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太阳当空照耀,阳光直射下来,将人的影子变成了脚下的一个黑圈。
大家不停地走啊走,看啊看。腿脚酥软了,眼睛也看累了。庄生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想忍着,将腰微弯了下去,但咕咕咕的声音连续不断地越来越响。
走在边上的阿红偏着头,盯了他一下,问,“是不是在放屁?”
然后一手捂鼻子,一手在鼻边用力边扇边大声嚷:“有股臭味,嗯,好臭。”
大家都掉过头来,看着庄生。
庄生的脸霎时红了,急急地争辩道:“瞎说,净瞎说。你才放屁呢。我是肚子在叫。”
大家笑了,美丽老师也抿嘴笑了起来,她问大家:“是不是肚子饿了?”
“是的。饿死了。”大家齐刷刷地回答。
“好,我们寻一家饭店去吃中饭去。”美丽老师的话让大家开心极了。
尽管现在的古道街比不上几十年之前的繁华气派,但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是毫不费力的。街边有各式各样的高档低档的饭店餐馆,正热气腾腾地招引着路过的顾客们。
大约走了八十来米远,美丽老师的脚步停了下来。
街道拐角处有一个面馆,面馆规模不小,有两个门面,馆里排放着七八张方桌,已经坐满了人。里面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裳,低着头,正在吃面。
也许吃得太快了也太用力了,面条进嘴时被吸出了嗉嗉的声音,格外地响。是面条太好吃了?是太饿了?他的脚边上有一顶尖角的破斗笠,斗笠放在一对空空箩筐上。看得出,这是一个上街卖菜的农民。忙碌了一上午,菜已卖完,就走进了面馆来对付一下辘辘饥肠。
面馆当街摆着一长排大煤炉,炉火正旺,上面锅里的蒸笼正热气不断外冒。靠墙边是几个大灶,也是烧煤的,一个戴白高帽的胖师傅正在一个大的圆锅里边下面、下米粉。圆锅边上有一个阔嘴的大铁锅。锅里热油滚滚,胖师傅一只手从身边的篮子里拿起一个鸡蛋,只轻轻往锅沿一敲,再用力一挤,蛋白蛋黄就从壳里啪的一下坠入油中。
在一阵嗞嗞的碎响里,胖师傅用油亮的长把铁铲一挑,那圆圆的蛋像是翻了个筋斗,又掉进了热油中。三下五下,一个白里透着焦黄的煎鸡蛋就做好了。待放入盘中,第二个又开始了。
庄生看得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忽儿,像愣了神一般。
突然,边上的同学们都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抬头看见了这面馆的招牌,叫“英姿面馆”。高挂在门梁上的大白木板上,工工整整用红漆写的这几个字一丝不苟。只是年岁久了,那几个红字都快变成了暗红。
英姿,就是他们的同学,就是美丽老师的爱女。
“啊,英姿是这饭店的老板。”大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美丽老师一抬头,也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这鬼妹子,要是能像你们成绩一样好,到市里一起来参赛就好了。”
这时,从店里走出了系围裙的女老板娘。高高的个子,头发用一顶碎花的帽子包子。皮肤白白的,一双带着充满笑意的眼睛,黑葡萄一样闪着亮。
她不明白,眼前的这群少年们为何笑得这么开心,只是用双手招呼着,“孩子们,进来坐,进来坐。”
听她介绍,这个英姿面馆来头可不小呢。是个百年老店,从她爷爷的爷爷手里就开始了,手艺都是一代一代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味道好得很。
在这店里,不止是面,还有粉,还有白粒丸、米豆腐、煎饺等等,粉又有红薯粉、米粉,米粉又有圆粉、扁粉。粉又分机制粉、手工粉。码子除了煎鸡蛋,还有牛肉、猪肉、鸡肉、猪脚,牛杂、鸡杂还好种,随大家挑选。
“还有,本店最有名的就是杀猪粉,只是贵五毛钱,要一块五。”女老板没有忘记给自己的招牌打广告。
光是听这个漂亮的女老板说着,大家的口水就快要流出来了,更何况,巷口的风儿,时时地将那诱人的锅里飘出来的香味直塞进了一个个小小的鼻孔里。
店前有两个大樟树,树龄只怕也不小了,粗黑的干皴裂着,直向上窜。树顶广大的绿冠非常的浓密,将春天的阳光全部都挡在了叶的外面。
有小鸟藏在叶里不时的唱出了宛转的长调,远远近近的,有同伴及时地用同样动听的歌声应和着,但就是找不到它们的身影。树影底下,摆着的四张桌子也坐满了三张。
店里的基本上都坐满了。美丽老师喊大家就坐在树底下那个空桌边,又吩咐店家每人一碗杀猪粉。
“粉要手工的。”她对女老板说。
在等米粉上桌的时间段里,美丽老师介绍,米粉在普阳是一大特色。相传,关云长屯兵次水河边,北方来的兵们都吃不习惯南方的米饭,只想吃北方的面条,心里产生了情绪。关云长手下有一个伙头军士,想出了一个办法,将米用石磨磨成浆,摊在棉布上,然后用刮刀刮得薄薄的,放笼上蒸熟,就可揭下来,用刀切成细条的面的形状。
关云长和将领们试吃以后,觉得这米做成的面比北方的面都还要爽口,高兴极了,就给这面取了个名字,叫米面。米面的发明很好地解决了军士们的饮食不适问题,军队的战斗力也满满地提升上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不约而同轻轻叫了一声。
“现在普阳地区上了年纪的人吃米粉时,也还是说要一碗面米呢。”美丽老师补充了一下。
庄生发现在店铺的一角,有个上了年纪的女师傅坐在案板前的高凳子上。面前的洋盆张满了碎肉团。她一只手十分麻利地正捡起一块小小的面皮,另一手就从盆里用细筷子挑出一小坨碎肉,往面皮里一裹,一拧就成了一个细细饺子状的东西。迅速往一个大瓷碗里一扔,就又重复下一个同样的动作。动作快得很,看得有点眼花缭乱。
庄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饺子,就小声问美丽老师:“那包的是什么饺子?这么小。”
“傻孩子,哪里是什么饺子,这是在包馄饨。”
馄饨?还有这样怪名字的吃的东西。庄生心里暗暗想。
杀猪粉一碗一碗地端上来了。大青瓷碗里的米粉白嫩嫩的,闪着猪油的热汤里有绿色的葱花、红色的小米辣椒、浅黄色的细的姜丝,米粉的上头,盖着软软的瘦肉片、猪血、猪肺之类的码子。女老板每人送了一小碗汤,汤色澄黄,里面沉着几根墨鱼丝,香气扑鼻。
庄生用筷子挑起几根,刚张开嘴,口水就掉进了碗中。
这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家中杀年猪后吃的妈妈做的杀猪粉,味道都是那样好。
多年以后,庄生总是忘不了这暮春的中午,在古道街拐角,美丽老师带他们在叫英姿面馆的地方吃的这一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