己领着韩娟和聪聪往大厅西面的一间屋走。屋里蒋博和希希还有三个同学正坐在沙发上聊天,看叶溪三人走进屋,忙站起身打招呼。大家客套完,叶溪对聪聪说:“你跟博儿哥哥在这玩,我和你妈去那边看看。”不等聪聪回话,蒋博说:“放心吧,聪聪交给我了。”

叶溪安排好聪聪和韩娟说笑着走出房间去大客厅见二平媳妇。二平媳妇第一次见韩娟,觉得很投缘,就热热乎乎地聊开了。叶溪陪她俩聊了一会儿说:“你们聊,我去餐厅看看。”

二平媳妇哈哈地摆手,“去吧,去吧!”

叶溪还没走到餐厅,老刘追了过来,老刘说:“叶老师,彭院长带着夫人来了。”

叶溪脸上涌上笑容,说:“好,我去看看,您上楼去通知鲍总一下。”

“欢迎,欢迎,”叶溪笑着走向彭大仙夫妇,和彭大仙握过手,拉着闻燕萍的手说:“欢迎,谢谢你帮我介绍了那家幼儿园。”

闻燕萍说:“还是你优秀,她们对你很满意,听说你都上班了?”

叶溪说:“嗯,上了快三个星期了。”叶溪松开拉闻燕萍的手,挽起她的胳膊,冲彭大仙笑笑,说:“走,去书房慢慢聊。”

叶溪陪着彭大仙夫妇走进书房,安排女服务员给她们斟茶,聊了两句便去找蒋博。

鲍平建从楼上下来走过大厅走进书房时,彭大仙夫妇正欣赏他的藏书,见他进来转身祝贺,彭大仙一拱手说:“大哥,给您贺喜了!”闻燕萍附和道:“是啊,真是天大的喜事。”

鲍平建说:“谢谢,谢谢!”然后四下看看,问:“嗯,你们还没看到我儿子?”

郭大仙笑着说:“还没,叶溪请去了。”

“长得像我,”鲍平建眼睛都在笑,手在头顶上比划,“比我还高这么多。”

三人正聊着,叶溪领蒋博走进来,蒋博在叶溪的介绍下向郭大仙夫妇分别问过好,又陪大人们聊了几句,就告辞出去了。蒋博走后,彭大仙一通儿夸赞,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鲍平建问:“大哥,儿子的姓还没改过来?

鲍平建说:“没,不想改了。”

彭大仙好奇地问:“为什么?”

鲍平建说:“我弟弟前几天向我父亲提过这事,我父亲说,听博儿的。我昨天探了探博儿,博儿不愿改。刚才我把博儿的意思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很动情,他说那就不改!博儿这孩子仁义,重感情像咱们鲍家人。”

彭大仙点头:“老爷子真明白,其实姓名只是个记号。”

鲍平建说:“其实我父亲是很看重姓氏的,他们那代人把姓氏看得很神圣,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支持博儿继续姓蒋。我想他们坚持姓蒋就是想报答蒋毅,蒋毅为了博儿没生自己的孩子,博儿就是蒋毅的儿子,永远是!”

鲍平建说得很动情,说得每个人眼睛都湿了。二平推门走进来,觉得气氛不对,有些莫名其妙但没问,只是对鲍平键说:“餐厅那边准备好了,请大家过去用餐。”

“好!”鲍平建对二平点点头,又笑着对彭大仙夫妇说,“走,咱们去餐厅,边吃边聊。”说着起身领着大家往餐厅走。

餐厅很气派,大玻璃窗外是一片灌木,虽然已是深秋,树叶还没落尽,大片的红黄间还残留着一些绿色,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垂吊着的水晶灯上,洒在白色的欧式家具上,洒在骨瓷碗盘、水晶酒具、不锈钢刀叉上。流动出五光六色的光彩。

流光溢彩中一张张笑脸说着喜庆的话,那些话让叶溪哭了,让鲍平建醉了,让鲍父的病痛消失了。

3

星期日的天气和昨天一样好,一早鲍平建和叶溪带着蒋博去了西山陵园。

事情像在很多年以前就安排好了似的,鲍平建母亲和叶溪父亲的墓都在西山陵园,一个在南山坡向北的一片墓地里,一个在东山坡向西的一片墓地里,中间隔着一条山路。

鲍平建和叶溪带着蒋博祭拜完奶奶,又去祭拜姥爷。

叶溪刚回京时独自来墓地看过父亲,那时天闷草深树木葱绿,只过了三个月这次再来已经是天凉草枯树木萧瑟了。

叶溪拔着墓旁的荒草想,世间的事不也是这样吗,才三个月,她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一切都是那么难以预料。她想着抬头看鲍平建,鲍平建也正看她,她突然感到鲍平建变了,那种独特的坚硬与冰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看透一切的淡然和温和。但眼眸还是那么深邃,好像藏着无尽的爱。

一场风刮过,冬天便来了。枫栌香郡中的鲍家别墅在冬日里也是温暖的。阳光和笑声伴着别墅里的人们走过冬日走进新年。

新年的头几天鲍父就给蒋博打电话让他元旦那天和妈妈到枫栌香郡这边来,过来吃饺子。蒋博说:“爷爷,您放心吧,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一定把我妈拽过去。”

鲍父说:“那好,你们上午就过来,你爸那天也在。”

其实鲍父和蒋博都是瞎操心,鲍平建和叶溪早商量好了,元旦在枫栌香郡过。鲍平建说:“元旦早上我去接你们。”

叶溪说:“不用,我开车带博儿过去,我正好练练手。”

鲍平建说:“那好,主意安全。”

鲍平建一个月前给叶溪买了一辆白色别克。他知道叶溪肯定不会要,就先斩后奏。

那天是个周六,叶溪正在厨房做晚饭,窗台上的手机响了,叶溪擦擦手忙接电话。电话是鲍平建打的,鲍平建说:“送你辆车。”

叶溪说:“我不要。”

鲍平建说:“车已经买了,就停在楼下。”

叶溪忙扒窗观看,鲍平建正站在一辆白色的别克车旁,手机举在耳朵边,仰着头往上看。鲍平建说:“下来看看吧,不喜欢白色,我们换红的,但是不能退。”

叶溪说:“喜欢,喜欢!”

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元旦这天正在二九里头。天晴,风不大,但很冷。叶溪和蒋博都穿了羽绒服,叶溪还戴了围巾帽子。母子俩九点多钟就往枫栌香郡去,路上堵车,叶溪的车技又不太好,十点多钟才到别墅。

鲍父正和鲍平建坐在客厅里下棋,一看叶溪母子进来,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撂,说:“不玩了,孙子来了!”

鲍平建也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说:“找辙!我一直输,刚要反转,您就不玩了。”

蒋博说:“爸,别泄气,我一会儿陪你下两盘。”

鲍平建朝叶溪挤挤眼,“一会儿我还得输,老子,儿子,我谁都惹不起!”

叶溪陪鲍父聊了几句,对大家说:“你们聊,我到厨房看看缺不缺人手。”

鲍父说:“好,去吧,他们包饺子呢。”

叶溪走后,鲍父问蒋博:“我听你爸说,你过年不陪爷爷过了?”

蒋博拉住鲍父的手说:“嗯,我去浙江看我大伯父,大伯母,就去几天,过完年就回来。”

鲍父说:“去吧,应该去,你爸和你妈也应该去。”鲍父说完转向鲍平建,“平建,你这次去,最好把博儿的大伯父大伯母也接来,接来让他们住我那套房子,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鲍平建说:“好,先让他们住那儿,我和叶溪正在为他们买房,看了几处,选好了就买。”

鲍平建、叶溪、蒋博三人是腊月二十八下午到蒋毅哥嫂家的。当时正下小雪,雪粒像白沙糖一样细小绵软,落到树木、房屋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雪中,坐落在群山中的这个小村庄是素然静寂的,但屋内却温暖而热闹。屋内开了热风机,桌子上摆了各种小吃,煮肉的香味从灶间飘出来。在广州打工的儿子蒋鑫、女儿蒋丽都回来了,北京又来了客人,蒋毅哥嫂高兴得合不拢嘴。

雪下到半夜才停,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了,那一层薄薄的白雪很快变成了水,从房檐从树上滴落下来,炊烟袅袅升起,像水洗过似的小山村瞬间动了起来。

吃过早饭鲍平建跟着叶溪、蒋博来到蒋家的坟地。蒋家坟地在一个向阳的坡地上,周围种满了树木。蒋毅的坟紧挨着他父母的坟,前面立一块墓碑。

由于地域不同,过年上坟的风俗也不一样。北方人一般在大年三十前一两天上坟;蒋毅老家的风俗是初三上坟,所以现在蒋家的坟地长满了荒草。

叶溪妈是印尼华侨又是老师从没跟叶溪讲过上坟方面的事,所以叶溪不懂上坟的规矩。临来时叶溪特意问过同事,昨晚又问了蒋毅嫂子,心里还有了点谱。

叶溪三人把蒋毅坟旁的荒草拔干净,用铁锨给坟培了土,蒋博把一大束白菊花摆在墓碑前,叶溪从塑料袋中取出四个小盘,蒋博帮助爸妈把供品拿出来摆在小盘里,供品都是蒋毅爱吃的,四个山竹,四个猕猴桃,四块莲蓉蛋黄酥和一盘芹菜猪肉馅饺子,饺子是叶溪昨天晚上包的。摆完供品叶溪又拿出香炉,点着三根香插在香炉里。蒋博在坟前跪下给蒋毅磕了三个头。香烟缭绕,三个人站在坟前肃立谁也没说话,但谁都在心里默默地向蒋毅倾诉。香燃尽,三个人开始烧纸钱。烧完纸钱,鲍平建坐在坟前拿出酒瓶和两只酒杯,他把两只酒杯倒满开始喝酒。叶溪看了看鲍平建,捅捅蒋博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山右边有一条小河,你带我去看看。”

蒋博知道叶溪是想给鲍平建单独和蒋毅说话的机会,便说:“好,我带你去。”

一个多月前鲍平建跟叶溪提出过年和他们母子一块去蒋毅老家时,叶溪就从鲍平建的眼神中看出鲍平建很想去蒋毅坟上看看,去和蒋毅道声谢,去和蒋毅说说心里话。

两个兄弟,17年没见,分手时是那么一个夜晚那样一种情景,产生了那么深的误会。一个盼着有朝一日要报仇雪恨,一个盼着再见面时要解释清楚,可再见时已经阴阳两隔。仇人原来是恩人并已长眠于地下,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是一种什么心境啊!叶溪想着就难受。

叶溪理解鲍平建,何况她也是如此哪!自从她把蒋毅的骨灰埋在这里时就盼着早点回来,回来向蒋毅汇报查找真相的结果,汇报把博儿交给鲍平建的经过,好让蒋毅在地下能够安息。听到曹伟力自杀的消息时叶溪特别失落,她为没了机会当面质问曹伟力,替蒋毅抽曹伟力两个嘴巴子而沮丧。可当她看到曹伟力留给鲍平建的那封信就释然了,她想,要是蒋毅活着,蒋毅也会饶恕曹伟力的——蒋毅是那么善良。

叶溪跟着蒋博来到河边,望着流淌的河水想起了鲍平建的那句话:“查找真相不是目的,查找真相的过程让我们看清了过去的自己,让我们知道了以后应该怎样活着,让我们有时间去弥补犯下的亏欠。”

一个小时以后叶溪和蒋博往回走,走上山坡看到鲍平建正向他们走来,阳光下鲍平建的身影是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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