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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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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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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连载

第六章

1994年3月13日那天清晨,皖南山区的天气依然十分寒冷,至于那天是晴天还是阴天?在傅立夏的记忆深处早已模糊了当时情景。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带着怎样的行李?他依然记忆犹新。多年之后,傅立夏通过业余写作,先是加入温州市作协,然后加入了浙江省作协。在他的大半辈人生经历的字典里,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是2020年顺利地加入了中国作协,最终成长为一名名副其实的作家,故乡情结始终是他文学写作的原始动力。他曾经在《打工第一夜》这篇文章中如实地记录了打工之初从皖南到温州的真实境遇:

常常,想起15年前来温州打工第一夜的情景……

那会儿没高速,走国道。早春二月,山村还沉睡在清晨大山的寂静当中。一个人夹着只皱巴巴的帆布包,塞着一两件换洗的衣裤与几本书。四十多分钟的乡间小路,一路上鼻孔里吸着寒气,脚底却热乎起来。身上的西装还是那个离我而去的女人买的,里面的毛衣,曾经存留过那女人手心的汗味。脚上是半成新的双星牌白色劳保鞋,鞋帮有一些脱胶。当然,西服胸口内兜里还有一张身份证和五百多元钞票。其中三百元是我从一个邻居那里借来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所有的家当就这些。

来到乡街,悄悄搭乘一辆中巴,一个小时后转到县城。去温州的车是下午四点,手上捏着车票在车站附近徘徊。遇一抽牌算命的。我抽个上上签,大吉。心中一阵窃喜。车子出了故障,黄昏才启动。渐渐离开县城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前面的运气会不会真的“大吉”?心里一片空荡荡的。

跟如今的高速公路相比,那时候的国道真的好慢啊!况且又是硬座。汽车过杭州时天刚亮,到了温岭又黑了下来。后来就夹在温岭不能动弹了。塞车了。这时人感到非常疲乏,眼皮拉不开,双腿长时间屈着发麻发酸,却不易伸直,头时不时磕上前座的靠背,小便有时憋得人恨不得从车窗跳出去。终于,又迎来新一天黎明。朦胧中,有人说,温州大桥到了,双屿到了,西站到了……

下了车,感觉头重脚轻。林立的高楼、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不息的车流……我一下子无所适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劳务市场,尽快找一份工作,有工作就有希望。

之前老乡张自力告诉我,劳务市场在牛山北路,从西站乘坐107中巴可以直达。我慌里慌张来到公交站头,盯着过往车辆玻璃窗上的数字默认着。5路、十一路、二十四路……不一会儿,107过来了。车上人很拥挤。我挤了上去,问:“去劳务市场吗?”手里捏着一把钞票的女子点头说:“是。”“多少钱?”“一块五。”我挤在人缝里摇摇晃晃,从胸口里掏出票夹,抽一张十元递给那女子,然后把票夹重新放回胸口。我接过女子找零的八元五角,随手放进裤兜里。车子不时晃动,有人歪歪斜斜跌倒过来,紧紧贴在我身上。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胸口,感觉不妙,手伸进去,心就咚咚地跳了起来,票夹被偷了。我拼命地喊,拼命地叫,没有人理我。

在下一个站头,我慌忙下了车。票夹同身份证没了,去劳务市场也是白搭。我摸一摸裤兜,八元五角钱还在,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这时,我想起正月在湾里街上遇见张自力时,闲聊中得知他在温州某皮鞋厂钳包,于是我就趁机向他要相关的通信地址信息,他便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我。我在帆布包里翻了翻,很幸运,张自力原先写给我的纸条夹在一本笔记本里,只见字迹清晰地写着“温州市鹿城区南塘街某某号”一行字,我心里顿时亮堂起来。这时,我才感觉又饥又饿,街边面条店飘出的香味诱人极了,可我摸摸包里还有半盒饼干和一个苹果,咽了咽口水就忍住了迈进面条店的脚步。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去南塘街的方向。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和车,比乡下的蚂蚁还要多。每到一处十字路口,都有一位警察站在中央,吹着哨子,打着手势。一会前后行人和车辆停住,左右行人和车辆蜂拥而上,一会儿又正好相反。我看得目瞪口呆惊讶不已。这城市和山区到底就是两个世界!

找到张自力已是下午两点多了。他正好在上班,叫我在附近等。这南塘街是一条临河的街。街面的房屋都是两三层的老房子,我反而觉得有一种亲切感。那河面很宽,水色浑浊、时不时闻到一股臭味。岸边漂泊着成堆的毛竹。有人在那儿劈竹片,编建筑用的竹排,我见了心里踏实起来。竹艺本是我的老本行啊!万一找不到工作,干这个或许还能填饱肚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傍晚,张自力下班后把我带进附近一家饭店。人三天没见油晕,眼睛看见菜头也流口水。肚皮撑饱后,我尴尬地对张自力说,你能不能先借我点生活费?他有些迟疑,你出门身上不带钱?我说,运气不好,钱被偷了,身份证也没了……

张自力面有难色,尴尬地说:“我也才上班几天,要不先借你二十块吧!”他又说:“你现在身上没钱了,晚上睡哪里呢?我这儿最多留你一两个晚上,还千万别让小老板发现。”

从饭店出来,两人来到鞋厂大门口,正好被一个年轻的胖子撞上。他问张自力这人是谁?张自力结结巴巴地说是自己老乡。胖子火了,骂道:“你怎么有这么多老乡?三天两天有人来找你?我们工厂是旅馆吗?你叫他马上滚开,不然连你也开除掉!”

张自力看看我,一脸无奈。

我说:“没事,我走,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时天完全黑了下来。街边的路灯和花花绿绿的霓虹灯,让我仿佛步入如梦如幻的世界。我沿着南塘街漫无目标地晃荡,不知不觉走在了飞霞南路上。我就自管往前走着,至于走到哪?我不知道。但我要度过这一夜才行。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洒在额头上格外冷,我尽量往那些能避雨的走廊过道里钻。偶尔看见三五个操着皖北口音的大婶们,身边放着大包小包的蛇皮袋,躺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看来,她们就这样过夜了。

我拖着像注入铅的双腿,也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下来。我抬眼望路边的门牌:吴桥路XX号。旁边是一幢高楼大厦,楼顶“正益饭店”四个霓虹大字在夜幕中光彩夺目。我闻了闻自己臭烘烘的身体,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八元五角钱,忧虑了很久。最后我顾不了明天是死是活,只想现在好好睡一个觉。我大步走了进去。同志,我要在这里住一夜,得多少钱?一个像宫女般的姑娘瞅了我一眼,态度彬彬有礼道:“一百八。”

“啊?!”我顿时愣住了,红着脸掉头就走。背后传来女孩们哄然的大笑声。

我想自己不能走得离老乡张自力太远。于是就转身往回晃荡。人真的很奇怪,至今我还弄不明白那晚为什么会心如止水,为什么没有从三板桥上跳下去?要知道,别人出门打工,找不到工作可以回家。而我当时是个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了呀!这一夜,我的双脚在飞霞南路与吴桥路之间来回丈量。到了下半夜,雨忽地大了起来,我只好躲到南塘街一个庙宇的走廊里,旁边挨着南塘河有一棵大树(后来才知叫榕树),正好有一只装着一些垃圾废塑料的箩筐,我一屁股沉了进去,头自然耷拉进裤裆里,一觉睡到天亮……

弹指间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今天的我已成为新温州人。虽然来温州打工第一夜遭遇曲折,但磨砺了我的人生意志,使我日后打工的旅途中,懂得珍惜每一次来之不易的发展机会,学会在拼搏中不断进取!

“身上的西装还是那个离我而去的女人买的,里面的毛衣,曾经存留过那女人手心的汗味。”从一句话的表述之中,不难看出傅立夏对他的前妻杨红霞仍然心存一丝念想,至少没有痛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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