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日 偷粟者说
雪比昨日瘦了些,冷比昨日尖刻了些。冬天陡峭成一座山峰。
这是最难熬的日子。熬过去,便顺坡走入春天,熬不过去,便落定成这冬天的陡峭。
灰暗慢慢爬上窗台,风渐渐落入枯草,我想象两杯暖茶,在烛火前相遇,便听到一个遥远的故事。
此外,我还听到了米瓮旁的一阵慌乱。
安静了一个冬天的捕鼠夹,在安静的夜里,逮到了一只偷粟者。
我用烛火,照亮偷粟者的惊慌和狼狈。我的嘴角,弯出一撇世俗的不屑。
偷粟者翘起倔强的小胡子,黑色的眼睛,在光明里藏起绝望。
偷粟者说:你这个无礼之人,快放开我!
我笑笑:捕鼠夹,是对偷粟者的顶礼,何谈无礼呢!
偷粟者说:粟乃天成,自由自主,可食者皆可食之,何以言偷?
我说:粟虽天成,但我护之收之,所以据之,你欲占我据之物,非偷又何?
偷粟者说:你以力据之,我以力复取之,于粟而言,皆为霸强之辈,二者何异?何以偷名辱我?
我沉思了一番,悠然说:之于粟,你我虽同为霸强,但我更霸强于你,我恃强凌弱,是为天然,你以弱强霸,必为偷,所以必受天下辱名!
偷粟者低下头,亦沉思了一番,惨然道:若此为天道,天则不仁,天地如此,我又何必耿耿于死名之好坏呢!
这些惨然的言辞,刺破一个世界观,进入另一个世界观,让那些可辱之行,豁然变得天经地义起来。
我立在两个天经地义之间,豁然地微笑着。
偷粟者奉上屈服,继续惨然说:如此,把你的猫放出来吧!
我没有猫,便松开捕鼠夹,放它溜走。
我把捕鼠夹重新布置好,就像在布置一种世界观,继续与偷粟者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