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的第二天刮了一夜风。被风刮落的梧桐树叶散落在庭院里的小径上,阳光从东南方洒下来,每片叶子都变得金黄。
慧仪穿了一件玫红底紫花倒大袖短袄,外套一件宝石蓝旗袍马甲,领着玉瑶走在小径上。玉瑶已经一岁半了,粉嘟嘟的圆脸旁支棱着两根用红绒线缠绕的小辫,跟在慧仪身边拿着一片树叶摇。
这座坐落在瓦片胡同北端的宅院是一年前景琰花了六百三十块大洋买下的。
慧仪对这座带花园,砖木结构的西式小楼很是中意。买下后,景琰让贾仲杰带着两个工人装修、收拾了两个来月,才和慧仪带着玉瑶搬进来住。贾仲杰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这里的管家。
小楼共三层,一层大厅中间是绛红色梨花木楼梯,大厅西面是小客厅和洗手间,东面是餐厅及厨房;二楼和三楼格局一样,楼梯两侧各两间大房,中间是一个带洗手间的小厅。
景琰夫妇住二层东侧,左面卧室,右面书房,保姆姚妈带着玉瑶住西侧。慧仪本想让贾仲杰住三层,但贾仲杰说,他住不惯高处,不如和老万一家住院子西侧的平房,慧仪便随他了。
老万是贾仲杰找来作杂务的,慧仪见他媳妇银翠长得清爽利落,便叫银翠在厨房做饭。据贾仲杰说老万是桑峪镇人,有一个5岁的儿子,放在乡下让老娘带着。
让贾仲杰当管家是景琰的主意。
景琰越来越感到贾仲杰对他居心不良,那双滴溜溜转的细小眼睛背后藏着阴险和狡诈。为防万一,他借着买房、装修都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为由把贾仲杰调离了身边。当房子装修完,慧仪问他,找一个什么样的管家时,景琰很自然地说道:“管家吗?必须找一个咱们信得过的人了。我看就让仲杰吧。”
慧仪当然巴不得了,连忙点头:“那好,明天你就安排他过来,帮助我鼓捣搬家的事。”
“好!”景琰答应完倒头便睡了。
这座宅院的装修,布置都是按照慧仪的意思弄的。景琰的心思在纱厂上。
益盛纱厂已经开工半年了,效益很好。
昨天,益盛纺织公司又开了一次董事会。会上,景琰汇报了纱厂投入运行后的经营状况。景琰讲到最后说:“由于棉织品市场销售量的快速增长,棉纱的价格也涨得很快。今年,棉纱的价格由年初的每件170两涨到现在的每件210两。我们就赶上了这个好时候,照这种情况,我们一年就能收回全部投资。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再考虑建一个电织厂,把我们生产出的部分棉纱直接织成布,再推向市场。”
“我看还是等等,”景琰话音刚落,郑伯声磕了磕烟斗说,“听说,城东新建了一家电织厂,老板是上海回来的,很有背景。我们要是跟他们顶上了,恐怕?不太好。”
“嗯,有这么回事?”景琰看着郑伯声问。
“我也听说了,”坐在门口的马季元插话,“是齐恒剑和他堂妹夫办的,他堂妹夫叫赵昀泽,前天还托朋友找过我,想进咱们的棉纱,我正准备提这事呢。”
“我觉得,这倒可以考虑。”陈若贤看看众人,慢条斯理地说,“可以和他们谈谈,都在青城,运输什么的也方便,关键看价格是否合适。”
“对,先谈谈,”郑伯声冲陈若贤点点头说,“一个地盘混饭吃,还是别闹僵了好。”
景琰见众人意见一致,便表示赞同:“那好,我们就先跟他们接触接触。反正布鲁克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办电织厂的事等他从英国回来再议。”随后看向马季元说,“季元兄,你就给他们回个话,哪天大家坐到一起聊聊。”
“好!”马季元答道。
今天中午,景琰吃过饭,走进办公室准备躺在长沙发上睡会儿,马季元的电话就打来了。马季元说:“朋友回话了,赵昀泽那边很着急,想晚上在福祥居摆一桌,大家一块坐坐。”
景琰说:“那好,我先问问若贤和伯声,看他俩今晚是否有时间,问完给你回话。”
马季元放下电话,景琰便分别给陈若贤和郑伯声打电话,确定了俩人晚上都有时间,又给马季元回电话。马季元接完电话再告知朋友,确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又打给景琰,景琰再打电话告知陈若贤和郑伯声。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中午,景琰早已没了睡意。
景琰放下电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一点半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门旁的脸盆架前洗了把脸,然后换上一件青灰色长衫走出办公室。
对方这么快就成立了青城纺织公司,并买了地,盖了工厂。这让景琰很是不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景琰决定先去对方的工地看看。景琰走出办公室找到司机小张,开上车去了城东赵昀泽新建的织布厂。
由于中午和马季元通电话时就打听好了织布厂的地址,景琰和司机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城东榆树街南口的那片厂房。
景琰叫小张开着车在厂房周围转了两圈后,让小张把车停在离厂房不远的一条胡同里,自己又溜达过去,洋装闲逛的样子围着厂房转了一圈,心里才有了点底。
从榆树街南口往回开的路上,景琰闭目靠在椅背上思考了一路:对方的厂房基本已经建完,照这种情况看,他们年底前要投入生产,所以他们才找我们谈进棉纱的事,如果和我们谈不成,他们好考虑从外地采购。对方厂房的规模不大,有可能是受到地块的限制,也有可能是资金不足,或者是他们想先试试,以后再另购置地块发展。那我们就要……
景琰回到纱厂办公室,看看表已经四点三十六分了,这才想起应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让慧仪别等着他吃饭。
慧仪接到景琰的电话,心里不高兴,嘴上却说:“那好,我刚让银翠炖上一只鸡,那就等着明天吃吧。”慧仪挂了电话,脸才拉了下来,嘴里嘀咕着“有应酬,怎么三天两头有应酬?”往楼下走,走到大厅喊:“仲杰,仲杰!”
“来了,来了!”贾仲杰从厨房里跑出来,“表姐,怎么了?”
“我问你,”慧仪瞪圆双眼问贾仲杰,“景琰是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地不回家?”
“表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真没发现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再说,”贾仲杰现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再说,我现在不是不在纱厂了吗?”
“算了,”慧仪挥挥手说,“你去吧!”
“那好,我帮银翠做饭呢。”贾仲杰瞄了眼慧仪,转身去了厨房。
“唉!”慧仪看着贾仲杰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到大厅的紫红色皮沙发上想着心事。
景琰有段时间对她很好,即使是刚办纱厂那段,景琰很忙,也是三天两头回家,现在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孩。不行,今晚景琰回来她要更温存些,早点生个男孩才是。
慧仪想着倚在沙发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