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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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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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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42)》连载

第五十九章 梦在远方

野菊叹了口气,低着头央求着说:“铁锅,我在虎门这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你没在厂里上班,就留下来多陪我几天。对了,你的钱包和手机在我这里。屋里人多,我怕钱包丢了……”

铁锅冷笑几声,沉默了好长时间,轻描淡写地说:“野菊,你还需要人照顾吗?我不是三岁小孩,钱包怎么会弄丢呢?再说钱包里也没多少钱,你的那些同事看上去都是素质高的人,怎么会稀罕一个破钱包呢?”

野菊抬起头望着窗外,用手揉了揉眼窝,细声细气地说:“铁锅,听说你来虎门看我,我才磨破了嘴皮请了几天假陪你,你就留下来住几天吧。你也晓得,在厂里上班,一点也不好请假。我没有生病,就喜欢和你在一起说说话。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头才踏实。”

野菊说话时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语,不是说给铁锅听的。

铁锅睁大眼睛盯着野菊,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打电话给我,说你病了,叫我来虎门照顾你。我叔苦口婆心劝我别来,可我一直相信你不会撒谎。我在外面闯荡江湖几年,没想到还是被你骗了。野菊,不过话说回来,你我是老乡,我也不怪你。”

“铁锅,我就晓得你是个好人!”野菊听铁锅这样一说,心里很感动,眨着眼睛对铁锅笑了笑,铁锅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你不要急着回去,陪我去菜场买菜。铁锅,你从深圳来虎门看我,就住上十天半月。你匆匆忙忙赶回深圳去,你叔叔会说我待客不周。”野菊开始撒娇,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铁锅。铁锅的心一软,不由得点了点头,答应留了下来。嘴上说答应留下来,可他心里充满了矛盾。

去菜场的路上,野菊对铁锅说:“我们公司的老板,原先在一家电子厂跑业务,后来自己开了这家电脑公司,里面有好几百人哩。铁锅,你不晓得开公司多么不容易呀!听说老板厚着脸皮给三亲六戚借钱,人家找各种借口拒绝他。可他没有死心,就跪在他舅舅家大门口,冻得满脸通红,他舅才勉强借了几万块钱给他。铁锅,你是推销化妆品的,我们公司缺业务员,要不你过来试试?”

野菊眉飞色舞地说着,在她眼里,开公司的老板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铁锅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厂里规矩多,我不喜欢在里面打工。你叫我过来看你,是想介绍叫我进你们的公司?”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业务员也是在外面跑业务,拿提成,自由得很。公司缺你这样的熟手,你留下来,老板是不会亏待你的。业务跑得好的话,几年下来可以在东莞买房买车,还可以自己做老板。”

在大城市买房买车,这是多少打工者的梦想呀!可这梦想对平凡而普通的打工者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呢?

铁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从没想过买房买车的事。给你说件事,昨晚你带我出去买牙刷,回出租屋的路上好像有人跟踪我。”

野菊见铁锅这个态度,转换了别的话题,笑着说:“你一个大男人,胆子也太小了,谁会跟踪你,别疑神疑鬼的。”

菜场不大,地上扔满了垃圾,走路一点也不利索。野菊在菜场来来回回逛了几圈,最后在卖白菜的摊位边停了下来。买菜时野菊舍不得出价钱,卖菜的是个本地老头,眯着眼望了野菊一眼,朝地上吐了一滩口痰,把脸歪在一边不理人。铁锅看那老头很不顺眼,冷笑了一声,拉着野菊的手赌气就往前走。口袋里有钱,还担心买不到菜,何必受这老头的瞎气呢?

让铁锅感到意外的是野菊并没有生气,厚着脸皮笑了笑,说:“老伯,买给我吧,每斤白菜加两分钱。”

老头拍了拍手,扭过头来,用蹩脚的普通话说:“算啰,看你是个小女孩,亏本买吧,不过你不要剥黄叶子。”

野菊点了点头,生怕人家反悔,慌忙往口袋里装老头扔过来的白菜。那些白菜都是被人挑拣剩下的,长着大大小小的虫眼,野菊一边装菜一边咧着嘴巴笑,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老头扔菜时用本地话骂骂咧咧的,虽然铁锅不太听懂他骂些什么,可他隐隐约约觉得老头是在骂自己和野菊。野菊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可铁锅觉得自己在那老头的面前就是矮了半截。

野菊买了白菜,犹豫了一会儿,又去买土豆。卖土豆的是个中年妇女,睁大眼睛瞪了野菊一眼,不耐烦地:“我认得你,你们这些人经常来菜场捡菜叶子回去煮吃。我是卖土豆的,你来我这儿,我可没菜叶子送给你们哟。”

野菊低下头去,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大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是来买土豆的。”

“哼,认错人,我怎么会认错人呢?土豆六毛一斤,一分不少,你舍得买吗?”中年妇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硬邦邦地说。

野菊想了想,望了铁锅一眼,咬了咬唇,说:“六毛就六毛,买十斤。”

中年妇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撕下一个黑色塑料袋扔给野菊,然后抱着手冷笑着看野菊挑选土豆。

铁锅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他带着一种失望的表情看了野菊一眼,用力跺了跺脚,一点也想不明白,按理说野菊来买菜照顾他们的生意,他们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可为什么菜场这些卖菜的商贩一点也不把野菊当人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野菊跟他们有过节?

回出租屋的路上,铁锅一脚把地上的空瓶子踢去老远,气呼呼地说:“我来深圳打了五六年的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我差点忍不住和那卖土豆的老头吵架。”

野菊一点也没生气,轻声慢语地安慰起铁锅来:“铁锅,本地人就是这幅德性,一点也看不起我们这些外地人,你何必跟他们计较呢?”

“还有那个卖土豆的妇女,说你去菜场捡黄菜叶回来煮吃。野菊,她说的是真的吗?”

野菊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岔开话题说:“铁锅,我们都是农村人,出门在外,有些苦必须吃。古话说,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

铁锅摇了摇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野菊淘米煮饭,水放得多,那样涨饭。野菊又煮了一锅海海漫漫的白菜,连油都舍不得多放一滴。十一点半钟,又是昨天的那伙人回来了,围着蜂窝炉吃饭。昨晚野菊还在锅里放了豆腐和小半盘瘦肉,可这顿午饭就吃水煮白菜,见不着油珠子。铁锅端着碗,没心思听大家讲笑话。他好像跟谁赌气,低着头扒着米饭,没有夹一筷子水煮白菜。

胡妮有意无意间对铁锅微微一笑,时不时给铁锅夹了一筷白菜,也不管铁锅愿不愿意。铁锅抬起头望了胡妮一眼,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你这么高的个子,要多吃饭,不能挑食。”胡妮开玩笑说。

面前就一锅缺油少盐的水煮白菜,这不是挑食,而是根本吃不下去,铁锅真是哭笑不得。

午饭后,没有人午休,大家围成一圈坐着表演节目。铁锅冷笑几声,心想连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力气去表演节目呢?可那些人精力充沛,卖力地鼓掌,一个个抢着站起来唱歌。六七个人争来争去,谁也不让谁。

张经理满意地笑了笑,说:“大家别争了,今后表演节目的机会还多嘛,还是胡妮先给大家唱首歌吧。”

胡妮一点也不客气,笑着说:“大家中午好,很高兴认识你们。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给大家唱一首《网络情缘》,祝大家身体安康万事如意。胡妮说完,打着节拍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网上一个你

网上一个我

网上你的温柔

我就犯了错

网上的情缘

也轻轻问我

爱一场梦一场

谁能躲得过

……

胡妮人长得漂亮,歌声甜美,让人一点点沉醉,有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唱了起来。

接下来张经理把大家分成AB两组玩游戏,游戏规则就是把一幅扑克中的红桃牌挑出来,用时短的那组为胜。A组四人玩游戏时,缺少配合,就胡妮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挑牌,组员眼睁睁地看着帮不上忙,用时1分多钟。B组负责人野菊听取了铁锅的建议,扑克分给组员一块挑红桃牌,用时不到一分钟。

游戏结束后,张经理先表扬了铁锅,接着说:“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我们是一个团队,大家只有团结才把任务完成。下午大家自由活动,记得不要走远,一定要准时回来吃饭。”

张经理对野菊使了个眼色,野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对铁锅说:“坐在屋里闷,我带你去串串门,认识一下新朋友。”

野菊领着铁锅在巷道里转了几圈,巷道两边是一栋栋排列的出租楼,那些出租楼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样高,铁锅觉得头脑里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家很不起眼的五金店,这大中午也响起了一阵一阵刺耳声响,吵得人心烦意乱。有两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在大声争论着什么,好像谁也不服谁。两人看到野菊和铁锅,其中一个赶紧闭上了嘴巴,把脸歪到一边去。

野菊松了口气,带着铁锅来到一幢还没粉刷过的出租楼。两人上了二楼,有个矮矮胖胖的小伙守在门口,热情地招呼野菊和铁锅进屋。小伙子皮肤很白,剪着平头,戴着眼镜,看上去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手忙脚乱地搬凳子倒开水,铁锅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小伙子开门见山地说:“我叫李相彪,云南人。”

还没等铁锅开口,野菊急着介绍起铁锅来:“李哥,这是我老乡铁锅,学名张统国。”

李相彪站起来,握着铁锅的手热情地说:“统国兄弟,这大热天的容易中暑,多喝点水。”

铁锅见李相彪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这样热情,激动地说:“多谢关心。”

李相彪端起杯子,没有喝水,打量了铁锅一眼,笑着热情地说:“统国兄弟,你我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大家应该相互关照,不用客气的。兄弟,深圳工厂多,你在电子厂上班吗?”

铁锅是个直人,张口就老老实实地说:“我没在厂里上班,推销化妆品,混碗饭吃。”

李相彪点着头说:“干推销这一行辛苦呀,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候连热饭也吃不上一口。统国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在外跑业务的和在工地干活的人,看上去皮肤是要黑一点。就拿我来说吧,几个月前在宝安一家电子厂做电气工程师,每月工资也有几千块。我那时喜欢上品质部的一个女孩子,可人家还是嫌我穷,开门见山地说要找在城里有车有房的人,我一听这话差点气疯了。碰巧有个高学同学打电话叫我过来跑业务,我不假思索地写了辞职书,带着梦想来到了虎门。岁月匆匆流水过,青春年华本不多;事业成功靠打拼,人生能有几回博?离开电子厂那天,我站在厂门口暗暗发誓,等我有了钱,就买一辆宝马拖着一车钱回去,气一气那个嫌贫爱富的女孩……”

正是因为家里穷,铁锅初中没毕业就来深圳打工了。听了李相彪的话,铁锅内心涌动着一股不服输的力量,他多想把自己的打工经历说给李相彪听听。可他觉得自己没文化,说出来怕李相彪听不懂。铁锅插不上话,只好时不时点一下头,任由李相彪唾沫横飞地说着,不晓得野菊什么时候走开了。

李相彪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比划着,碰倒了面前的水杯也没有停下来。铁锅实在看不下去,扶正水杯,站起来掏出纸巾擦了擦桌子,无意中看到李相彪的嘴角粘着辣椒皮。这时候,李相彪挂在皮带上的手机嘀嗒嘀嗒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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