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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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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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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石家庄人》连载

第一十一章 无惹芳心

海归的陈心芳(她就是开头提到的那位高冷女同学。她当时诧异我忽然就不追她了。我俩后来都再未提及此事)发到班微信群里的聚会邀请让同学们兴奋了好几天。就像庞落梅在群里回复所说,疫情以来,咱班同学还没组织过聚会呢。大家久违了。

陈同学约的聚会地点是体育馆。我到达时,有七八位同学已经在那里聊天了。黎伟笑指陈心芳,你这是中式的情怀,西方的排遣方式。庞落梅威风凛凛地坐在休息座椅上,表情轻松地跟身旁两位同学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

陈心芳站在同学间,像个外国人那样肆无忌惮地爽朗大笑,还像个外国人那样不时耸一下她的双肩。这是她那段留学爱情带给她的改变。相较于她在英国读的疑似水硕,她在留学期间跟一名白人青年谈了场高调的跨国跨种族恋爱要更广为人知一些。

陈心芳说她最喜欢的运动是游泳。她邀请同学们搞个竞赛,规则参照游泳世锦赛800米自由泳项目。我对陈心芳说,咱们这帮同学都是从平原或山区过来的旱鸭子,你觉得有几个会游泳?最终,多数人选择了趣味性更强的保龄球、乒羽等球类活动。于是,那天下午体育馆一楼的游泳池里,只有游泳男健将张某修与游泳女健将陈心芳像两条不知疲倦的鱼一样一圈一圈比翼齐游。透过二楼保龄球馆玻璃幕墙,我们能看到陈心芳狭窄泳衣包裹不住的白花花修长肉身和张某修肤色略重的健硕身躯,奋力劈波前行在两条相邻泳道上。正在保龄球馆休息间“演讲”的庞落梅不满意她的听众被那两条游向黄昏的鱼不断分散去注意力。她瞥了眼游泳池里那对健美的人,揶揄道,天快点黑吧,别把鱼累着了。稍晚时候,我们注视着张某修和陈心芳脸红扑扑地从游泳馆方向走过来,眼角挂着疲倦但满意的微笑。

活动散场之后,陈心芳开着她的红色宝马车捎上了我,原因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顺路”,辅助借口是午餐时我喝了些白酒。这是庞落梅安排的。她识破了张某修同乘宝马车的企图。陈心芳微微一笑,没有在意。途中,她汉语里夹杂着英语单词对我讲,其实今天是她的Birthday。我责怪她一整天都没有讲,让她立刻停了车,从路旁的鲜花店里买了一束花,殷勤地递在她的手里。她坐在方向盘后,眼睛里滑出两串晶莹的泪珠,噼里啪啦坠入了鲜花丛里。

晚餐是我与陈心芳首次二人共餐。跟与老外同居过的女人像约会一样面对面,这有点怪怪的感觉。阳光海岸西餐厅内布置得很温馨,舒缓的音乐像流水一样淌过餐厅里每一寸空间,氛围营造得与情人约会一模一样。陈心芳脱下外罩挂在了衣架上。眼前的她性感迷人,高耸的胸脯胀满了那件咖啡色低领半袖薄衫。这与泳池中劈波前行的飞鱼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我的女同学比我追求她时丰满了许多。当年,她健美的身姿和那只俏皮的小鼻子曾让我有过那么些些心动。

陈心芳请服务员打开她从车里取来的洋酒。瓶身上的商标和外文我都不认识。

我用没见过世面的口吻说,这酒很贵。

两千多块吧。

呵呵,没喝过这么高档的酒。

那就多喝点儿。陈心芳耸耸肩,说。

我试图分辨陈心芳略微扬起的嘴角有没有笑话的意思。可我看不出来。夏末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她问,不是说晚上回家吃饭么?我说,临时改了,与同学在阳光海岸西餐厅吃饭。夏末默默地挂了电话。

陈心芳问,那个开面馆的女孩?听说她很漂亮。

我说,嗯。

这种场合里,我不愿多谈夏末。

陈心芳不算快乐地举起了酒杯。她用伤感的语调说起了她的英伦往事。她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再次怀念了那个白人男子一通。她告诉我,那个混蛋竟然有老婆和一双儿女。他们都住在澳洲,墨尔本。她举起杯,用远未走出情殇的眼神看我,要我陪她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劝阻不了她。陈心芳带着醉意,说,金钱和时间可以帮人过滤掉愚蠢、幼稚的爱情,让生活回归它被欲望和物质左右的操蛋本质。酒精让我的女同学说出的话带着哲理,还带着粗俗。

我俩不知不觉间喝光了两瓶洋酒。我肚子里首次装进了两千多块钱的液体。

打了代驾电话但对方来没来我不大记得了。中午半斤白酒用余威与两千多块的洋酒在腹中打架让我很快把头歪在宝马车后座上睡着了。我记得陈心芳也是摇摇晃晃坐到后座上的,她还努力凑近我,眼神迷离地问我当年的事。夏末在十二点半赶到阳光海岸西餐厅门前的小停车场上时,只有这辆红色宝马停在那里。车上,用夏末后来的话说,我俩“衣冠不整”地靠在一起,陈同学沉睡不醒,她的胸部惨不忍睹地几乎从她薄衫低开口处喷涌而出挤在我的身上。另一个辅助罪证是,鉴于我根本不懂花的含义,我买的那束鲜花放在前座椅上,在路灯下闪烁出的是爱情的炫彩而不是友谊的纯洁光芒。

夏末眼睛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泪水在一闪一闪。我看见她的手在哆嗦。


夏末飞快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这让我想起她搬来这里时的情形。

我解释的话几乎装满整所房子。再怎么解释,也是众人散场后我跟陈心芳单独又聚了一场,然后有一对醉得一塌糊涂的“狗男女”“衣冠不整”地在午夜街头的宝马车里睡觉。夏末冷冷地说,这跟捉奸在床没有区别。

我过生日你给我买什么了?你送过我鲜花吗?是不是一个开面馆的农村丫头不配收到鲜花?

我想了想,很无奈。夏末过生日时,我们封闭在家里,我什么都没有给她买,事后也没做任何补偿。之前我热烈地追求夏末,每次都带了一颗真诚的心,没有带过鲜花。

夏末哭道,你个渣男,居然去泡那么有钱的狐狸精。

我站起来依然有些摇晃,身上的酒力还未消去。那两千多块钱没打算轻易饶过我。

天色渐明。夏末伤心地给她爸夏利民打电话,爸,你带我回村里吧。我在石家庄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夏利民迈进屋门时脸色是铁青的。我听到他那农民工的铁拳攥得咔嚓咔嚓响。我想我可能要挨一顿胖揍。

夏利民没有揍我。他迈着有力的步伐从我身边踏过。我感受到了一个父亲的力量。

我追到马路边上,眼巴巴看着吉利车里的夏末。她一动不动,双眼决绝地盯着前方。老夏打着火,吉利车缓缓驶去了。


我在无精打采中送走了整个白天。打了多次电话,夏末都不肯接;发出的微信、短信,她一概不复。我倒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暮色。我打算走出空荡荡的房子,找个地方买醉去。酒精把我害成了这样,可这个坏蛋此时是我唯一的朋友。

手机在茶几那边响亮地唱了起来。我冲过去查看,是庞落梅打的。我很泄气。我现在不想听到她任何指责。电话很执着地响到第三遍,我只好接通了。庞落梅平静地说,赵桐,到欢乐城市来把你家夏末接回去。她顿了一下,说,我和心芳都在这儿。


热爱夜生活的人们在欢乐城市广场周边形成了肆意涌动的人流和举步艰难的车流。这与疫情前那个繁华大都市没有太大的差别。

夏末保持着矜持的姿态坐进了车里,看都没看我一眼。老标致恭敬地欢迎女主人归来。

陈心芳站在庞落梅身后,脸上保持着克制的微笑。庞落梅冲我和夏末摆摆手,说,回吧。心芳我俩走那边。

今天是怎么回事?我问夏末。

夏末不吭气,脸上一副远未原谅某个坏蛋的表情。

你们来这家购物中心干什么?用疯狂购物抚慰受伤的心灵,还是进到七楼那家拳馆进行了单挑?我说。我尝试着逗笑夏末。

夏末是个不太会生气的人。她装了会儿生气已经再也绷不住了。她责怪我说,赶紧回家。我要抓紧时间准备后天那场考试呢。

我好奇你仨跑到一起做了什么。

吃饭。吃饭。还能做什么?我姐说六楼那家江南烟雨的牛肉很好吃,环境也很安静。要说陈心芳这个人嘛还是不错,说话坦诚,做人磊落。要是没有你,我俩应该可以成为朋友。但是,记住这个“但是”,你俩以后要保持距离。

你姐联系的你和陈心芳?

哼。这些年你对我姐成见太深了。你知道吗,她开口就为你辩解,说你坐陈心芳的车是她安排的。她还作证,你和陈心芳毕业这些年没有交集。她相信你俩人品,说你俩做不了越轨的事。

我紧踩了一脚刹车。差点错过高架桥的出口。妈的,世上只有大姨子好。


老标致心满意足地停在了地库车位上。

欢迎老婆回家。我说。

夏末靠在座位上没有动。借助车外灯光,我看见两行清泪淌过了她的脸。女人真是没完没了。看来,我还要指天发个毒誓才能完成接人回家的程序。我使劲琢磨,说点啥狠词能打动她呢。

夏末缓缓张开了眼,说,自从开了面馆,老娘就没有逛过大商场。欢乐城市真他妈大,真他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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