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曹伟力使劲挺着佝偻的躯体像一具僵尸,走向灰色的夏利车,上了夏利车,坐在夏利车里待了很久很久,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家。
家里昏黑一片,曹伟力没有开灯,坐在餐桌旁待了一会儿扭头看看畅畅的房门,房门紧闭,冷漠冰凉。曹伟力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进卧室。
卧室的灯亮了,亮了一宿,曹伟力也写了一宿。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写信,写的很认真,他要写出一篇杰作,留在这个世上。他来过这个世上,活的窝囊,如今要走了,他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他要弄出点动静,给这个不待见他的世界,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那些欺负他的人留下点印记。这印记一定要精彩,要比他卑贱的生命,比他矮小佝偻的身躯精彩。
曹伟力趴在桌上,用笔在纸上写着,写17年前的那次杰作,写的很细,很流畅,像一篇小说。鲍平建不是骂他写东西狗屁不通吗?叶溪不是嘲笑他使出吃奶的劲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吗?那就让他们看看吧,他曹伟力不是等闲之辈!17年前他用他的智慧和行动书写了惊人一笔,今天他要用他的文字让他们永远无法安宁!
曹伟力哭着,恨着,笑着,写着:
“……你狂傲的站在我面前,像个君王似的使唤我,在你的淫威下我不敢抬头,不敢正眼看人,不敢大声说话,我越来越窝囊,越来越阴郁,越来越猥琐。可你并没有感到你的罪恶,反而越加的鄙视我,欺负我。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恨你,我要找机会报复你,机会终于来了,那天晚上,我发现……
“……你清楚了吧,我就是这么干的。我陷害了你还嫁祸给蒋毅,制造了你们的仇恨。我把蒋毅介绍给你,是想得到你的宠信,可你和蒋毅好了以后就把我像狗一样遗弃。
“……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想让你们别鄙视我,别对我呼来唤去的使唤完,再啐上一口吐沫。可你们却……哈哈,我终于出了口气,我以我的方式报复了你,我让你坐了8年大牢,我让你的女人生不如死!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正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杀死我更解恨。我已经听到了你磨刀的声音,看见你正一步步向我逼近,但我不会让你得逞,不会让你在复仇后的盛宴中和叶溪举着酒杯慢慢品尝杀死我后的快乐。我要自己了断!
“命运从未眷顾过我,从未让我肆意欢快的选择过,平庸、卑微、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活着,我就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这不是我想要的,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主宰我的命运吗?哈哈,你主宰不了!命是我自己的,我随时可以结束它,结束这低微,卑贱的一生。
“……当太阳升起时,人们再一次从床上爬起来,如同蝼蚁一般在马路上奔波,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此刻我是那么轻松,我盼着天快一点亮,太阳早一点出来。”
曹伟力把写给鲍平建的信装到一个牛皮纸信封里,这个信封是他从父亲盛东西的抽屉里找到的,已经显出陈旧的痕迹。
曹伟力把信封口折好,在信封正面写上“鲍平建收”四个字,又拿了一张纸开始写第二封信。第二封信是写给韦晓嫚的,写的很短,只有几句话,写完折好,放在给鲍平建的信封上面。曹伟力做完这一切,站起身走进卫生间。
曹伟利在卫生间刮了胡子,洗了脸,又走回卧室。曹伟力在卧室的衣柜里找了一身灰黑色西服,一件白色暗条衬衫换上,走到穿衣镜前照着。这身西装是他最喜欢的,只有参加重要活动时才穿。曹伟力记不起他参加过什么重要活动——可能从来也没参加过。除了去韦晓嫚家见她父母,参加过两次婚礼,这身西服大概就没再穿过。
曹伟力照了一会儿,觉得还应该配条领带,他一共有三条领带,都是姐姐送到。姐姐说“穿西服就要系领带,否则土不土洋不洋的,太难看!”曹伟力想着就从衣柜里找了条暗红色领带系到脖子上,系完站在镜子前照照,觉得很好。然后他就拿了烟,去了阳台。
曹伟力家有两个阳台,一个在厨房,朝南;一个与这间卧室相连,朝东。曹伟力坐在与卧室相连的阳台上,吸了两只烟,天空就开始泛白了,先是灰白,慢慢变成青白,接着东面的天空泛出亮红,太阳一点点从天际间露了出来。
曹伟力站起身,看着渐渐露出的太阳一字一句的说:“又是一个好天,但我看不到了。”曹伟力突然转身盯着暗处说:“鲍平建,我一直恨你,恨你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像使唤狗似的吆喝我,但我报复了你,我让你痛苦了17年,我让你有儿子不能相认,我占有过你的女人又让她受尽煎熬。好了,我要走了。我知道你最后的心愿是在报复我中得到快乐。你妄想!这个心愿我不会让你得逞。我走了,我又胜利了,哈哈哈!”
曹伟力转过身冲着天空大笑,“哈哈,我又胜利了!”曹伟力站到椅子上,一纵身飞了出去。那一刻曹伟力双臂伸展,两腿并拢,像一只飞翔的鹰。
2
畅畅被喊声和敲门声惊醒,穿着睡衣、拖鞋,跑去开门,开了门就愣了,随后哭喊着疯了似的往楼下跑,楼下围了好多人,血水从人们的脚缝间流出来,畅畅向人群冲去。
离曹伟力家不远的6号楼5层二门,二平媳妇刚睡醒,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心事,听到敲门声喊二平去开门。二平说:“你开吧,我拉屎呢。”
“烦人,这么早就闹腾,还让人活不活了。”二平媳妇穿着睡衣,揉着眼,嘟囔着出了卧室去开门。门打开,保姆小凤站在门外,二平媳妇阴着脸问:“这么早,怎么了?”
小凤说:“老爷子让二哥过去一趟。”
二平媳妇挡在门口,回头冲卫生间喊:“快着,让你过去一趟。”
“好,”二平穿着短裤从卫生间跑出来,说,“跟爸说,我这就过去。”
二平媳妇对小凤说:“你先回去,二平这就过去。”说完关上门。
“怎么回事?”二平边穿衣服,边问媳妇。
二平媳妇说:“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事。”
二平说:“你做饭吧,我过去看看。”
二平从父亲屋回来,站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伸着脖子冲厨房喊:“曹伟力死了,爸让我过去瞅瞅!”
“什么?曹伟力死了!”二平媳妇慌着从厨房走出来问:“怎么死的?爸怎么知道的?”
二平说:“小凤说的,小凤去买豆腐脑,看到4号塔楼下面围着好多人,地下全是血,一打听才知道,11层2号姓曹的男人跳楼自杀了。”
“诶呀妈!好好的,曹伟力干嘛自杀呢?”
“不知道,”二平看着媳妇摇头,说,“爸让我过去看看,说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去,快去!”二平媳妇帮二平把门打开,嘟囔着,“真可怜,他一死,晓嫚可咋办啊!”
“手机,把手机给我,我一会儿给哥打个电话。”二平走出门,又反过身,挤在门缝,伸着手跟媳妇要手机。
“嗯,”二平媳妇回身拿茶几上的手机,然后递给二平,说,“给,总这么丢三拉四的!”
鲍平建今天起的很早。今天他高兴,“华夏寻根之旅”接待工作圆满结束,领队对他们的接待很满意,一再表示以后还要选择溪澜宾馆;失火事件处理完了,郭老板给了一些赔偿,并答应更换全部已经使用的不合格的电器器件,杨展正带着工人日夜加班在东配楼忙活,现在的杨展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把他当成老总言听计从,还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大哥,佩服欣赏。
鲍平建洗漱完,换上运动衣,正准备出门,手机响了。鲍平建一看是二平来的,心里一紧,以为父亲怎么了,赶紧按接听键,不等二平说话就问:“爸怎么了?”
二平说:“爸没事,曹伟力死了!”
“曹伟力死了?”鲍平建一惊。
“曹伟力跳楼自杀了,爸让我过去看看,爸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伸把手。我现在正往那边走,你说他怎么会自杀呢,好好的,他……哥,哥,你听着吗?你怎么了?哥……”
“啊,听到了,”鲍平建攥着手机,半天才说话,“你去吧,爸说得对。”
鲍平建攥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他不想去跑步了。曹伟力自杀的消息让他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震惊?憋气?沮丧?恼怒?都有一点,又都不全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曹伟力要自杀?”他已经听了父亲的话,不再报仇了!但他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那些他被栽赃陷害的细节,想问问曹伟力为什么对他下毒手。他对曹伟力那么好,曹伟力却对他下毒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可这些随着曹伟力的死都成了枉然,都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一直存在他心里的谜团就永远也解不开了,就会永远的待在他心里时不时跳出来搅乱他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曹伟力的自杀又一次报复、愚弄了鲍平建。
曹伟力自杀,让鲍平建感到是自己逼的,让他感到自己不够仁慈。自从他知道蒋博是自己的儿子后他就发誓,放弃仇恨,感恩命运,感恩所有人,这里面就包括了对曹伟力的宽宏和大量,当然让他忘了仇恨跟曹伟力握手言和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可以做到和曹伟力谈一次话,当面了结,从此不再相见,各奔东西。可曹伟力却自杀了,没给他半点机会。
鲍平建像要攥碎手中的手机似的攥着手机。愤恨、气恼、失望、懊悔等等,各种情绪一起袭来,使他不由得把发泄的情绪全部集中到了手上,要毁掉手中的东西。
韦晓嫚接到曹伟力自杀的消息时正坐在怀柔老家的院子里和妈聊天,她看了一眼飘着几片白云的天空对妈说:“我明天就回去,伟力和畅畅都不会做饭,我出来这两天他们爷俩不定怎么凑合呢。”
韦晓嫚妈说:“回去吧,你不用总惦记我们,我和你爸爸跟你弟弟一家过的挺好。你一会儿把刚收的花生,栗子装上点,带回去让他们爷俩尝尝新。”
韦晓嫚说:“好,我这就去装。”韦晓嫚说着起身去屋里拿塑料袋,拿了塑料袋往外走,身后炕上的手机响了。韦晓嫚转回身拿起手机接电话,听了几句跌坐在地上,半天才“哇”地哭出声来。
“晓嫚,晓嫚,这是怎么了这是?”韦晓嫚妈听到哭声跑进屋,使劲拉坐在地上的女儿。
“妈,妈!伟力跳楼了!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韦晓嫚坐在地下哭着喊着,韦晓嫚妈拽不起女儿,跑着去找韦晓嫚弟弟。
韦晓嫚赶到医院时曹伟力早已经躺在了太平间。韦晓嫚见到曹伟力没有哭,曹韦力睡得那么安静,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她不能哭,不能吵醒曹伟力。
韦晓嫚是爱曹伟力的,除了曹伟力父母,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爱曹伟力。曹伟力的父母爱曹伟力是处于父母的本性,而她爱曹伟力是因为她知道曹伟力。她知道曹伟力聪明,知道曹伟力心气高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曹伟力总是喝酒,喝完了拿她撒气,那是因为曹伟力有能耐,没处使,心里苦。她是曹伟力老婆,曹伟力不找她撒气找谁撒气?
韦晓嫚佩服曹伟力,特别是她看到女儿的时候,那种佩服使她的眼睛都有了神采。女儿聪明、要强、不爱说话但有心眼,学习总是第一,这些都是曹伟力遗传的。不像她,木呆呆的,什么事都看不出来。
那天曹伟力把她从睡梦中拧醒,她是吓得不轻,但她并没有想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是畅畅说的。她只是有点害怕,想回娘家躲躲。躲两天,曹伟力高兴了再回来。可没想到,这一躲就再也见不到活的曹伟力了。
韦晓嫚不会说“阴阳两隔”那个词,但她懂,她深深的感到了那种痛。所以她站在曹伟力的尸体旁任弟弟怎么拽都不肯离去。但她还有畅畅,她必须离去。
韦晓曼回到家看到了曹伟力给她写的那封信,那封信只有三十九个字,但那三十九个字牢牢地刻在了她心里:“晓嫚,我走了,我对不起你,你老说生活难!生活难!但不管怎么难你都要活着,为了畅畅你要活下去。”
韦晓嫚拿着那封信,流着泪叨唠:“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我不说生活难了,我和畅畅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韦晓嫚没有打开牛皮纸信封,那上面写着“鲍平建收”她就不会打开,她就一定会交给鲍平建。常被一些自以为有修养的邻居笑话木讷、傻气的韦晓嫚,此刻表现的那么有修养,尽管她那么想看这封信,那么想知道信里面写的文字是否跟丈夫自杀有关。
3
下午4点多钟鲍平建接到二平电话。二平说:“哥,曹伟力给你留下一封信,是曹伟力媳妇韦晓嫚交给我的,她说她没打开看,我也没打开。我一会儿给你送去。”
鲍平建说:“好,你马上来,我在8018办公室等你。”
过了半个多小时,二平走进8018办公室。二平进屋忙解释:“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
“信呢?”鲍平建没接二平的话,伸手要信。
“啊,给。”二平从棕色皮包里掏出信递给鲍平建,然后转身离去。
鲍平建拆开信看了几行,手便开始抖,他的情绪随着信的内容越来越激动,他看完一遍又看一遍。鲍平建看了三遍后把信扔到桌上,点燃一只烟在屋里踱步。
鲍平建无法相信那封信是曹伟力写的,但他又不得不相信,那字体,那小时候生活的情景,都是真实的。不真实
的是从那个弱小躯体里发出的呐喊。那痛苦,那怨恨,那挣扎,那绝望,不仅流淌在每一句话里,还渗进了每个字中,那细瘦又疯乱的字就像一个被挤压着又拼命挣扎接近疯狂了的魂灵。
这颗魂灵是鲍平建未曾见识过的,更无法让他安到曹伟力身上,但它就那么存在着,赤裸裸,一丝不挂,向他抗议。这颗魂灵讲述着曹伟力做过的一切,讲的很清楚,很动情。随着它的讲述,一个善良文弱的小男孩就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阴郁、狡诈、猥琐,心中充满了怨恨之火的疯魔。
现在让鲍平建无法接受的已经不再是17年前曹伟力陷害他的那件事了,而是曹伟力把那个疯魔的形成说成是他的杰作。他才是制造了一切的凶手。
鲍平建出汗了,脑门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走到门口把门锁紧,回到桌前拿起那封信又看了起来。看完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鲍平建把自己埋进烟雾里,任由大脑在往事中游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用严厉的眼光审视自己做过的一切。他看到了一个张扬粗暴的男孩,他看到了一个骄横跋扈自以为是的大哥,那个大哥还在为保护了兄弟而骄傲,其实他正制造着悲剧。是他制造了阴郁、猥琐的曹伟力,让曹伟力心中住进嫉恨阴狠的恶魔。他是杀死曹伟力的侩子手。
鲍平建对自己的剖析是苛刻的,他像一个法官在审判自己。
8018房间的灯亮了一宿,鲍平建对自己梳理、审视、审判了一宿。太阳升起时,鲍平建从烟雾中站起来。他把桌子上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锁到柜子里。
鲍平建决定除了叶溪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这封信,特别是韦晓嫚和畅畅,他想曹伟力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曹伟力那么想让别人看得起,那么想得到别人的尊重,他一定更在乎自己在妻女心中的形象。那就让信中所讲的事情隐秘吧,让曹伟力的妻女永远以为曹伟力是一个好人。特别是畅畅,她正处在性格和世界观形成的重要阶段,绝不能让她心里留下阴郁和仇恨的阴影,她应该在关爱和阳光下长大。至于自己,应该时常拿出这封信看看,警示自己尊重别人,尊重每一个灵魂。
鲍平建锁上柜门,拿起电话找总办主任,让总办主任联系二平,商量去曹伟力家慰问,出人出钱协助曹家料理曹伟力后事的一切事宜。
曹伟力的葬礼是三天后举行的。葬礼办的很像样,去了不少人。曹父流着眼泪说:“死了比活着风光,儿啊,你这一辈子还从没这么风光过!”
葬礼、买墓地、下葬,都是二平带着人操办的,钱也是从二平手里花出去的。那天叶溪向鲍平建提议,钱还是以二平的名义出吧,这样地下的曹伟力会高兴的。鲍平建立马领会了,叶溪总是能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他本来就不想张扬,他做这些是在向曹伟力忏悔和赔罪,是一种自我救赎。如果因为这些引起别人的感激和赞扬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其实站立在曹伟力墓碑前的人们都和鲍平建一样,都在心里默默忏悔。对于曹伟力的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做了推手,他们或多或少或处于爱或处于恨对墓碑下那个死去的人都推了一把。他们的忏悔不是为了解脱自己,而是为了让那个平庸卑微的灵魂安息。
下山的时候鲍平建瞥见一个黑衣女人从路的另一边走过,心里忽地一下,“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姚燕彦?”他再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走远,身后留下一个细长孤单的黑影。
鲍平建没有看错,那个带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色衣裙的女人就是姚燕彦,她正往山上曹伟力的墓地走。她看到了鲍平建、叶溪、还有杨展。那一刻她心里涌动出一种情绪,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那种情绪便被另一种情绪压下去了。
那另一种情绪是懊悔,巨大的懊悔把姚燕彦的脚步变得沉重,她一步步走到曹伟力墓前,把手中那束白菊花放到墓碑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4
从墓地回到家,韦晓嫚才想起来,她忘了和二平说声谢谢。
这几天韦晓嫚一直沉浸在悲哀和恍惚中,她不知道也不会处理曹伟力的后事。只能坐在屋里任由别人的安排,别人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曹父,曹母老了;曹伟力的哥姐一直在外地工作,在本区没有什么社会资源,和曹伟力的同学、同事、朋友都不熟悉。所以,跑医院,联系火葬场,买墓地,迎来送往,一切的一切全由二平操办。
曹家人信二平,鲍家和曹家以前是邻居,孩子们从小一块玩,曹伟力和二平合得来。现在二平出来帮忙曹家人感激不尽。
韦晓嫚更信二平。二平是4S店老板,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架子,有时候还找曹伟力喝喝酒。昨天晚上二平还给了她一个存折,说里面有10万块钱,是供畅畅上学用的。二平还说过几天让她去4S店上班,在4S店厨房帮忙,活不累,工资比她在超市当理货员高好多。
韦晓嫚现在很后悔,后悔她当时感动的只是哭都没说声谢谢。
其实韦晓嫚的感激,二平看出来了。韦晓嫚那么厚道的一个人感激谁是发自心底的,一点都不会虚假。他从韦晓嫚的眼神,从韦晓嫚的哭声,从韦晓嫚的不知所措看出来韦晓嫚把他当做了他们家的恩人,以为他做的一切是重情义。这让二平很不舒服,让他有一种想说出事情真相的冲动。
二平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差一点就告诉韦晓嫚这些都是哥哥安排的,钱是哥哥出的,他只不过是执行而已。但他一直没说,哥哥不让说,他就不能说,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至于哥哥为什么不让说,他很困惑,但他也始终不问,哥哥不仅是哥哥,还是董事长,哥哥办事有哥哥的策略,他不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