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开完晨会,姚燕彦走出六号会议室,看到左茜在前面慢慢溜达,疾走几步赶了上去,“喂,干嘛哪?”
“等你啊!”左茜笑着回答。
“干嘛呀?”姚燕彦问。
“走,到我那儿聊聊。”左茜拉姚燕彦。
“我……”姚燕彦回头张望。
“走吧,到我那儿坐坐,鲍老板和那帮家伙得谈会儿呢,一时半会儿不会找你。”
“好,跟你走!你又不忙了?”
“忙,也不能不管你啊!”
左茜和姚燕彦边走边逗,绕过环廊嬉笑着从右侧的铁艺旋转楼梯下到二楼,去了左茜办公室。
姚燕彦进了屋,又是一番感慨,“唉,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一间办公室啊!”
“喂,说说吧!”左茜关上门,坐到沙发上看着趴在窗前的姚燕彦说。
“说什么?”姚燕彦转过身问。
“说你,为什么不见我给你介绍的男友,是不是钓上大鱼了?”
姚燕彦乐了,“钓什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变味。”
“好,不说钓,是遇见,或交了,”左茜怪笑,“说吧!”
“嗯,”姚燕彦右手指支着下颏,左手从胸前环过托着右胳膊肘说,“鲍平建!”
“什么?鲍平建!”左茜睁大眼睛。
“嗯。”姚燕彦点头。
“真有你的!”左茜大喜,“说说,到什么程度了。”
“嗯……”姚燕彦琢磨着说,“昨天刚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他向你表白了?”左茜问。
“没明着说,但他昨晚特意请我吃饭。那意思是……”姚燕彦放下两手,“嗨,我不会形容,他那个人做事,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左茜“扑哧”笑了。
“゙嗨。”姚燕彦也笑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咱们都了解,他那个人办事沉稳,话稀!”
“算了,我不问了,你都颠三倒四了,看来是真的。”左茜坏笑,“先有了实质性接触,才承若和你交往?”
“嗯,不,没承若什么。”姚燕彦点头又摇头,现出尴尬。
“算了,你是没救了!”左茜靠到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姚燕彦笑,“不过,鲍平建还真值得你这么痴迷。可杨展,”左茜离开沙发往办公桌走,“杨展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左茜停住脚,侧头对姚燕彦说,“嗯,杨展那边你要赶紧断,那愣头青是个情种,小心他给你搅黄了。”
姚燕彦若有所思,说:“不跟你聊了,我得赶紧回去。”
左茜大笑,“回去吧,回去看着你的钻石王老五!”
姚燕彦走出左茜办公室去负二层找杨展。
姚燕彦走出电梯,走过狭长的楼道,往工程部办公室走,路过水泵机房时往里面瞟了一眼,看见杨展背对着她和众人谈话,便停下脚步。
机房的噪音很大,姚燕彦微皱眉头站在机房门口。站在杨展对面的田智斌向杨展使了个眼色,杨展回头看见姚燕彦一脸不悦,和田智斌交代了几句,走出机房。
杨展走出机房,领着姚燕彦往右走,拐进工程部库房侧面的墙角站定,问:“什么事,快说!”
姚燕彦说:“找个地方聊聊。”
杨展说:“没空,热水泵有故障,正在处理。”
姚燕彦说:“那,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到我那儿聊。”
杨展说:“过一会儿也没空,过一会儿我要去建材城。”
姚燕彦急了,“去吧,不过我提醒你,适可而止!小心陷深了,出不来!”
“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懂!”姚燕彦说完,转身就走。
“你……”
杨展望着姚燕彦的背影想骂人,昨晚他在停车场看到姚燕彦坐着奔驰200离去时就气得憋闷了一宿,现在又让姚燕彦这么一噎,像在胸口堵了一堆碎玻璃渣,又疼又闷。可他还得忍着疼,即使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也要忍着。
杨展平静了一会儿走回水泵房,田智斌向他汇报:“备用的热水泵换完了,现在工作正常。”
杨展说:“好,坏的那台泵抓紧修,赶紧跟我去趟建材城。”
2
杨展把黑色大众停在大华建材城东门,他和田智斌从车上下来,一同进了建材城,往郭老板办公室走。
郭老板看到杨展二人进门,笑着打招呼:“哦,杨经理,田主管,请坐!请坐!”
杨展侧了下身说:“田主管跟来验验货。”走在后面的田智斌笑道:“郭老板好!”
“好,好,田主管好!”郭老板笑着回答。
杨展、田智斌、郭老板三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季会计走了进来。季会计笑道:“杨经理来了,你们喝点啥?”
没等杨展开口,郭老板接话,“龙井,给他们沏浙江李老板送的龙井。”说完转头对杨展说:“你尝尝,真正的西湖龙井!”
“好!”杨展点头。田智斌迎合:“郭老板也知道我们杨经理喜欢喝龙井哈!”
郭老板堆着笑说:“知道,知道。”
季会计沏茶倒水,忙完退了出去。
屋里仨人喝着茶聊了一会儿,杨展说:“看看疏通机吧,拿了还得赶紧回去,宾馆等着用呢。”
郭老板说:“好,在五金那边,走!”于是三人起身,走出办公室,往水暖五金店走。
三人路过灯具店时,杨展往里瞟了一眼。杨展看到叶溪站在里面,一愣,回头问郭老板:“来新人了?”
郭老板回:“嗯,小袁急着回家生孩子,我昨天又招了一个。”
杨展念叨:“我说呢。”
郭老板没听清杨展说什么,嬉笑道:“杨经理很有品味,那个女人很有气质!”
杨展解释:“啊,不,我昨天在门口遇到过她,她正被一个男人纠缠,被我劝开了。”
郭老板点头,“嗯,原来是这么回事,有缘,有缘!”
三个人走进水暖五金店,郭老板让人拿过疏通机,拆开包装,田智斌看过说明,又查验了一番对杨展说:“不错!”
杨展说:“那好,我们先拿走,以后有问题再找他。”
郭老板笑道:“没问题,不好用找我!”
三个人拿了疏通机往回走,再次路过灯具店时,杨展说,你们先回去,我进去打个招呼。
“好!”“好!”郭老板和田智斌点头应和后继续往前走,走回办公室。
叶溪已经看到了门口的杨展,她怕杨展提起昨天的事让同事听到,就走到没人的一角,看着杨展笑。
杨展走近叶溪,笑道:“你好,我叫杨展,没想到在这又碰到你了。”
叶溪笑着回:“是啊,真巧!”
杨展说:“我从这儿路过,看到你在里面,进来打个招呼。”
叶溪说:“我叫叶溪,昨天刚应聘的。”
杨展看出叶溪不愿多聊,便说:“那你忙,我单位也有事,以后聊。”
叶溪点头:“好,以后聊!”
杨展回到郭老板办公室,郭老板开玩笑道:“怎么,看上了,你可要小心,她刚死了丈夫,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
杨展诧异:“她丈夫死了?”
郭老板说:“是啊,她以前是幼儿园老师,十几年前和丈夫去深圳工作,丈夫得病死了,她才带着儿子回到北京,
要不是急着找一份工作,也不会到我这个小庙屈就。”说着指指沙发,“坐!”
杨展说:“不了,我俩得赶紧走!”
杨展、田智斌二人和郭老板告别,走出建材城。他俩走到大众车旁,杨展坐进驾驶坐,田智斌把疏通机放进后备箱坐进副驾座,杨展开始倒车。
杨展突然从后视镜中看到昨天纠缠叶溪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正站在后面不远处靠墙停着的夏利车旁东张西望,心想:“这个男人怎么又来了,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在寻找叶溪。”于是杨展对田智斌说:“我忘了点事,你先开车回宾馆,回去后赶紧安排人疏通6012下水。”说完把钥匙扔给田智斌,拉开车门下车。
杨展下了车直奔灯具店。
叶溪看到杨展又回来了,有些奇怪,赶紧迎了过去,问:“还没走?”
杨展说:“走了,碰到个人又折了回来。”说着对叶溪使了个眼神,叶溪明白,回身对小袁说:“袁师傅,我出去一会儿!”
小袁回:“去吧,这儿有我和王姐呢!”
叶溪领着杨展走出门店。王姐对小袁挤挤眼说:“诶,漂亮女人真好,走哪儿都有男人追。”
小袁刮了王姐一眼,说:“嫉妒了?”
“我嫉妒?”王姐指指自己的脸,“我年轻的时候也俊着呢,唉,岁月不饶人啊!”说完一脸惆怅。
叶溪领杨展走到僻静处问:“怎么了?
杨展说:“昨天纠缠你的那个男人又来了,好像在找你。”
叶溪愣了一下说:“没事,他不知道我在这儿上班,我不出去,他找不到我。”说完又补充一句,“谢谢啊!”
杨展笑道:“你客气了,我刚才在东门看到他,想打电话告诉你,一掏手机才想起,没你手机号。你给我个手机号吧,或加个微信,说不准我以后有事还要麻烦你。”
叶溪说:“好,恐怕你怕麻烦不上我,都是我麻烦你。”叶溪掏出手机说:“我的手机号是13502831751,微信号就是手机号。”
杨展掏出手机拨打13502831751,叶溪的手机响了,杨展说:“好,挂了吧。”
叶溪刚回北京,在北京没有朋友,小时候她不喜欢交朋友,上中学后认识了鲍平建,一切都依赖鲍平建。所以她那时候也不需要交朋友。现在,叶溪很渴望有个朋友,并不是因为孤独——她喜欢孤独。可一个单身女人在社会上生存会遇到很多麻烦,有个朋友会踏实些。更何况她还要对付曹伟利,还要查找17年前的真相。从昨天见到杨展和今天这两次的接触,叶溪觉得杨展人品不错,那仗义劲有点像鲍平建,可以作朋友。所以她给了杨展电话号码。
叶溪看着杨展说:“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答谢你的帮助。”
杨展笑了,说:“好,小叶,答谢不用说,吃饭我很愿意,随叫随到!”
叶溪说:“别叫我小叶,我都四十多了,你一定比我小,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叫我叶溪姐吧。”
杨展说:“还真是,我77年的,也奔四十了,那我以后就叫你叶溪姐了!”
叶溪笑道:“好,一言为定!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们改天聊。”
杨展走出建材城时,脚步轻快,心里也敞亮多了。
叶溪中午没出去吃饭,请小袁帮她代买了一份凉面凑合了。叶溪怕遇见曹伟利,她猜不透曹伟利找她干什么,万一曹伟利疯狂至极在纠缠她时嚷嚷出那件事怎么办,曹伟利那条恶狼说不准,还是防着点好。
叶溪晚上下班时没碰到曹伟利,回到家,吃了饭,收拾收拾天就黑了。叶溪洗了澡,躺在床上给儿子打电话。
叶溪问蒋博:“怎么样,跟大伯、大伯母说了吗?”
蒋博说:“说了,我大伯母说回吧,回去陪陪你妈,好好读书,明年放假再来!”
叶溪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回来吧,16号那天早点走,到车站还得取票,留出取票时间。”
蒋博说:“知道,我又不是小孩。”
叶溪笑了,“不是小孩,你以为你多大了?多大我也得管你。”
“管吧,让你管个够,过两年我就上大学了,到时候你就管不着了!”蒋博说完哈哈大笑。笑声像极了鲍平建,叶溪有些恍惚。
“怎么了?妈,你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没,我有点累了。”
“那好,你早点休息吧,别急着收拾,回家后我帮你!”
“好,记着替我向你伯父、伯母问好,谢谢他们。”
“知道,我挂了!”
蒋博挂了电话,叶溪却平静不下来了,望着窗外清凉的月光发呆。
3
曹伟利在建材城转了三天也没碰到叶溪。他想“可能是我判断错了?叶溪和蒋毅回来应该住叶溪妈家,他们出入要经过教工楼小区大门,我在那儿趴活才对。”于是他改变了策略。
叶溪五点半下班,回家时顺路去菜市场买了菜,快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大门右侧角落曹伟利斜倚在灰色的夏利车上冲她笑。此刻太阳刚从楼顶落下,隐没在阴影里的曹伟利笑得像鬼一样狰狞。
叶溪没有惊慌,迎着曹伟利走过去。曹伟利站直身子,脸变得僵硬。叶溪问:“你想干嘛?”
曹伟利说:“想跟你聊聊。”
叶溪说:“你不是就想用那些照片恐吓我吗?把照片拿来,我想看看。”
曹伟利愕然:“你要看照片?”
叶溪说:“对啊,不看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
曹伟利说:“行,我明天上午送一个人去外地,后天回来,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
叶溪想,后天不行,后天博儿回来。便说:“那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六点半还在这。”
“行!”曹伟利小眼斜着问叶溪:“你,你这次回来还走吗?蒋毅没和你回来?”
叶溪正等着曹伟利问呢,心想,还真像蒋毅分析的那样,曹伟利做贼心虚,怕我们留在北京,怕蒋毅怀疑他。于是说:“不走了,蒋毅走了,一个多月前得肝癌去世了。”
曹伟利一惊,随即窃喜,“蒋毅死了,那17年前那晚发生的事,就只有老子说了算了!可是……”等他缓过神来,叶溪已经走远。“呸”他冲着叶溪的背影啐口吐沫,骂道:“都死了才好呢!”
第二天早上曹伟利准时出现了,他递给叶溪一个信封,“送给你了,反正我有的是。不过,只要你不说,那些东西就是一堆废纸!”
叶溪说:“我要是豁出去了哪?”
曹伟利阴笑着,“豁出去?你先回去看看!”叶溪没理他,扭头就走,身后传来曹伟利的怪笑声。
左茜很关心姚燕彦和鲍平键的进展,没事就打听他俩的情况。姚燕彦取笑她,“你都变成八卦婆了!”
“嘿,我八卦婆?”左茜指着自己的鼻子笑,“我是关心你,好容易找到一个中意郎君,抓紧点,赶紧把自己嫁了!”随后严肃起来,“嗯,杨展怎么样了?彻底断了?”
姚燕彦阴了脸,“彻底什么,他送我的那些东西还没还他。”
左茜说:“赶紧还啊!还了,叫他彻底死心。”
姚燕彦说:“上次还时,他没拿走,后来再找他,他就说忙,连聊聊都不肯,好像成心拖着。”
左茜说:“也是,东侧楼大修,大多是工程上的事,他是忙。不过,你还是要找他,赶紧和他了断。”
快下班时姚燕彦去工程部办公室找杨展。杨展因为工程上的事刚跟工人发完火,正独自一人闷头抽烟,看到姚燕彦推门进来问:“什么事?说!”
姚燕彦看屋内没人说:“还你东西,我们好好谈谈,做个了断。”
杨展把烟掐灭说:“不就是断吗?至于那么急吗?三天两头地找!”
姚燕彦说:“你是不急,那边孩子老婆热炕头,这边还拽着我,可你想过我吗?我都……”
杨展说:“可我曾经想过离婚,是你不愿意。再说当初……”
姚燕彦说:“打住,别提当初,当初我觉得你真诚爽快,一表人才。”
杨展站起身,说:“现在怎么了?现在我就不是杨展了?还是你有了新欢,怕我搅了你的好事,急着跟我了断?”
姚燕彦说:“你少胡说八道,是你越来越让我失望,我才……”
“我胡说八道?”杨展怒睁双眼,“你跟鲍平建怎么回事?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
姚燕彦眼中闪过惊慌,瞬间恢复平静,“我和鲍平建怎么了?别说我们没事,就是有事,也很正常,他未婚我未嫁。”
“哼,正常,”杨展讥笑道,“他要没钱,你能看上他?你就是个拜金女,见到有钱人就扑!”
姚燕彦脸色通红,“我拜金?怎么了,我就拜金了!我看不上你这个穷光蛋了,拜拜!”说完甩门离去。
“拜金,拜金,你拜金当初就不该找我!”杨展在屋里反复走,肺都要气炸了。不行,他必须找个人说说,找谁呢?他哥们一大推,随时都可以提领出来一个,喝酒聊天侃个通宵。但两个大老爷们聊这事?男人不像女人,女人之间可以分享私密甚至男女之间的情事细节。男人只是开开玩笑,一切都憋在心里,欣喜时偷着乐,痛苦时只有闷头品尝。
杨展跟姚燕彦好了六年,酸甜苦辣从没跟哥们说过。现在他快憋闷死了,必须找个人聊聊。“这事最好和生人聊,聊完,撒了气,拍拍屁股走人。可那是小说上的事,你要真信了,拽个人就聊,人非把你当成精神病不可。应该找个女人。”杨展突然醒悟:“坦露内心隐秘这种事最好找个不是老婆又不是情人的女人说,要不干吗那么多男人都爱找个红粉知己呢?叶溪!”杨展想到了叶溪,他拿起手机,拨通叶溪电话。
叶溪今天也很郁闷。早上她从曹伟利手中拿过信封塞进皮包就去上班,到了班上就忙,包里的照片像个刺猬让她坐立不安。她熬到十一点半,和小袁说“我饿了,先去吃饭。”背着皮包去了旁边的肯德基。
叶溪在肯德基二楼犄角找了个座位,要了一杯冰咖啡,一个汉堡,吃了两口,看看周围没人关注她,从包里掏出信封……
叶溪看完照片,心沉沉的,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了。她茫然地望着窗外,耳边响着曹伟利的怪笑,“嘿嘿,豁出去?你先回去看看!”是啊,她豁出去又有什么用,全世界看了那些照片都会想是她勾引男人。她的笑容,她的媚态,她一丝不挂求欢的样子,没有丝毫被强暴的迹象。
“可恶的曹伟利,趁我大醉迷乱时拍了那些照片。那些照片,除了让人觉得我淫荡外,和他没有丝毫联系,怎么指正他?这要是让鲍平建看到?”叶溪一个下午都处在愤恨和懊悔中,那种懊悔和自责像一团塞在她嗓子眼渗过水的乱麻,一点点膨胀,越堵越严实,快把她憋死了。正在那个时候,杨展打来电话。
杨展说:“叶溪姐,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叶溪说:“别,我请你。我欠你一顿。”
杨说:“你那顿先欠着,我心里难受,想找个听众!”
叶溪说:“好,在哪儿?”她正憋得难受,也想找人聊聊。
杨展说:“在建材城东面的大江南吧,那里离你近,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你。”叶溪回答。
大江南饭庄是建材城附近最大的餐馆,上下两层,装修典雅大气。杨展和叶溪走进饭庄,上了二楼,在西南角选了一个座位坐下。
杨展问叶溪:“喝点什么?”
叶溪说:“我没什么酒量,主要是陪你,我喝点啤的,你随意。”
“那,你点菜。”杨展递过菜单。
“你点吧,我随便。”叶溪推回菜单。
“好,我点,我可不知道你的口味,点不好,你只能凑合了。”杨展笑着说。
酒菜上得很快。两扎啤酒,一瓶百年二窝头,一盘香椿苗,一盘红油肚片,一盘肉末芦笋,一盘火爆腰花,一盆水煮鱼,让叶溪直吐舌头,“干嘛?你真想喝个一醉方休啊!”
杨展说:“喝!叶溪姐,虽然我们刚认识,可我感觉像认识了很久似的。我们家三个男孩我是老二,从小就想有个姐姐,今天终于如愿了。来,为我有了姐姐干杯!”
叶溪笑着举杯,“好,你干,我慢慢喝。”
杨展说:“慢慢喝,慢慢喝。”他喝完酒,夹了块腰花放到嘴里说,“叶溪姐,那个男的最近又找你麻烦了?”
叶溪说:“找了一次,嗯,先不说我,说说你吧,你不是要我当听众吗?怎么了?”
“唉,”杨展往后一靠,又坐直,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灌下去说:“也怪我,当初就不该和她好,可不知怎么当初就跟鬼迷心窍似的……我们打打闹闹好了五年多,本以为就这样下去了可她却提出了断,断就断吧,我也不能耽误她,关键是她做的太绝,让我特没面子,感觉自己太失败!”
叶溪把杨展的酒杯倒满说:“想开点,没有不散的酒席。”
“可她,”杨展抓住叶溪的手说,“她竟跟一个大她14岁的男人好了,就因为那个男人有钱。他还羞辱我说我是个穷光蛋,我没出息!你说,我……”杨展情绪激动,两眼盯着叶溪,紧紧抓住她的手。
此刻左茜就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屏风后面,给他们拍了特写。左茜下班前接到老公电话,老公说外地来个朋友请吃饭,让她一块去,她说好啊,干脆去大江南吧,那里的老板我熟,菜品也好。老公便答应了,叫她订包间。
左茜订的包间在二楼东南面。左茜陪着客人往包间走的时候正好瞟到杨展的背影,她坐在包间里总是狐疑那个男人是不是杨展?他和坐在对面的漂亮女人又是什么关系?于是她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想看个究竟。
左茜拍完照片很兴奋,回到包间就把照片给姚燕彦发了过去。
4
吃过中饭鲍平建邀姚燕彦在办公室下棋。上午开晨会时客房部林义辉和杨展为了东配楼检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让他很烦闷,他想和姚燕彦下几盘棋纾解一下心情。棋刚下了两盘,二平媳妇来电话,说曹父前天住了医院,今天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情况不好,需要跟家人商量。
鲍平建母亲十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当时鲍平建在牢里,不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出狱后二平流着泪向他诉说母亲临走时对他的牵挂,那一刻他发誓对母亲的亏欠一定要在父亲身上弥补。
鲍平建有钱后在枫栌香郡买了别墅想接父亲和二平一家去住,父亲说什么不去,父亲说我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冬天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聊天,喜欢夏天坐在楼下的树荫里和老哥们下棋。
鲍平建当时乐了,鲍平建说:“好,你喜欢这地方,咱就不搬!”
鲍平建对二平和二平媳妇说:“爸不愿意搬,咱就都不搬,我给爸请个保姆。”
二平媳妇指指四周说:“这么丁大点地方,还请保姆,保姆住哪?”
鲍平建说:“咱再买一套,就在旁边买,你们三口搬过去住,随时过来照看照看爸。”
鲍平建说买就买,他立马去和旁边的邻居谈,左面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妇,正想卖掉旧居换一套更豁亮的楼房呢,听说鲍平建要以高出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买下这套两居室,很痛快地答应了。
鲍父后来从二平媳妇口中知道了高价买房的事,心里知道是儿子孝心,嘴上还是骂鲍平建烧包,有钱撑的。
鲍平建很快办理完买房手续,然后请人装修了两套房,请了保姆,他还让二平去4s店当总经理,给二平配备了最好的团队,又给停薪留职的二平媳妇开一份工资,以便二平媳妇安心在家照顾父亲,料理家务。
鲍父心疼儿子,他对鲍平建说:“你别老想着我们,你也要想想自己,找个女人成个家。唉,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鲍平建打岔:“您呀,总这么说,也不怕希希生气。”
希希是二平的独生女,刚上初中,鲍父疼她疼得跟心尖似的,听鲍平建这么说赶紧关门,“嘘嘘,小声点,可别让希希听到。”
鲍平建笑道:“听不到,老小孩!”
鲍平建前几天喝醉酒时,跟姚燕彦提过鲍父的心愿,姚燕彦记在心里。现在鲍平建和二平媳妇通电话,姚燕彦坐在旁边假装摆弄棋子,耳朵却伸得倍儿直。
鲍平建挂了电话对姚燕彦说:“我去趟医院,你一会儿和覃副总说一声,有事让他照料下。”
姚燕彦答应:“好,你走吧!”
鲍平建走后,姚燕彦一直提着心,整整一个下午一会儿看一下手机。凭她对鲍平建的了解,鲍父要真是不行了,他一定会找她过去见见鲍父,了却鲍父的心愿,以免再留下遗憾。
姚燕彦从杨展那儿摔门离去后,去了8018鲍平建办公室,看鲍平建没回来就坐在鲍平建的老板椅上等。她懒得去职工餐厅吃饭。肚子都让杨展气饱了,还吃什么饭。拜金女,杨展竟然这么说她,那别人哪?不定说得多难听哪。唉,人嘴两张皮,爱怎么说,怎么说吧!鲍平建对我好就行。姚燕彦想着趴在老板台上睡着了。落日的余晖从窗外射进来照在姚燕彦白皙的脸上,那张脸在笑,嘴角微微上翘。
姚燕彦在做梦。梦中她穿着婚纱,长长的裙摆拖在草地上,鲍平建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挽着她的手臂走向洒满白色百合花瓣的甬道,左茜笑着从扎满鲜花的拱形花环门中走来,突然左茜变成了杨展,杨展愤怒的叫喊,拜金女,拜金女!她扭头去看鲍平建,鲍平建不见了……
姚燕彦从梦中惊醒,屋内一片昏黄,她看看表,六点半了,打开手机查看,鲍平建没来电话,也没有微信,想想刚才的梦境,心凉了半截。
姚燕彦感觉饿了,起身,走到镜子前,捋捋头发,走出8018办公室,去职工餐厅吃晚饭。
左茜的图片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给姚燕彦的。当时8层A号电梯门正打开,姚燕彦的右脚已经抬起,她只迟疑了一下,电梯门就关上了。姚燕彦看到照片一愣,赶快离开电梯厅走到僻静处。
左茜又发来一条说明:“此刻,江南饭店,一对贱人!”
姚燕彦看到左茜发的照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生气、嫉妒、解脱,又是,又不是。
“那女人气质真好,微笑地看着杨展,杨展很激动,抓着女人的手。”姚燕彦似乎有些嫉妒,嫉妒只是一会儿姚燕彦便释然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样更好,我不管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要的就是这张照片,有了这张照片,我就能理直气壮的和你分手。”姚燕彦脚步轻快地走回电梯厅。
5
左茜吃完饭从包间出来时,往右前方看了一眼,发现杨展和那个女人还没走,掏出手机又给姚燕彦发了条短信:“两个贱人还没走,聊得正欢。”左茜本来有些同情杨展,可现在,她捋不清自己的情绪。
此时,杨展已经把胸中的郁闷全部倾倒完,叶溪为了开导杨展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醉意,这让杨展心生怜惜。看着对面的叶溪杨展不免拿她和姚燕彦比较,姚燕彦当初借酒浇愁,微醉时眼光迷离,语言暧昧,让他产生情不自禁的冲动;叶溪却在努力地摆脱醉意,平静地外表下隐藏着痛苦和挣扎,那痛苦好像特别巨大,让她好看的面容现出阴郁。
杨展望着叶溪开口:“叶溪姐,谈谈你吧!”
叶溪微笑道:“我的故事太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杨展说:“那就说说那个人,他和你什么关系,他干嘛总纠缠你?”杨展给叶溪的酒杯倒满,默默地看着她。
叶溪像被刀剜了一下,那把刀一直扎在她心里,时不时剜一下,剜出的血肉已经腐烂,积满了她的身体,她必须豁个口,放出点。
叶溪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缓缓开口:“他是我的中学同学,和我的初恋男友是哥们。我的男友被陷害入狱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那时很困惑,到酒馆独自借酒浇愁……酒醒后发现我躺在他的床上。”叶溪看向杨展说,“我至今都不知道是怎么到他家的,他给我拍了照片,恐吓我……我后来结了婚,和丈夫去了深圳,我丈夫得病去世后我又回到北京,没想到……”
叶溪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说:“你见到他纠缠我的那一次,我也是突然遇到他。”
“败类!”杨展怕打断叶溪的讲述,一直控制着自己,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你别怕,我去教训他!”
叶溪说:“别,别打草惊蛇,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以前是怕羞,现在是想查出真相。”
杨展问:“真相?”
叶溪说:“我怀疑陷害我初恋男友的人就是他,所以我还要和他周旋,寻找机会查出真相。”
杨展说:“好,我先不理他。不过,要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叶溪说:“好,我有事一定找你。”
杨展和叶溪二人一直聊到很晚才离去,杨展执意要送叶溪回家,叶溪也没阻拦,杨展打了辆车一直把叶溪送到楼下。
通过今晚的接触,一种微妙的感情在二人心中增长,那种感情像姐弟又超越了姐弟,但彼此都清楚绝不是男女私情,他们之间可以袒露心中最隐秘的事情而不需要任何肉体的接触;他们之间可以相互付出而不患得患失斤斤计较。特别是杨展,在和姚燕彦有过那样的过往后,很渴望有叶溪这样的女人做朋友。
杨展很欣赏叶溪,叶溪刚才和他聊那些经历时语气平缓,不急不燥,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是那么恬静温婉,她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纯净清高的心。这些姚燕彦无法相比。姚燕彦有时也恬静温婉可一旦遇到烦心事就会暴躁易怒;姚燕彦在众人面前是文雅清高的,但那是装的,在富人和金钱面前她显得那么卑微和迫不及待。
晚上杨展躺在床上想明白了这一切,他决定不在和姚燕彦纠缠,姚燕彦不配他付出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