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军推开窗户,凝视着天空,整个天际如同一张巨大的深蓝色网罩,上面镶嵌着明亮的星星,闪耀着青冷的光辉。渐渐地,东方有些发白,整个夜空突然出现一片美丽的白光。慢慢地,星星越来越少,惟独剩下的启明星也不见了。很快东方出现一片淡红色,接着,淡红色越来越深。此时,太阳犹抱琵琶半遮面,如同一个羞涩的姑娘偷偷地探出红彤的脸蛋,周围的云彩更红了,红的耀眼,使人觉得新的一天是那么火红,充满朝气。
一阵微风吹来,胡明军微微一颤,感觉心轻气爽,很惬意。鼻孔里深吸一口,憋上好半天,才慢慢施放出去。伸出右手拍拍额头,又抹了几把汗汲汲的短发,握紧拳头在胸口“嘭嘭”擂上两拳,然后,转身去洗漱。
吃过早饭,胡明军背上行李,牵着儿子和金铃的手,出门,朝楼下走去。两位母亲今天特意没有出去跳广场舞,一路上,她们跟随在胡明军他们左右,一唱一合比划着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过不停。胡明军老实地听着,不时地点头应承。金铃和儿子一句话也搭不上腔,她理解母亲对儿子的那份爱,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来到小区大门外,胡明军停下脚步,盯住两位母亲的脸,两张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爱和担忧,丝丝白花爬上了她们的头顶。深邃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暗淡、无彩,眼角充盈着泪花。胡明军伸出双手理了理她们额头前的白发,拉住她们的手,深情的叮嘱两位妈妈,一定要保重身体,有啥头痛脑热的一定要及时去看医生。走路慢一点,跳广场舞动作不要过大,别摔倒了,千万要注意安全。
两位母亲点头。
胡明军松开母亲的手,弯腰,捧着儿子的脸蛋,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微笑着吩咐儿子一定要听妈妈和两个婆婆的话,好好学习,不要赖床睡懒觉。
儿子说,爸爸别忘了,要早些回来哦。
胡明军答应着,抚摸了一阵儿子的头,转眼看着妻子,向她淡淡一笑,说老婆,你也要注意身体,过段时间,夏天到了,下雨,你的腿就会痛,难为你了。还有铃儿,知道你要强,但是你的腿脚不方便,有些事情就不要勉强,别逞能。争强好胜的毛病也要克服克服。说着,将妻子搂在自己的怀里。
金铃勉强一笑,点点头。倒在丈夫怀里,心中不免一丝惆怅,难分难舍,却有无可奈何。好男儿志在四方,丈夫虽然算不上胸怀大志,但也是一个有志之人,尽管他心直口快,过余直爽,不招人喜欢,也不招人待见,也无妨他去实现自己志向的愿望。
胡明军拍拍金铃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老婆,我爱你。
金铃抬起头,望着丈夫的脸,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说,老公,我也爱你。
胡明军在金铃脸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说,小傻瓜,好好照顾一家人,我走了。说完松开金铃,走到两位母亲身边,深鞠一躬,然后,给两位母亲一个拥抱。又疼爱地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拦下过来的一辆出租车,上车而去。透过车窗,他分明看到了一家人迷蒙的泪眼。
胡明军和全区抽调的二十名援彝干部,由区委组织部副部长魏东带队,上了前往凉山的中巴车。胡明军平时跟其他人没有什么联系,基本不认识。尽管临行动员大会,作过介绍,估计都没有放进心里去。汽车起动,缓慢行驶在富城的街道上,不少人兴奋地议论起来,阐述着自己的宏伟蓝图和远大理想。一个留蓄较长头发的人从前排座位上站起,挥舞手腕,五指成兰花指,发表演讲,声音不时夹带着令人肉麻的嗲声,吹嘘他要在一年之内带领当地彝人走上脱贫致富之路,提前完成扶贫任务。
胡明军独自坐在后排车窗口,抬眼扫了那人一眼,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脸颊窄小,一个巴掌足以盖住整张脸,脸蛋很白嫩像涂抹上一层胭粉,给人一种滑腻的感觉,脸上的皮肉跟随夸张的表情跃动,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傲骄神采,带着年少轻狂,一副趾高气扬气的模样。
胡明军不由皱起眉头,鄙夷一笑,将头靠在背椅上,扭过脸,眼睛盯住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心里不由产生一股厌恶之情,他适应得了大凉山艰苦的环境?这种油头粉面的人也能胜任这项工作?吹牛脸都不红一下,事情真有说得这么简单,轮得上你去么?唉,胡明军叹息了一声,不愿再作其他思虑。脑子里却闪现出前两天的情景,乡上的领导都以胡明军现在手上纪检工作忙,一时无合适的人选接替工作为由,叫他再好好考虑。胡明军的固执让领导们感觉很无奈,却找不到说服的理由。胡明军也感厌烦,最后只好给区纪委陈书记打电话,给区委郑书记发短信,表明自己希望去扶贫的愿望和理由。最终因为无一名机关干部报名愿意前往,领导们考虑的那名候选人更是坚决不同意去,胡明军才得以实现愿望。他没有考虑自己这样一味的坚持是什么样的结果,更没有考虑去后是否能得到南平乡的支持,他觉得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就坦然了。
临行前动员会上,区委领导鼓励的话语又在胡明军耳边响起:根据国家、省、市‘精准扶贫’的理念和策略,富城区被确立承担凉山州哈觉县的扶贫工作。先期区委已经派出了一批干部,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了优异的成绩。为了二0二0年顺利完成扶贫攻坚任务,根据工作的需要,区委决定再选派一批干部前往扶贫一线。因此,你们是富城区精挑细选出的精英,组织相信你们一定能代表富城区做好扶贫工作。希望你们继续发扬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和乐于奉献精神,愉快接受挑战,一定要不断提高思想认识,充分展示好富城形象;工作中主动作为、勇于担当,精心统筹谋划,结合当地实际,制定好帮扶计划;去之后要尽快熟习当地的人文环境,严格纪律,尊重当地的民族习惯,以便利于今后工作的开展。组织相信你们的能力,相信你们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当然你们也不用担心,富城区是你们坚强的后盾,一定全力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
汽车上了成绵高速公路,便飞速前行,很快车上安静下来,不少人开始昏昏欲睡,高谈阔论的精气神全烟消云散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晃得胡明军眼睛疲倦了,他感觉有些困乏,闭上眼睛。
汽车驶经成绵高速、成雅高速、雅西高速。经过近七个小时奔驰,黄昏时分,来到中国最美高速公路——雅西高速公路路段。时刻,凄美的残阳将自己独特的时光交给了晚霞,使晚霞拥有残阳的凄情,将黄昏应有的情感表露无遗,使晚霞在灿烂外表的掩饰下透露出点点哀愁。
残阳下,山峦叠翠,风景如画。雅西整条高速公路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行进,夕阳为它披上金黄色的外套,如同游弋在峻岭中的一条巨龙,跃跃腾飞。被很多人称之为一生必须要走的一条高速公路。雅西高速从盆地向山区高地爬升,穿越深山峡谷,又称为云端上的高速。高速路上布满大桥、隧道,尤其是拖乌山隧道,会让人感受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情景。拖乌山隧道作为雅西高速上非常重要的一条隧道,素有“一个隧道两重天”的说法,在隧道的这一头还云里雾里,穿过隧道就是风和日丽。有时隧道这边是水墨画,而隧道那边是彩色油画,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云上天梯的神奇。
拖乌山隧道更奇特的地方是由干海子和铁寨子双螺旋隧道构成,它是国际首创。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克服海拔的直线升高。石棉位于拖乌山脚,海拔仅有640米,而菩萨岗海拔3200米。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公路史上首座双螺旋隧道诞生了。相当于开车在拖乌山肚子里绕了两圈。雅西高速对生态环境基本上没有什么破坏,最大限度的顺从了山川、河流,以曲线适应地形……
胡明军他们到达西晶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晴朗、高远的天空布满了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青白色的小云块,像是碎裂开来似的,每一个云块周围都散着点点蓝色,显得格外深远,又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月亮特别澄清,特别明亮,它的周围,散着一圈由橙黄到淡红的光晕,三点两点的星星散落在空中,几颗亮的不动地呆在一个地方,有几颗隐蔽在云层里,乍一看,根本看不到,眨眨眼,又看到了,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整座城市华灯竞放,一盏盏灯火充盈着撩人的夜色,像一串串明珠似的挂满了城市的四面八方,巨大的建筑上,各种灯串,霓虹灯在闪烁,忽明忽暗,红的,绿的,蓝的,深红的,粉红的,紫色的各种光芒交相映辉,照亮了楼房、街道。远远望去,整座城市就像用金珠银珠镶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建筑呈现着只有童话世界里才有的风景。“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灯火带给西晶人无限希冀。
胡明军他们在邛海边一家旅店住下来,随便吃了些晚饭,都早早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