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我们去外面喝两杯。”王队长热情地说。
是的,杨宁宁去开会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来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怎么没理睬张一鸣,他心里很烦很乱。去喝两杯吧,喝了点酒,说不定心里会舒服一些。
张一鸣不好意思拒绝王队长,不由得点了点头。
王队长点了几个家常菜,要了两瓶啤酒,说:“一鸣,我晚上还要去值班,你也知道,值班人员是不能饮酒的。可我把你当兄弟看,破例喝一杯。”
张一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想要是自己醉了,会忘掉这人世间的烦恼和忧伤。可听说王队长去值班,他也没兴趣接着往下喝酒了。
“一鸣,今天包装车间着火,要是没有你去扑救,三江公司损失就惨重了,弄不好还会出人命呀!你年纪不大,可处理突发事件非常冷静,值得我学习!要不是晚上值班,我一定陪你痛痛快快地喝酒,不醉不回厂。我回去值班了,你跟我一块回厂去吧。”王队长关心地说。
张一鸣轻轻地问自己,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呢?他摇了摇头,说:“王队长,我想去街上走走。”
张一鸣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来到了路旁的草地上。望着这片草地,望着草地边的那些树,他觉得很熟悉,也很亲切。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和宁宁坐在草地上聊天的那个美好夜晚,夜风轻拂,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让人一辈子无法忘记。他仿佛听到了宁宁那银铃般的笑声,她那生动而美丽的脸庞在他眼前晃动起来。可宁宁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理我呢?难道是你家里反对我们谈恋爱吗?
张一鸣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茫然地望着前方,陷入到失望和灰心之中。草地上有人在深情地唱歌,唱的是《城里的月光》,可他根本没有心情听。他想一定是家人反对,宁宁才不理他了。想到这些,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泪水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一鸣的身后响起了沙沙沙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熟,是宁宁的,她为什么来这里呢?她是来跟自己说家里人反对他们谈恋爱的吗?
杨宁宁默默地坐在张一鸣的身旁,她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没有风,周围很静,静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小半天,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啜泣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种痛楚穿透他的心肠!
杨宁宁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自从张一鸣认识她后,从没见她这样伤心地哭过。张一鸣抬起手,笨拙地给她擦泪水,她温顺地闭上泪眼。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杨宁宁的哭声嘎然而止,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张一鸣,耸动着肩抽搐着一字一顿地说:“你去救火,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妈妈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还是我怎么办?”
张一鸣听了这话,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安慰着说:“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下午,听李科长说你去救火,我在喝水,以为你出事了,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一鸣,你要赔我一个杯子,和摔碎了的那个杯子同一个式样的。”
“我当然愿意陪你一辈子。”张一鸣故意开玩笑说。
“你越来越不老实了,我说的是一个杯子,不是一辈子。”杨宁宁握着粉拳,假装捶了张一鸣一下,撇着嘴巴说。
“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赔。”
杨宁宁的眉眼又活泛了起来,一脸幸福地笑了,这几天没听过笑声了。她笑了,他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这片草地仿佛也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
“你猜。”
“我笨,猜不到嘛。是不是你家里反对我们交往呢?”
杨宁宁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说:“那晚,我在保安室看到你和彭慧从外面回来,心里头难过,就……”
张一鸣得意地笑了笑,眨着眼说:“你这么在乎我,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吧。”
“不会。”
“一鸣,我饿了,你请我去吃饭。”
张一鸣闪身从地上跳起来,去工业区门口的回家川菜馆吃饭。张一鸣叫杨宁宁坐下,他给她倒水、点菜、拿碗筷。看着张一鸣忙前忙后的样子,杨宁宁觉得很幸福。
张一鸣吃过饭了,他给杨宁宁点了酸菜鱼和炒青菜。菜上桌了,张一鸣去给杨宁宁装饭,回座位时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抬起头一看,李东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剑虹。陈剑虹见到张一鸣,似乎有些紧张,脸一下变红了,张一鸣隐约感到两人的关系有点微妙。
李东情绪激动地说:“一鸣兄弟,我一直想去三江看看你,可忙着没完没了地加班。没想到今晚在这川菜馆碰上了你,你我兄弟好好喝几杯。你应该忘了,上次我请你吃饭,你却抢着结帐,这顿饭钱你就别跟我抢着开了。”
李东叫陈剑虹坐在杨宁宁的身边,介绍说:“杨宁宁,这是陈剑虹,冯达山的表妹。”
杨宁宁笑了笑,说:“陈剑虹,你好,我是杨宁宁,很高兴认识你。”
看得出来陈剑虹有些拘束,犹豫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有空去厂里找我玩。我们厂里的田主任,是张一鸣的老乡。”
“好,有空我一定去找你玩。对了,我们别只顾着说话,边吃饭边聊天吧。一鸣,你再去点几个菜。”杨宁宁边笑边说。
张一鸣刚站起来,就被李东一把拉住了,说:“一鸣,你坐着,我去点菜。”
李东说完话,望着陈剑虹意意深长地笑了笑,赶紧去点菜,走了几步又扭过头说:“大家平时忙着上班,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醉不归!”
“李东是个豪爽的人,对人很真诚,我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杨宁宁喝了口茶水,一脸满足地笑着说。
陈剑虹显得更加不自然了,急着解释:“我和李东虽说在一个厂上班,可平时来往不多,对他不太了解。我出来吃饭,刚好在路上碰到他就一块来了。”
张一鸣心想,你和李东不熟,怎么会跟他一块出来吃饭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在谈恋爱嘛,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杨宁宁和张一鸣交换了一下眼色,开玩笑说:“你和李东在一个厂上班,就应该相互关心,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路好走。说实话,我觉得李东这人挺不错的!”
陈剑虹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李东很会体贴人,可我爸妈不让我和外地的男孩子谈恋爱。张一鸣,你不要把我和李东出来吃饭的事告诉我表哥,他要是知道了这事,我可能在四海工艺品厂就做不下去了。”
张一鸣点了点头,他完全理解陈剑虹的难处,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宁宁的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东又点了几道菜:炒肥肠、麻辣土豆丝、三鲜汤、回锅肉。张一鸣吃过饭了,可李东还是热情地给他拿来碗筷,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酒,站起来激动地说:“一鸣兄弟,看到你和宁宁走在一块,哥心里头高兴,高兴呀!来,我们兄弟干一杯。”
放下酒杯,李东招呼大家多吃菜。几人边吃边聊,说起了打工的生活和各己的梦想。陈剑虹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怎么说话,只顾低着头扒饭,时不时抬起头瞟一下门口。
杨宁宁借口去洗手间,把饭钱付了。酒饱饭足后,李东去结帐,老板指着杨宁宁说:“那个穿裙子的长发女孩埋单了。”
李东摇了摇头,走到杨宁宁的身边,激动地说:“杨宁宁,说好这顿饭我请客,你怎么把钱给付了呢?来,我把饭钱给你。”
“李东,不就几十块钱嘛,你这样太见外了,大家坐一起聊天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来回推让几次,李东争不过,只好把钱收起来。
从川菜馆出来,李东去买了一口袋零食,几个人坐在路边的草地上聊了会儿天,陈剑虹接了个电话,神色有些紧张,说有些事先去忙,李东就送她回去了。
张一鸣和杨宁宁快到工业区时,杨宁宁叹了口气,说:“一鸣,丹华姐去东莞了,我回宿舍去无聊得很,我就想和你在一块说话。”
张一鸣想了想,说:“宁宁,我们去看录像,好吗?”
杨宁宁不好意思看张一鸣的脸,往前走了几步,咬了咬唇,羞涩地点了点头。张一鸣去路边的小店买了半袋零食和几瓶矿泉水,带着杨宁宁往一家录相馆走去。街道两边是一家家大大小小的录相馆,就是这些简陋的录相馆,给囊中羞涩的打工者带来了太多美好而温馨的回忆。
上梯子时,从录相馆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杨宁宁有些紧张,紧紧地抓着张一鸣的手。进了录相馆,找个了靠墙边的位置坐下,杨宁宁说:“一鸣,我没来过录相馆看录像,今晚还是第一次。”
张一鸣说:“我也没来过,可除了录相馆,我们还能去哪儿呢?好些来深圳打工的人,一时间找不着工作,又舍不得花钱住旅馆,就花几块钱来录相馆过夜。”
“一鸣,不管在哪儿,只要有你在身边,我觉得自己很快乐!”
杨宁宁刚把话说完,手机嘀嘀嗒嗒响了起来。是她妈妈打来的:“丫头,国庆假期到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宿舍里头,别跟着别人到处乱跑。”
杨宁宁说:“妈,我知道了,你早点睡。我在看电视,有点吵,挂电话了。”
杨宁宁放好手机,把头靠在张一鸣的肩上,说:“一鸣,我爸妈知道我谈恋爱了,他们总是担心我人小,保护不了自己,会受到没有来由的伤害。我比你还大一岁,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还不该谈恋爱吗?”
“前几天你不理我,我还以为是你被你爸妈骂了。”
杨宁宁轻声说:“从小到大,我爸妈好像还没有骂过我,他们喜欢语重心长地讲道理。几年前我来深圳打工,刚开始我妈死活不答应,一气之下说了几句重话,可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记得我跟着双喜哥走出院门时,我妈用手捂着泪脸,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我是咬着牙狠着心肠离开家的。我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不管我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理解的。”
张一鸣叹了口气,严肃而认真地说:“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可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你家里条件好,再说我们两家离得太远,我真的怕到头来你会受到伤害……”
“一鸣,我来深圳打工时答应过我爸妈,三年后就回老家去找个可靠的男朋友结婚。可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你,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于是我改变了主意,留在深圳陪着你一块打工。一鸣,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哥哥和弟弟,可爸妈有姐姐照顾。要是有一天你在深圳打工累了,我就陪着你回贵州老家。一鸣,只要你愿意,从今往后的日子,我来照顾你。”
张一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把宁宁搂得更紧了,仿佛用尽了一生一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