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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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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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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连载

第十章

三月的温州,阴雨绵绵,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少男少女的清新,那应该是属于城市青春的气息。时间久了,傅立夏发现这种令人精神愉悦的气息来自充满食欲的食堂厨房,准确地说是从苏婕的身体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阴雨天给傅立夏和张自力造成的困扰是,锅炉房半间房顶上的石棉瓦漏雨,床单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滴滴嗒嗒的雨滴侵袭。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本来就不舒服,遇到雨天房顶漏水就苦不堪言了。

张自力向周老板反映了情况后,周维强抽空来到锅炉房现场察看了一番,他表态说,锅炉房是电厂资产的一部分,即便要维修也不是他的事情,他建议两位打工者克服一下眼前的困难,容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张自力只好找来一块塑料布盖在床上,这样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起码保住床单和被子不受漏雨带来的潮湿,将就着夜晚安顿休息。

张自力看管澡堂,忙碌完了常常已经是凌晨。其实他可以早点下班,但早点下班影响他赚外快。张自力觉得仅仅依赖洗发水赚取一点差价是远远不够的,晚上十点半过后,客户过来消费,他收取的费用不论多少都可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张自力这种行为是被周维强允许的,因为他工资才200元一月,明显低于普工的最低工资300元的标准。

傅立夏最近都是很晚才入睡,天气不好住宿环境差强人意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有苦却无法诉说。向谁说?说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上次晚餐时间,周维强客客气气给他啤酒喝,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傅立夏便清楚自己的不幸婚姻和家庭悲剧,电厂食堂里几个人都知悉了。不用说“小广播”肯定是张自力,要不然还有谁知道他的不幸遭遇呢?

傅立夏当然没有责怪张自力的意思,这种事情换着别人也是一样富有好奇心的,再说人家也没有嘲讽他的意思,更多的是理解与同情。

傅立夏失眠是因为他突然感到而立之年的自己人生才刚刚起步,却遭遇如此令人悲痛欲绝的境地。如果说在他童年成长的记忆里,父母之间无休止的争吵只是一个家庭的精神内耗,作为儿女的他无能为力,那么杨红霞情感背叛显然令他猝不及防痛苦至极,使他终于明白在能力和金钱面前,所谓的爱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早年,在没有结婚成家之前,傅立夏走村串户为乡村人家做篾匠手艺时,曾有乡村姑娘朝他投来爱意的目光,他也曾爱过别人,甚至还给一个叫作林彩云的姑娘写过情书。

林彩云是九都乡梅田村一户家境比较富裕人家的女儿。富裕是因为她的继父李东旭曾担任过县城某主管单位的一把手,她的亲生父亲林海多年前上山打猎时不幸遇难。傅立夏是在林彩云邻居家做篾匠时遇见心仪的姑娘的。那是一座徽派老式建筑,一个天井,两边厢房,住着两户人家。傅立夏在堂前打篾,林彩云偶尔从堂前一闪而过,她那苗条的身材,丰满的胸脯,尤其是白白净净的脸蛋,一下子就勾住了年轻的篾匠师傅的魂魄。快要收工的那天,姑娘主动与他搭讪,并悄悄塞给他两块喜糖,说是她二哥要订婚了什么的。也许,人家只是与他分享一下喜事,但傅立夏却自作多情了。他开始行动起来追求心中渴望的爱情。在相识后的大半年时间里,傅立夏前前后后给林彩云写过三封情书,到头来人家只回复过一封信,也就是拒绝信。原来林彩云在继父的活动下,进县城丝绸厂工作了,从此农村户口的她成了城镇居民、变成供应户了。傅立夏给心中的恋人写过三封情书,唯一的回报就是在分手之前一起看过一场露天电影,并且在回家的路上,借跨过一道坑洼的积水的机会而顺势牵了一下对方的手。

傅立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记着那封分手信的大致内容:一是说他们不合适,言外之意她是城里人了;二是表扬他有上进心,特别难得是有当作家的梦想,真的很敬佩,但他写的信错别字太多,希望他脚踏实地从基础开始学习,早日实现文学梦想……

从情感方面来讲,傅立夏对林彩云的相恋纯属单相思,分手以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难受,或者说贫困家庭导致卑微性格的他并没有指望人家愿意嫁给自己的奢望。这次失败的初恋,只不过使他对命运和未来有了一些深层次的思考。首先是关于写作,他莫名其妙地爱上文学写作,缘于十九岁那年冬天一次在三十六山大山深处的苦麻塘村做篾匠时,在东家无意之中看到一个电影剧本,其中一部叫作《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那阵子,正好这部影片在九都乡一带各个村庄放映,傅立夏是先看过电影后看到剧本的,他心中便莫名地升起一股冲动:写电影剧本。傅立夏于1977年初中毕业,1978年回到村里参加生产队劳动。1978年上半年,原本他还可以补习半年的,但那会儿他年少不懂读书的重要性,或者说贫困的家庭使他自觉地接受回乡耕田种地的命运现实。一个初中毕业生,文学零基础,竟然写出近3万来字的电影剧本,除了证明他有讲故事的天赋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以外,还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呢?

傅立夏与杨红霞从相识到结婚,再到婚姻出现危机,前后正好10个年头。对于傅立夏来说,仿佛做了一场梦,爱子瑞儿的离世,使他痛心万分,后悔不已,人在他乡的他仍然走不出往日的阴影,悲伤和惆怅等思绪像幽灵似的缠着他,使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不能自已,一个人暗自流泪。

论长相杨红霞远比林彩云漂亮很多,性格也很活泼,重点是杨家家境也一般,杨家与傅家可谓是门户相对。不同的是杨红霞的父亲杨昌龙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在过日子方面,傅江北根本比不上杨昌龙。杨红霞的母亲叶金枝祖籍也是皖西潜山县,论辈分,叶金枝与叶美凤还是叶氏家族第4代姐妹,傅立夏的外公叶乐山与杨红霞的外祖父属于堂房兄弟。

傅立夏与杨红霞二人走到一起,有种瓜蒂落的巧合。怎么说呢,傅立夏原本以为要像追林彩云那样苦苦地追求,虽然不知道结果。可是杨红霞根本不用他追,她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一切就像梦境中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一般。正值青春期的傅立夏身体内的荷尔蒙旺盛,体态丰富的杨红霞使他尝试到了爱情的甜蜜,肉体的欢愉是爱情的基础。谈婚论嫁时,杨家提出要求300元现金作为彩礼,傅家拿不出来,虽然村里已经开始实行承包责任制,但户主傅江北本身欠当年生产队两千元的超支款,被生产队强制转账过户到生产队进款户头上了。比如说,老支书胡培松家原本有一千多元的进款,其中500元就由傅江北家庭来承担支付。以前欠生产队超支款,傅江北可以赖着不还,但过户到私人头上,老支书一见面就拉着个脸,他就有压力了。

傅家一时拿不出300元彩礼也就罢了,或者换一种方式跟杨家商量商量。但叶美凤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甚至背地里责怪儿子傅立夏没出息,竟然找一个“发物”来家。“发物”一词是九都乡方言,原本是褒义,指一个人有个性、不走寻常路,很是了不起的意思,但通过叶美凤那张苦瓜脸及阴阳怪气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贬义词。原来,杨红霞有过一桩与江北岳西县一小伙子私奔的故事。事发后,杨昌龙奔赴岳西将女儿找回家,成功阻止了这起浪漫的“不法”婚姻。杨昌龙在找女儿回家的过程中,前后折腾花了一些钱,他提出300元的彩礼就是补偿这笔损失。按理讲,杨红霞的“私奔”行为并不丢人,作为一个姑娘,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爱情生活的权利,但偏僻山村,人们见识短,思想守旧,认为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心态决定了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叶美凤作为未来的婆婆,不认真对待儿子的婚事也就罢了,但嘲讽人家是“发物”实在有些过分,也是对自己儿子婚事的不尊重。这桩婚事后来在二叔傅正华的调解和支持下,傅江北咬着牙七拼八凑凑足了300多元现金总算给办成了。

傅立夏是爱着杨红霞的。他从不在乎她过去那段私奔的情感经历。杨红霞勤劳能干,插秧割稻种地,所有的农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傅立夏暗自庆幸和欣慰,自己家境一贫如洗,父母又将吵架当作家常便饭,杨红霞不嫌弃自己,愿意与自己同甘共苦好好过日子,就是上苍的恩赐,这么好的老婆没有理由珍惜。

谁知天有不测云,正当傅立夏与妻子白手起家、石湾园的房子建成之后,债务也快要还清的时候,杨红霞随着打工的浪潮奔赴广东,他一个男人带着七八岁的瑞儿守护着家园。九都乡留守男人当然不止傅立夏一人,不同之处在于他的妻子杨红霞移情别恋,外面有人了,他们的婚姻开始出现严重的危机。妻子变了心,傅立夏虽然无能为力,但天真的他仍然沉浸在过去的夫妻同甘共苦白手起家的旧情中不能自拔,他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煎熬着、期待着……他原本想女人要变心他无能为力挽救,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瑞儿抚养成人。女人在广东打工期间,他们夫妻二人书信来往时,杨红霞字里行间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叫男人把瑞儿照顾好,并且提醒道:瑞儿是他们的命根子,是家庭的未来,傅立夏只有把孩子照顾好了,这个家才有希望……言外之意,她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分上,他们的婚姻就真的走到头了。

傅立夏才30岁,至于夫妻长期不在一块生活,作为男人的他在生理方面出现性饥渴怎么办?杨红霞在信中委婉地说她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做的就是努力赚钱,为家庭和瑞儿,也为她自己的将来有一个美好的生活而奋斗。

可是,老天爷不长眼,心爱的瑞儿在黄石镇和平医院做小疝气手术时遭遇医疗事故而死亡……瑞儿的离世,意味着一个家庭之前所有的努力一切归零,傅立夏无可奈何,只好认命,选择踏上来温州的打工之路也是无奈之举,主要考虑一是到温州打工的老乡比较多,说明温州大环境不错;二是杨红霞只是在拖延,并没有回心转意,根本没有男人同她一道去广东打工的意愿。

多年以后,傅立夏回忆他的人生经历时不得不感慨:当年选择来温州打工是上帝为他的命运之路打开的一条阳光大道,是为他的后半生铺设的一道幸福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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