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来信
暮春傍晚,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很快消失了,春寒料峭,阵阵寒意。一轮浑圆明月,渐渐显出冷艳的光辉,月影婆娑。华灯初放,点亮了富阳城,整座城市立刻灯火辉煌。
吃过晚饭,胡明军搀扶着妻子金铃缓步向小区大门口走去。小区昏暗的路灯光照耀在他古铜色的面颊上,显得更加黝黑。他中等个儿,一张瘦削而棱角分明的国字型脸庞,随着时光的流失,鱼尾纹、抬头纹悄悄爬上了眼角和额头,看上去更成熟。一对浓黑的剑眉下长着一双咄咄逼人的大眼睛,流动着坚毅、纯朴的神光,那神光中透射出威慑力,令人肃然起敬;轮廓清晰的嘴唇上长着坚硬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留下密匝的胡茬;筋肉明显的脖颈中央,凸起的喉结随着他那粗犷的声音上下窜动。他扶持着妻子,眼睛直视前方,身上流趟着军人特有的气魄。
妻子金铃仍保持着十年前与胡明军相识时的样子,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乌黑发亮。每每抚摸着秀发就觉得心旷神怡。妻子眉毛细细的、弯弯的,像一轮弯月。一对又大又黑的眼珠,妩媚动人,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让人陶醉,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宛若一个刚刚熟透了的红苹果,鲜艳夺目,鼻梁高高地直立在脸部中央,红红的小嘴,就像一颗红樱桃,晶莹剔透,光彩迷人,又像一枚红宝石闪烁耀眼的光芒。轻盈、苗条的身段匀称、协调,充满高雅迷人的气质。唯一变化是她右腿行动不太方便。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叫住了他们,递给胡明军一封快件信。胡明军接过,扫了一眼封信,兴奋地告诉妻子,是杰儿的快件。
金铃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催促丈夫赶紧拆开。胡明军撕开快件,抽出信纸递给妻子。金铃展开信纸,站在门口,借助灯光看起来。胡明军伸过头去,看着写的内容。
“亲爱的爸爸、妈妈、小弟,你们好:这样称呼你们,一定吃惊吧,我已经看到你们吃惊的模样了。这是我第一改口叫你们爸爸妈妈。虽然第一次,却是发至内心最真挚的呼喊……”
胡明军和金铃睁大的眼睛湿润了,十多年时间,尽管仅仅是一个称谓的变化,却包含着深深的人间真情。张杰是南平乡张金村人,十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便改嫁远走,只留下他和婆婆相依为命。后来,婆婆过世了,被当时南平乡政府下派到张金村担任党支部书记的郑荣收养。遗憾的是,不到一年时间,郑荣为救村民被洪水淹没献出了生命,郑荣的妻子甘萍继续无怨无悔的抚育着张杰和自己的女儿。胡明军转业安置到南平乡工作,很快与甘萍相识,被她无私奉献的精神打动,深深地爱上了她,希望和她共同养育两个孩子。在胡明军不懈努力下,终于迎得了甘萍的芳心,正当他们准备走进婚姻殿堂时,甘萍却被病魔夺去了生命。胡明军一无返故地承担起扶养两个孩子的责任。
金铃当时在张金村小学任教,认识胡明军后,心中默默爱着他。在胡明军感情艰难困苦时,她来到了胡明军身边。2008年特大地震,金铃为救学生,掩埋在废墟下,营救出来,失去了右腿。伤愈后,胡明军迎娶了她,加上自己的母亲共同组成了五个不同姓氏的家庭。郑荣的女儿后来被他父母接走了。张杰在胡明军和金铃精心哺养下,以优异成绩被浙江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胡明军和金铃相互对视了一眼,满眼的欣慰,觉得所有的付出没有白费。两双眼睛又盯在了信纸上。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通过了学校研究生支教团选拔,今年九月,我将到哈觉县支教,完成我的公益梦想。”看着儿子的来信,两人仿佛看见儿子那副兴高采烈,甚至有些得意的模样,从遥远的杭州飘到了眼前。
金铃抬眼困惑地问胡明军,哈觉县在何方?胡明军笑着回答,大凉山,就是我们富城区及南平乡目前精准扶贫的地方。我上次去时,给你说过的那儿。
金铃“哦”了一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地名不好记,上次说后,就忘了。那么艰苦的地方,儿子受得了么?
“爸妈,你们肯定不知道哈觉县在哪吧?她在大凉山最深处,那里平均海拔三千多米,一年只有三个月气温较高,其余九个月都是冬天。那里早上吃土豆,中午吃洋芋,晚上吃马铃薯……”儿子淡定地描述着,满满自信,一副淡而无味的样子。
金铃心痛地对胡明军说,那么艰苦,给儿子打个电话,还是别去了吧。胡明军没有吱声。
“爸妈,你们不要担心,正因为艰苦,我才要去,在那里才能锻炼自己。因此,我只是告知你们二老知晓而已,不是和你们商量的哦,我已经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儿子坚定的态度,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金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信看完,递给胡明军。
胡明军接过,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塞进信封,扶着金铃,劝慰着她。走出小区,来到涪江河堤上。河风徐来,伴着丝丝寒意,堤上发绿的柳枝随风摇曳着,扫过脸颊痒痒的。胡明军替金铃理了理脖上的围巾,轻轻拂过秀发。
此刻,河道两岸,安装在楼盘、栋建筑物外墙上的发光光源亮起来,临江楼宇仿佛变成一幅巨大的电子屏幕,一朵朵娇艳的鲜花在建筑上慢慢绽放,一片片绿叶飘零而下,随后画面转换成连绵起伏的山峦丘陵,广阔无垠的大海河流。配合优美的背景音乐,宛如一幅美丽画卷在眼前展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不断地变换着不同的色彩组合,呈现出“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璀璨夜景,富阳城市变成了一座“不夜城”,恍若置身于维多利亚港。在月光下演绎着她的美艳绝伦,灯火阑珊,似乎要与天上的星星媲美。灿烂的霓虹灯将三江打扮得花枝招展,惹人喜爱,光影倒影在江面,形成城在水中,水在城里。从涪江二桥一直到桃花岛,绵延十余公里。盛世唐朝越王楼,矗立于涪江东岸,宛如远古与当今美丽的相约,那色彩在记忆中缓缓流淌。连黝黑的富乐山、南山就像被浸染过一般,变换着不同的色彩,倒影流年。皓月当空,弯弯明月像艘小船,行驶在那天海之上。群星璀璨,美不胜收的天海让人流连忘返。星星眨巴着眼睛为路人指引方向,天空的边际,乘坐银光小船,在众星的拥簇下,慢慢划向桃花岛。银树的光芒,给大地撒下一层柔和的光辉,照亮了宁静漆黑的富阳夜。
胡明军盯住江面,将妻子搂进自己的怀里,感慨道,真美!
金铃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心里暖暖的,感到很幸福。那场大地震让她失去了右腿,却得到了胡明军这个人,他成了她的腿。
胡明军也明白,尽管妻子后来安装了义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但是毕竟是条假腿,各方面还存在不便。他将妻子整个儿身体搂着,倚靠在胸前,带着自豪说,我们杰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该展翅飞翔了。
唉,那么苦的地方,他如何受得了?是不是让他再考虑考虑。金铃不放心喃喃说道。
胡明军拍拍金铃的胸口,安慰说,杰儿从小没少吃苦,那些苦难不到他。再说,他决定的事,不好阻挡,我们就全力支持他吧。
金铃还想说什么,被胡明军阻止了。他说,铃儿,别说了,我们慢慢向前走一会吧。等会回家,就给杰儿打电话,告诉杰儿全家支持他。
金铃淡淡一笑,点点头,河风吹起她的长发,秀美飘逸。江堤上留下一串俊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