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杏花女子
辰时,一个女人匆匆走进院子,随身带着些许年纪。
她略带凄苦,乞求道:你行行好,供奉点吃的给我吧。
我给她清茶和胡麻饭,她说:我以前也喝过这样的茶,也吃过这样的饭,但那是以前,没想到现在还要吃。
她吃罢东西,表情上便长出慌张。她又乞求道:你行行好,有什么地方让我躲一下?
她说:我的前半生,在追我,一路紧紧跟来,我必须尽快藏好。
我说:你的前半生?因何让你惧怕?
她说:我的前半生想要一朵杏花,而我手里只有菊花。我满足不了她,只能逃走。手里只有菊花的人,是凉薄的,也是羞耻的。我躲她,也是在躲着羞耻。
提起羞耻,我便想起我追寻的那个人,她说过这个词,然后就逃得无影无踪。
世间所有的女人,都恐惧着羞耻,被羞耻追赶。
有时候我在想,羞耻之兽,到底生于何方?是芸芸众口,还是心下一隅?它长着利牙捷足,迫人长遁于风沙之中。
我的荒斋辽阔,难有藏身之处。我引她到书房,想藏她于芸香之中,她摇摇头,说:芸香浅幻,怎藏得住我的岁月?!
她最终把自己,藏在了长呜短泣的哭中。
或许,哭,才是最安全隐秘的堡垒,任何人,都不忍把一个女子,从哭中揪出来,向她索要一朵春天的花。
我去院中乂草,割蒹葭,也割荆棘。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戌时,她从暮色中,匆匆走进院子,随身带着些许期望。
她说:麻烦你,请问你见没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带着一朵杏花。
我说:见过,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惊喜地说:她是我的下半生,你见过她?她手里拿着多少朵杏花?除了杏花,有没有桃花和梨花?
我说:我没有看清,她朝东边去了。
她不喝我煮好的茶,也不吃我做好的胡麻饭,谢了一下,便走向东方。
日月总是西行,人们的期望,却行向东方,连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