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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节目的事，张一鸣躺在狭窄的铁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黄大宝已进入了梦乡，黑漆漆的宿舍静静地听不到一丝声响。在这无眠的夜里，张一鸣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生养自己的那方土地和亲人。他仿佛听到母亲那一声声深情的呼唤，浓浓的乡愁像一双小手，紧紧地箍着他的心房。张一鸣默默地念起了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念着念着，泪水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张一鸣的脸颊。他在想，在这样的夜晚，有多少像他这样在异乡漂泊的人想着远方的故土和亲人，在默默地流淌着思念的泪水呢？要是他们听到余光中老师的《乡愁》，会不会感动得流下眼泪呢？张一鸣用手背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上:乡愁。他拿定了主意，在中秋晚会上朗诵《乡愁》……
那一夜，张一鸣想着怎样把《乡愁》朗诵好，翻来覆去一点也没睡好。可第二天早上，他也不觉得困，精神抖擞地去上班。当他把参演节目告诉周倩后，心里才踏实起来。
周倩去A拉找黄大宝，问他表演什么节目。黄大宝也没去流水线干活，正在忙着排练节目。他站在车间角落，双手握着木板往额头上用力撞。也许是木板太厚的缘故吧，黄大宝反反复复试了几次，也没把木板弄断，额头还擦破了点皮。
周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是脑子有病吧，怎么用木板往头上撞呢？她走过去好奇地问:“黄大宝，上班时间你在干嘛呢？”
黄大宝也没看周倩一眼，晃动了几下手臂，一本正经地说:“排练节目。”
周倩忍不住追问:“节目名称呢？”
黄大宝也不说话，找来两张木凳子摆好，把长木板支在凳子上。他站在凳子前面，双腿分开，对着右手吹了几口气，跳起来大喊一声，用手掌去劈木板。这次，木板断了，黄大宝总算表演成功了。
黄大宝搓了搓手，缓缓地抬起头来，望了望周倩，一脸满足地说:“节目名称是单手劈板。”
周倩摇着头说:“黄大宝，这节目太危险了，你不能表演。”
“周倩，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你的胆子也太小了。”黄大宝不以为然地说。
周倩急了，大声问:“你就不能唱唱歌吗？”
黄大宝咂了咂嘴巴，冷笑着说:“我会唱歌，可唱歌一点也不刺激。你看我这节目，新鲜好玩，评委一定会给高分的。”
周倩说不过黄大宝，跺了跺脚，气得扭头就去找冯科长。冯科长听说黄大宝表演“单手劈板”和“头断木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不行，弄伤了人出了事故怎么办？简直是胡闹，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表演这样的节目。周倩，你去A拉把黄大宝给我叫你，越快越好！”
黄大宝来到制造办公室，冯达山皱着眉头说:“大宝，你排练节目辛苦了。不过你那‘头断木板’的节目还是别演了，万一不小心砸伤了头，麻烦可就大了。老板怪罪下来，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黄大宝笑了笑，拍着胸脯打着保票说:“冯科长，你不用担心，我经常练‘头断木板’，骨头硬，伤不着的。就算不小心弄破了皮，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会找公司的麻烦。”
冯科长摆着手一脸严肃地说:“大宝，听我的，这节目不能演，我是为你好。”
黄大宝低着头，摸着脑勺想了小半天，不甘心地说:“冯科长，那我听你的吧，不演了，可惜昨晚练了几个小时。张一鸣也在一边看我排练，他还不停地鼓掌。冯科长，我就唱歌吧，唱《爱江山更爱美人》”
冯科长也不晓得说什么好，点了点头。
黄大宝的脸皮就是厚，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扭扭脖子说:“冯科长，我唱两句给你听听，我还是有艺术细胞的。”
黄大宝说完，也不管冯科长和周倩愿不愿意听，扯开歌喉大声唱了起来:
爱江山更爱美人
那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
黄大宝刚唱了两句，冯科长就叫他停了下来:“大宝，别那么大声嘛，你咬着牙吼叫什么呢？我和周倩跟你没仇。你回去还是要好好练一练，找找感觉。唱歌是艺术，要有感情色彩，不是比谁的嗓门大。”
黄大宝红着脸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回到A拉。他想，看来冯科长也不懂唱歌，说什么唱歌不是比嗓门大，嗓门不大能把《爱江山更爱美人》唱好吗？黄大宝干脆坐在端子机旁边，摇头晃脑地练歌，唱着唱着打起了呼噜……
郭志华早就看黄大宝不顺眼了，他看到黄大宝上班时又在打瞌睡，实在忍不可忍，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抽这家伙两耳光。可他还是忍住了，要是打了人，他这个拉长就当不成了，打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再说为这么一点小事儿，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打人呢？
郭志华一点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拍了一下黄大宝的肩，沉着脸不客气地说:“黄大宝，晚上早点睡嘛，上班时间别打瞌睡。”
黄大宝被吓醒了，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望着郭志华，打着哈欠说:“郭拉长，你也知道，冯科长派我去参加中秋晚会。最近这段时间我忙着练节目，晚上睡得晚，上班干活很累，坐着坐着就打起了瞌睡。”
“大宝，排练节目是好事，可不要影响上班嘛。你看人家张一鸣，冯科长也安排他排练节目，可他精神好得很，不像你整天无精打采的。”郭志华不软不硬地说。
黄大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挺了挺胸，抑着头眨着眼睛无所谓地说:“郭拉长，你我都是穿干部服的人，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你要是觉得我挡了道，那你去冯科长那里告上一状，把我调去别的拉就好了。”
郭志华冷笑着点了点头，握紧拳头气呼呼赶去办公室，找冯达山科长告诉去了。他边走边骂:“老子不是鸡肠鼠肚的人，可你黄大宝硬把我逼上这条路。妈的，怪不得老子心狠心辣了。你既然不实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别以为保安队长是你老乡我就怯火你三分！”
“冯科长，黄大宝也在A拉实习十多天了，你看是不是该调他去别的线磨炼磨炼。”郭志华来到冯达山的办公桌前，开门见山地说。
冯达山不傻，顿时明白了郭志华的用意，摸了摸脑勺，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志华，不急嘛，多个助手帮你分担一下工作，是好事呀！车间人多，什么样性格的人都有，你要容得下人。”
郭志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冯科长，他那样的助手，我用不起呀。”
冯达山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这样吧志华，等中秋晚会过后，我会安排的。到那时黄大宝也差不多干满一个月了，那人表现实在太差的话，只有让他卷铺盖走人喽。车间不是养老院，养不起闲人呀！”
郭志华也不好说什么了，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他边走边想，黄大宝，你小子就是秋天的蚂蚱，张狂不了几天了。人呀，还是要是实在一点才好呀！
郭志华走后，冯达山想了想，对周倩说:“张一鸣表演什么节目？”
“他朗诵《乡愁》。”周倩停下打字，抬起头来回答。
冯达山点着头说:“一鸣稳重，他是不会让我失望的。黄大宝那人呀，嘴巴会说，要是实在一点就好了。”
冯达山刚把话说完，杨宁宁就笑着走了进来。她把手中一封打印出来的邮件递给冯达山:“冯科长，麻烦你看看，商会举办‘庆中秋迎国庆’的征文通知。”
冯达山接过征文通知随便瞟了一眼，摇着头笑着说:“杨小姐，厂里举办中秋晚会，我连演节目的两名选手都挑不出来，幸好有两个后备干部去凑凑数。这商会的征文比赛，我们制造二科不敢去凑热闹了。流水线上的不少女孩，初中都没毕业，连封信都写不通顺，哪会写什么文章嘛。”
周倩喝了点水，对着杨宁宁挤了挤眼，说:“冯科长，马经理不是夸张一鸣的日记写得好吗，张一鸣可以参加征文比赛嘛。唉呀，张一鸣那么有才华，不写文章参加征文比赛，这么好的机会一年到头难得遇上几次呀！杨小姐，你说是吗？”
杨宁宁知道周倩故意跟她开玩笑，也说起笑来:“除了张一鸣，周倩也算得上才女嘛。你要是参加征文比赛获了大奖，记得请冯科长和我去吃饭。”
冯达山接着说:“杨小姐，你把这份征文比赛通知给张一鸣，他要是感兴趣吗，可以抽空写篇文章参加比赛。他万一运气好拿了奖，我们大家的脸上都有光呀。”
杨宁宁点了点头，冯达山对周倩说:“周倩，杨小姐可能对张一鸣不熟，你陪她一块去。”
周倩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怕被冯科长说，慌忙跑出了办公室。冯达山一点也不明白，周倩笑什么笑嘛，我可没说错什么呀！
周倩在办公室外面捂着肚子笑了小半天才停下来，喘着气对杨宁宁说:“C拉每个人都知道你杨宁宁是张一鸣的男朋友，可冯科长居然还说你和张一鸣不熟，笑掉我的大牙。”
杨宁宁懒得理她，自己去流水线上找张一鸣。
“一鸣，你有空看一下这份通知。”杨宁宁轻声说。
张一鸣接过来，也没有看，望着杨宁宁轻声说:“宁宁，现在C拉的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你一来C拉，他们都望着你笑，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杨宁宁那白净的脸上泛出兴奋的红晕，指着张一鸣腼腆地笑了笑，假装生气地说:“一鸣，他们怎么知道的，一定是你告诉他们的。我晚上在宿舍等着，你记得去找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一鸣开玩笑说:“我学一回廉颇，负荆请罪。”
杨宁宁嘟着嘴说:“我可不是蔺相如，不吃那一套。你就一直跪在宿舍门口吧，等我心头的气消散了，再开门放你进去。”
杨宁宁说完，抿着嘴赶紧走下楼去。她觉得背后有好多双眼睛望着她，她的脸像火烤着，热烘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