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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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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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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世奇冤》连载

第一十一章 恶得恶助恶更恶 善无善帮善难善

听到圣旨、看到挂匾后,刘文堂迫不及待地就要对欧阳鹏说:恩师呀、尚书大人哪!事情有天大的误差呀!卑职奉旨巡行,半月来,在南阳、西川查得明明白白,这谭正上报京城的百案,全是欺蒙皇上的假政绩呀!他造就多起冤案,贪获大量钱财,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实是罪大恶极呀!卑职已罢了他的官,并着手一一改判他所造的冤案,待改判完毕,即上京复旨。我大明朝历来推崇严刑竣法,清廉者奖,贪残者惩。谭正这种贪残成性之恶吏,而今竟受奖誉,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请大人收回奖誉,以正视听、以慰民心哪!大人来的正好,卑职一人改判,势单力薄,既费时日,又碍民望,且遇应避忌之案,亦无法避脱。大人一来,卑职便有了靠山。您来掌舵,我等撑船,协力同心,共同惩治贪蛊,共同安抚百姓,早日回朝面圣。

——以上都是刘文堂心中的话,装在肚子里,得说出来。欧阳鹏只用须臾功夫就能听完,可是刘文堂刚说到“事情有天大的误差”时,就被欧阳鹏挥挥手打断了,然后他笑盈盈地对刘文堂说:“贤契呀,刘巡抚,你是皇命钦差,我也是皇命钦差,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都谨遵皇命。”说着,他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刘文堂,然后接着说,“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要谭正急速进京,由你代理知府。贤契呀,能者多劳,你这钦差巡抚,又加代理知府,担子不轻啊!皇上这是看重你呀,你定要尽职尽责,不负皇恩。你这个恩科加试的状元,可是老夫我亲自监试,亲手将你列为殿试人选,又亲自举荐任你为巡抚啊!遇上机会,老夫还要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你还年轻,只要你不出差错,好自为之,前程无量啊!好了,皇命在身,不敢罗嗦。谭知府,你须速随老夫进京复旨。”接着,他对谭正使个眼色,又说,“你有什么事情要移交代理知府,就赶紧移交吧!”

这时,谭正说话了——此时的谭正,可不是先时在刘文堂面前那个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谭正,而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架势,只听他说:“看来,还是皇上最有眼力,我那百案本就是清清正正,却被某些人乱泼污水!现在好了,有皇上撑腰了!”说到这里,他瞥了刘文堂一眼,冷笑着说,“欧阳大人哪,没什么移交的,现在仅有一件遗憾之事,若不了却,卑职就对不起皇上啊!”

欧阳鹏笑问:“什么事?”

谭正说:“卑职所断百案之中,还有一案没有执行,此案不执行,就不是‘百案请正’哪!”

欧阳鹏笑着说:“嗨,你真是官风严谨!现在你哪有时间去执行。正好移交代理知府,要他按原判执行就是了。是个什么案子呀?”

谭正说:“是李二柱杀人一案,可是刑期未到。”

“你……”刘文堂一听,眼冒怒火,正要说话,却被欧阳鹏用手势拦住,说:“嗨,杀人偿命,还论什么刑期!老夫有皇上所赐尚方宝剑,可以斩立决!”说着,他便从身边的侍从手里要过尚方宝剑,递给随行来的中军,说:“中军,你带几个人留下监斩,事毕后,回朝交旨。其余的人随老夫回朝!”又转脸对刘文堂扬扬手,笑盈盈地说了声“贤契,辛苦了!”没等刘文堂说话,他就立即向随行众人一挥手。于是,开道的锣鼓唢呐又惊天动地地响起来,百余人又簇拥着欧阳鹏向府衙外走去。欧阳鹏向谭正招招手,要他一起走,谭正赶紧趋近呆愣在那里的刘文堂,小声对他说:“钦差大人要你按原判执行,李二柱是你小舅子,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呀!”一说完,他赶紧掉头走向欧阳鹏,和他手挽手离开府衙。

若要形容谭正此刻的心情,该用“心花怒放”。装了好长时间的鳖,现在扬眉吐气了——岂只是扬眉吐气,还报复了刘文堂,你说我百案多冤,我说你是泼污水,有皇上这个“百案清正”的御匾撑腰,你敢还嘴?——又岂只是一般的报复,还要你拿出人命来,正好趁此送你那个小舅子上西天!哼,这怪我吗?事先我担心过不了这一关,给你拜了多少下风,上门赔罪你不受,和你商量私决,你要臭硬地反对,你不反对,李二柱不但死不了,还能得到许多赔偿,你真是个傻蛋呀!别看你指派人把我监着、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常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呢!你把那个李二柱,从西川转到南阳监狱,为的是选个日子大张旗鼓地改判,响响当当地平冤,排排场场地放人,好显示你的官威,叫那些穷百姓恨我谭正,喊你刘文堂万岁,你这更是傻透了!李二柱要是我的小舅子,我早就偷偷地把他放了。书读多了,越读越迂,迂得连事久生变、夜长梦多也不知道,迂得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知道。哼哼,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你后悔也晚了。谭某的霉运过去了,缩头的鳖要伸头了,在西川、南阳这块地方,又是我的天下、得我说了算了!其实杀了你小舅子,也就如同杀了你,我叫你这一辈子都活不出开心来!嗯,好好好,好好好,这圣旨来的好好好,御匾来的好好好,叫你这个巡抚代理知府更是好好好呀!叫别人来执行处决李二柱没意思,叫李二柱死在你手里,才最有意思呀!我干爹不愧是当朝的首辅、太子太师,他老人家不光能做太子的太师,还能做千万人之师,他治起人来,那可真是太有学问了!

若要形容刘文堂此刻的心情,就只能用“愤怒之极”了!他怒啊,自己在家乡十年寒窗、流落京城又十年苦考才换取的功名,竟不如一个不学无术之辈能飞黄腾达!他那个用谄媚和银子换来的干爹,竟比读万卷书都管用!把一个明显显贪赃枉法的恶吏打扮成良吏,还要他上京宣讲政绩,我这个立志做良吏的钦差巡抚却奈何他不得,还要我帮造冤的恶吏执行冤案,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他怒啊,钦差本应是代天巡狩、惩治邪恶、安抚百姓、救民水火的,自己正是循此而行的,可是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钦差欧阳鹏,却是来救贪官污吏的,是来害民、陷民于水火的!李二柱蒙受大冤大屈,你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分说就叫按原判执行,还留下尚方宝剑监斩——呸!什么恩师,什么尚书,什么钦差,我算看出来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你兴师动众、人模狗样地下来发号施令,其实你压根就没怀好意,是盗借天威来行奸!你拿圣旨、拿御匾、拿尚方宝剑压人,我就怕了不成?我也有尚方宝剑哪!代理知府?哼,代理就代理,我可是想怎么代,就怎么代,只怕由我不由你了!

这时,欧阳鹏留下的那个中军向刘文堂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那个谭正的师爷董万和几个亲信也在里边。他们是把欧阳鹏等送出门后又折身回返的,送出门时,欧阳鹏和谭正又向他交代了什么,所以他见到刘文堂,说话就很有些傲慢:“巡抚大人,请问李二柱一案,何时执行?”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把手中的尚方宝剑举了一下。

刘文堂瞥了那中军一眼,没好气地说:“去歇着吧,执行时拉不下你!”

中军愣一了下,然后向身后的几个人一挥手,走开了。

“快快,拿我的尚方宝剑来!”欧阳鹏的中军一走,刘文堂就对他自己的中军说。原来,刘文堂下巡之时,皇上也赐给了他尚方宝剑。凭着这剑,一路之上,他才能惩贪治恶,所向披靡。现在要处治凶手王豹,解救李二柱,改判冤案,又遇上欧阳鹏的尚方剑这个拦路虎,当然要亮出自己的尚方剑。

不一会儿,中军就从寅宾馆内取来了尚方剑,交与刘文堂。刘文堂已经在大堂里清点改判的卷宗了。他将查明是冤案需要改判的卷宗数了数,共有二十八卷之多。他又把李二柱案的卷宗找出放在最上面。正这时,那个随行幕僚都事走了进来。

刘文堂一见都事就说:“都事啊,你真是料事如神!你说那谭正服服帖帖、唯唯诺诺,都是装的,他其实在等待着什么——真是这样啊,现在他就等到援兵了!”

都事摇摇头说:“巡抚大人哪,我哪里是料事如神,我是料事不足啊!”

刘文堂愣了一下,说:“怎么不足?”

都事说:“卑职以为谭正的那个师爷董万,酒后出真言,什么都能说出来,谁知他是酒醉心里明,大有隐瞒哪!”

刘文堂问:“他怎么隐瞒了?”

都事说:“这董万,只是一个劲地吹谭正如何有靠山,他那严嵩干爹如何有能耐,可是对近来谭正给他干爹送密信求援的事,却一字不提!大人你想想,自从您那日去西川查案,您就吩咐对谭正要严加看管,门卫也都换上了我们的人,可是为什么今日的钦差却是有备而来,急忙忙把谭正调开,躲避大人您的惩治?”

刘文堂眨眨眼,说:“是呀,我原来也觉得天高皇帝远,那严嵩再有能耐,他一时半会也不知谭正的处境,我们正可先下手为强,处治谭正,改判冤狱。今日事真是出人意外!”

都事摇摇头说:“不意外。大人还记得吗?您是去西川的那天早上,才吩咐看管谭正的;先一天晚上呢?那谭正可是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呀。卑职现在想明了,那谭正文墨甚浅,连一封像样的书信也拿不出手;而他的心腹师爷、人称‘刀笔吏’的董万,不仅善于舞文弄墨、包揽词讼,还善于夸功溢美、粉饰编造,谭正报京的百案政绩,就是他起草的。一定是那天晚上,谭正叫他的这个师爷董万写好了密信,又连夜派人送往京城,向他的干爹严嵩求救。等到谭正被看管,那密信就早已送出了。大人哪,事实上,是谭正先下手为强啊!”

刘文堂听了,不禁连连点头道:“嗯,是这样、是这样,是他先下了手,才搬来救兵!唉,上梁不正啊,这个欧阳鹏,身为朝廷大员,怎么也肯出面,替那严嵩的死党卖力!”

都事望了望刘文堂,说:“大人还不知道这欧阳鹏是谁?”

“是谁?他是当朝吏部尚书,也是本次科考的监考官哪!”刘文堂说。

都事摇摇头:“何止这些。大人知道那首辅严嵩的夫人姓什么?”

刘文堂则摇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何须知道?”

都事却说:“您应该知道。那严嵩的夫人,本姓欧阳。”

刘文堂听了,不觉一惊:“你、你是说这欧阳鹏,是严嵩的——妻弟?”

都事点点头:“对,他是严嵩的小舅子。他那个吏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严嵩给他谋来的。还有——大人没看清吗?和欧阳鹏一道来的那个什么中军啦、旗牌官啦,还有不少官员、随从,都和谭正厮熟,他们都是严嵩的人哪!”

刘文堂又是一惊:“这严嵩有这么大的势力?”

“嗨!”都事伸了伸脖頚,说,“这算啥呀,连六部官员都在严嵩的控制之中。大人不知,当今皇上沉迷道教,疏于朝政,许多大事都推给首辅严嵩处理,这严嵩乘机专权,广扩私党,他的人已是无处不在呀!”

刘文堂皱皱眉,说:“怪不得这谭正能青云直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把圣旨、御匾都骗到手,这严嵩真是他的铁靠山!”

都事点点头,说:“正是这样。”

刘文堂说:“可这严嵩是在祸国殃民哪!若这样下去,大明江山岂不要亡于严嵩之手?哪个皇帝不惜江山?皇上现在是不明,严嵩才能一次次得手,他要一旦明白,扳倒严嵩就不在话下。”

都事说:“谁又能使皇上明白呢?”

刘文堂想了想,说:“怎么不能?我就能使皇上明白啊!”他拍了拍那码放在堂桌上的一摞卷宗,接着说,“这二十八宗冤案,可都是谭正一手造成,谭正收受的巨额贿金、搜括的钱财,又送严嵩。我只须从谭正身上攻开一个缺口,那严嵩就难以立足了!”

都事说:“大人您能对卑职说这些话,可见您没把卑职当外人。卑职也定为大人尽心竭力。只是不知大人如何攻开缺口?”

刘文堂说:“这好办。事不宜迟,拖则生变,将这二十八宗冤案立即改判,然后携带这些卷宗上京,越过欧阳鹏,越过老严嵩,直接向皇上一一禀明谭正之罪。到时皇上定能醒悟,定会将谭正治罪。这个干儿子一垮,又怎能不殃及干爹!就是这样办了。都事,你快去通知众人上堂,我先将李二柱一案立即改判,放出李二柱,速斩真凶王豹!”刘文堂说着,便拿过最上面的一份卷宗翻开,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朱笔,心急如火地就要在卷宗上写字。

“大人要写判词?”都事问。

刘文堂说:“我只须写上‘撤销原判,速斩王豹’,也就改变生死了!”

都事却摇摇头说:“大人哪,您定要慎重考虑,现在是大兵压境啊!”

刘文堂瞪眼道:“什么大兵压境,你是叫这个欧阳鹏吓住了、叫他那个尚方宝剑吓住了吧?我也有尚方宝剑哪!”说着,他拿起堂桌上的尚方剑举了举,接着说,“这宝剑也是皇上亲自赐我,你应该知道它的作用吧?它能先免后奏、先判后奏、先斩后奏啊!

都事又摇摇头:“大人!事到如今,欧阳鹏也可不怕,他的尚方宝剑也可不怕,老严嵩——也可不怕,最可怕的是……”都事说到这里顿住了,脸色也陡地暗下来。

刘文堂有些蹊跷,便追问道:“最可怕的还能有什么?”

都事便指着刘文堂身后挂着的御匾,说:“最可怕的是这御匾哪!”

刘文堂回过头,望了望那御匾,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何怕?这是那老严嵩为他干儿子骗来压人的,皇上一明白过来,御匾就无用了!”

都事却使劲摇头,说:“大人!这御匾上清清楚楚写着‘百案清正’,您若改判,那就不是百案清正了?您若定要说谭正有罪,那皇上不就是错赐御匾了?”

“嗯?”刘文堂那握着朱笔、就要写下去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扭过头望望都事,“你说什么?”

都事又说:“我是说您若执意要改判、执意要说谭正有罪,那皇上不就是错赐御匾了?皇上岂能有错?”

“这……”刘文堂不禁语塞。

都事接着再说:“卑职估计,那严嵩老谋深算,背地里兴许还盼着你来改判、盼着你向皇上告发谭正有罪呢,这样,他就可抓住把柄,趁机参你一本,说你责怪皇上错颁圣旨、错赐御匾,有罪的就是大人您了!到时候,又会将您改判之案,再一一改回,不但李二柱难逃厄运,只怕大人您——也自身难保了!”

听了都事这番话,刘文堂突然怔住了:“啊!你、你……你言之有理!”他陡然感到了事情的重大,不禁惊慌失措,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颤得连笔也握不住,“扑嗒”掉在了地上。

“你、你说该怎么办?”过了好大一会儿,刘文堂才求助似地,望着都事说出了这句话。

一旁呆想着的都事,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卑职也只是想到了危机,却没有想出办法,直感到进退两难。执行原判吧,冤了李二柱;改判吧,以后皇上怪罪起来,李二柱难逃,您也难保……唉,老严嵩这一招,可是太厉害了呀!”

“唉,这……这……这……这……”刘文堂急于要想出个办法,可是干急想不出来。一时间,好像头也不管用了,心也不管用了。头脑里好像“呼”地燃起了一堆火,烧得他焦躁不安;心里头好像“轰”地倒了一堵墙,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地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犹如遇到了一步再也走不动的死棋!过了好久,他才嘴唇颤抖着、一脸无奈地对都事说:“你、请你去唤我夫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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