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慢慢地走,春风拂在脸上,像是小姑娘的手在额头只轻轻一探,就倏地飞远了,只感觉温温润润的,很是舒服。
古道街的前世今生在美丽老师那会讲故事的嘴里绘声绘色地呈现出来,放电影一般的清晰,有些还带着一点传奇里的惊悚,庄生听了,心都提起来了。
古道街不宽,随次水河的流向绵延开来,曲曲绕绕的,却很长,有七八里,也有说足足有十里。街两边有些红砖两层建筑,也有些四五层的,外面涂上了水泥,水泥上又撒了一层黄色或白色的叫石米的小石子,显得很洋气。
有一栋楼的三楼外墙处,用水泥画着一本书,书的两边分别立着相重叠的三面旗子,旗子好像在飘动一般。中间刻着几个大字:人民印刷厂,字体是毛体,颜色是金黄色,很是大气磅礴。书的下边同样刻着毛体的几个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的,一切以人民为中心,这应该是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东方大地每一处企业干事创业的最根本的宗旨啊。
楼的后面大约是厂房,隐约能够传出机器转动时发出的有力的撞击响声。
往前走,是一个旅店,门边悬着个白色的木牌子,上面印着四个字:春风旅店。店前,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有小车停在店面前,说明了这客人在这一带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三四个小朋友从门前经过,使劲奔跑着,叫嚷着,咝咝咝地将用一根粗铁丝将地上的铁环滚得老远,像是在比一比看谁更厉害些。
在这些新砌的楼房中间,更多的是砖砌的小矮房,住着人家,迎街的一面做成店铺,开着大门,里边摆着日用的百货。还有一些木头房子,黑黑的,无论是木柱还是木壁都像是饱经风霜的老者,起着了岁月沉淀下来的老年斑,天天沉默而无神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些房子怕是明清时候就修好了的。庄生心里在想。你看,前头那户,是两层的木楼,一楼的门楣边贴的财神,本是红纸做出来的,现在变成了灰白,只剩下那黑墨印的穿戴整齐的赵公明,他手里还托着个黑色的元宝,纸的边缘翘了起来,斑斑点点的,被虫子蛀了好多细孔。二楼开着窗,可是一边的窗户早已松动,歪斜着朝一边偏了过去。另一边的窗户却是空的,窗棂不知掉哪儿去了,像个黑乎乎的空洞,似乎黑洞里住着些能呼风唤雨的神仙妖怪。
美丽老师讲,古街道在明清时就有九宫十八庙,里面供着许多的菩萨和娘娘。宫庙门前整日香烟缭绕,香火旺得很。特别是每年过节,或是到了菩萨们生日的时候,几十里路附近的百姓都要赶来,烧香磕头,奉上虔诚的香油、面食等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供品,祈求诸神的保佑。
这些法力广大的神仙,有的是全中国都有的如岳王爷、武圣关爷爷等,也有的是次水边上的老百姓自己供的本土的神仙,而且还有名有姓有来头。
次水河北岸,有一个三国时期就流传来的来的码头,叫将军码头,边上修着个庙,就叫将军庙。易美丽说,这个将军庙里的将军可不简单,是三国时东吴的水师大将军丁奉。丁将军有什么神通?东吴唯一历经四代主公的武将,与蜀的关云长交过手,与魏国打仗从曹操父子一直打到司马炎父子才撒手。他是个神射手,三国里边有名的武将张辽,就是被他远远的一箭射翻下马,重伤不治身亡。
为什么在这次水河边有丁将军的庙?这就牵出了次水河悠悠的历史了。河还是那条河,一江绿水日夜不息东流,可若时间回到三国时,这里却是古战场。当年,东吴催蜀归还荆州,蜀哪肯轻易放下这要害之地。于是,吴蜀两军就隔着次水驻军,剑拔弩张,大有拼过你死我活之意。后来,这里就上演了关云长单刀赴会的英雄传奇。大约当时关公只身持青龙偃月龙,就在次水北岸的青龙洲出发,由周仓驾一轻舟,横渡次水来到对岸,威风凛凛将吴军一众将领全部镇住。
这故事庄生听父亲说过,三国演义里面也有精彩的叙述。庄生看完三国以后,回味起来,觉得这一段是全书最精彩的一页,完全可以与草船借箭或是火烧赤壁媲美。战事可能是真的,因为一两千年后的今天,次水河边的地名里还有鲁肃堤、马良湖等,不仅是名字,而且后来的考古还发掘出了不少古战场的兵器,这些,都将那往昔的风云故事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至于这丁奉的将军庙是如何出现在次水北岸,原是蜀军这一边的。可能有记载,但庄生无成知道。只得凭想象了,也许是发生在关云长单赴会以后吧,反正丁奉将军寿命在那一群人里是最长的,他有的是时间南征北战。
大家都央求美丽老师带他们去将军庙看看。美丽说,“还有三四里路远。走得动不?”本已走了两三里,少男少女们的脚都很觉酸痛了,听美丽这么一讲,都泄气了,不吱声,纷纷将小脑袋低了下来。
美丽说,“将军庙是一个小庙,没有什么看头。走,前头就是魏公庙了。比丁将军庙名气大得多。”
“魏公是谁?”大家一听,在前面就有景点,兴致一下子就提起来,叽叽喳喳地围着美丽老师问。
往前再走三百米,转入一个路面是用碎砖铺成的小巷,前头就有一座墙体通红墙边却涂着黄色颜料的大庙。朱漆的庙门很高,上面紧紧钉着一对黑色的铜门环,门环上刻的是面目狰狞的雄狮头,须发皆张,尖尖的利牙外露,看着就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门半开着,也许有点岁月了,门上的朱漆有的已驳落下来,显出了木板原来的土灰色。宽木板的下沿处有一块还缺了个长条形的口子。明显是被虫子蛀了,或长年的日晒雨淋,早朽了,脱落了。
门柱前立着两个大石狮,相互对望着,似是在会心地笑。它们圆睁的眼睛涂成了乌亮的黑色,裂开的嘴里都有一颗可以滚动的石球。却是涂成了红色。不像门环上的那个恶样,倒显出几乎憨态来。
庄生上前,学着美丽的样,伸手摸了摸狮子那粗壮的腿,又拍了拍那狮头。沁凉凉的感觉透过手心传了开来。这狮子只怕立在庙门口有些年头了,常被人摸的地方光溜溜的,但那些狮毛处的皴裂纹理却深深刻了进去,里面集着了岁月风尘留下的黑色痕迹,远看,竟像是精细描出来丝丝缕缕的飘逸的狮毛。
大门的上方凸显出六个字,魏公庙魏公庙,前三个字是篆书字体,后三个字是楷书,都是繁体字。字的顶上还画着一个像交叉着的两根两端折曲的筷子一样奇怪的圆形符号,符号很大,占据了中间三个字的宽度。庄生仔细看了看,觉得很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不是二战时期德国法西斯的标志吗。
庄生疑惑地看了看美丽老师。
美丽老师笑了笑,解释道,“这是魏公作法时法衣上的印的代表他法力的符号。”
“就像是太极的阴阳图一样,这个圆里边的两根符也在相互作用,不停地转动,代表着生生不息,法力无边。比外国那标志早了好多年,魏公在清道光时就出现在次水河边了。”美丽老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