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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楼会议室出来，冯达山科长不停地摇头叹气。马经理在会上说了，公司要举办中秋晚会，各部门要动员员工积极参加，每个部门必需有两个节目。一提到晚会，冯达山科长就想发火骂人，车间生产任务那么重，根本抽不出人来排练节目。呸，搞什么晚会嘛，唱歌跳舞能当饭吃？
下楼梯时，王双喜在后面故意拖长声调喊:“冯科长，我记得去年的中秋晚会，你们制造二科一个节目也没有，今年还是要好好动员员工参加一下嘛。公司出钱搞晚会，是为了丰富员工的业余生活嘛。”
冯达山听得出来王双喜是在揭他的伤疤，这家伙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呀！冯达山想了想，来者不善呀，看来不给王双喜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这小子就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
冯达山理了理衣领，开玩笑说:“王经理，我们制造二科的员工一个比一个笨，一个比一个傻，他们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没有报名参加晚会了，他们实在是丢不起人呀。我说王经理呀，还是你们工程部厉害呀，四个工程师参加演出，几个节目都精彩，可惜也没有拿到奖。我记得有个叫什么胡向东的工程师唱《精忠报国》，唱着唱着就跑调了，有观众喝倒彩，还是被我劝住了。王经理，今年的中秋晚会，你们工程部的人就不要唱什么《精忠报国》了。对了王经理，你们今年工程部再不拿个大奖，那就实在对不住我的掌声了。”
王双喜见冯达山的脸色不太好看，话中还带刺，赶紧找借口下楼去。冯达山拍了一下胸膛，大声说:“我的制造二科有一百多人，我就不信连一个上台演节目的人也找不出来。今年绝对不会像去年那样让你王双喜看笑话哩。”
冯科长回到制造办公室，连水也顾不上喝，就叫周倩去通知拉长来办公室开会。冯科长摸着脑壳想，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推三阻四完不成任务，那就没什么情份好讲的啰。表演节目就那么难吗？好些流水线上的女员工，平时嘴巴会说得很，一天到晚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可碰上公司搞晚会，这些人就变成哑巴了，真是狗肉汤锅上不了桌面。
几位拉长到齐后，冯达山也不绕弯弯，直截了当地说:“各位拉长，你们的任务又来了。公司举办中秋晚会，各部门要有两个节目参加演出。这是马经理下的死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拉长们，去年我们制造二科没有节目参加演出，刚才我在会议室门口还被工程部的王双喜嘲讽了一阵哩。今年我们制造二科要是再没有节目报上去，我的脸可没地方放啰。”
冯科长说完，几个拉长低着头，没人吭声。
冯科长见没人说话，喝了点茶水，急着加重语气说:“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就说说个人的看法吧。大家都忙，我也不想得罪人。为了公平起见，你们四个拉长抓阉，抓着纸团上写着‘节目’二字的，你们拉就选人去参加比赛。我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是没有办法。马经理交待的差事，我不得不去办呀”
郭志华摇着头笑了笑，叹着气说:“冯科长，你说的抓阉不太公平。就拿我们A拉来说，只有十来个人，少了其中一个，流水线开不动。完不成当天的生产任务，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依我看来，间接部门多报些节目就行了，我们生产车间抓好生产就好了嘛。”
王翠莲不高兴了，接过郭志华的话，撇了一下嘴巴，扭着头说:“郭拉长，我们C拉是有四十多人，可也没有一个员工是多余的。”
“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生产车间，你们一个个喊忙，人家制造一科制造三科就不忙了？制造三科有个叫彭慧的拉长，去年参加中秋晚会唱《青藏高原》，得了二等奖，科长给她加了150块的工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来说去，大家都在给自己找借口推脱责任，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冯科长拍了一下桌子，生气地吼了起来。
王翠莲眨着眼睛想了想，抠着指甲说:“冯科长，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说出来好不好。”
几个拉长正愁完不成任务没法交差，突然听王翠莲这样一说，一个个都来了精神，想听听王翠莲有什么好主意。
“王翠莲，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说吧。火都烧眉毛了，你好像还一点都不急。”冯达山迫不及待地说。
“周倩可以报一个节目嘛，我要是会唱歌跳舞，我也去台上唱一唱跳一跳。”王翠莲笑着说。
“可周倩是晚会主持人，抽不开身。”冯达山不冷不热地说。
王翠莲有些做作，又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故意拖长声调说:“冯科长，我们车间有两个储备干部，干脆就叫他们去参加演出吧。他们有文化，再说手头上的事也不是太多。”
冯达长笑了起来，夸王翠莲道:“王拉长，还是你的主意多，这个主意好呀！不过我要给你纠正一下，张一鸣已升上副拉长，不是储备干部了。可不管怎么说，就叫他和黄大宝去参加晚会，凑合一下。今年的中秋晚会，老板下了大本钱的，听说特等奖奖金是3000元加上一部诺基亚手机。3000元，不吃不喝，也够流水线上的员工攒半年了。一部诺基亚手机，少说也要1000多块的。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厂里一千多人，特等奖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名次不重要，重在参与嘛。”
“冯科长，那我去把黄大宝叫来，你给他交待任务吧。”郭志华急着说。
冯达山又喝了点水，摇着头说:“我会去找张一鸣和黄大宝，你们回拉上去忙吧。哎呀，你们是大忙人呀，我不敢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呀！”
冯达山去A拉，黄大宝正在心不在焉地拔磁规，好像没睡醒，不停地打哈欠。冯达山背着手说:“黄大宝，你来一下。”
听到冯科长叫自己，黄大宝慌忙站起来，使劲揉了一下眼睛，老老实实地走到冯科长面前，双手垂直压着裤缝，点头笑着说:“冯科长，您每天那么忙，有什么事叫周倩过来叫一下，您就不用来拉上了。”
“黄大宝，公司举办中秋晚会，你报名参加一下吧。”
“冯科长，我听您的安排。我上高中时，每年都参加学校举办的晚会，有一次还拿了个大奖。”黄大宝的脸皮就是厚，又在冯科长面前吹起牛来。
冯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说:“大宝，不错呀！这次晚会，你要是拿了特等奖，我提拔你当拉长。时间有点急，你想好节目，去找周倩报名。”
黄大宝挺了挺胸，一字一顿地说:“冯科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拿回特等奖。”
黄大宝的声音很大，好些人都听到了他对冯科长说的话，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达山又来到C拉找张一鸣，他仔细一看，C拉变了，几十个员工看上去精神十足，工衣左前胸挂着厂牌。厂里要求员工上班穿厂服，可并没有规定挂厂牌，这是张一鸣要求的吗？
冯达山问:“蓝珍，谁让你们挂厂牌的？”
“冯科长，是张一鸣要我们这样做的。他说厂牌是公司员工的身份象征，员工在上班时间必需佩戴，方便管理。”蓝珍站起来，一五一十地回答。
冯达山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往前走去，过道上一尘不染，设备油光油光的。张一鸣在充磁工位旁，教小广西贴在制品标示卡。张一鸣设计的标示卡，项目包括:客户代号、产品规格及品名、生产日期、生产数量、完成时段。
冯达山心想，提拔张一鸣任副拉长，自己没看走眼呀。
“一鸣，忙完手中的活，你来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找你。”冯达山喊了一下，自己先回去了。
张一鸣不晓得冯科长找他有什么事，忙完手上活后，抹了一把汗，慌忙赶去办公室。过焊线工位时，没想到舒小军对他叫了一声:“张拉长，我问你点事。”
张一鸣停下来，低着头问:“舒小军，你说。”
“张拉长，我喜欢蓝珍，可我是个粗人，你帮我写封情书。”舒小军不敢看他，很不自在地把头低下，红着脸轻声说。
“好，工休时我们坐一块好好商量商量。”张一鸣爽快地答应了。
张一鸣进了办公室，刚坐下冯科长就亲切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地说:“一鸣，公司搞中秋晚会，你去参加一下吧。”
在中专学校读书时，张一鸣参加过学校举办的各种文艺晚会，有一回他表演的相声还拿了二等奖。今天听冯科长说要他参加中秋晚会，他没有丝毫犹豫，点着头说:“冯科长，你这样看重我，我就报名凑个数吧。不过我担心节目演不好，会给你丢脸，会给车间一百多兄弟姐妹们丢脸。”
周倩开玩笑说:“张一鸣，试一试不行，冯科长眼巴巴地等着你拿大奖回来。”
张一鸣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低下了头，红着脸一时找不到话说。
冯科长忍不住笑了笑，轻声说:“一鸣，周倩是开玩笑的。比赛嘛，重在参与，名次不重要。听说营业科的那些女孩子喊出了夺大奖的口号，人家从今晚就开始排练节目哩。一鸣，你也要抓紧练一下，晚上不用进车间加班了，加班卡由周倩代打。”
回C拉时，张一鸣在想，报什么节目呢？他上学时喜欢朗诵，为了练习普通话，他每天都读报纸，有空就坐电视机前跟着播音员一句一句学着念稿件。干脆就朗诵一首诗吧，可到底选哪一首诗呢，值得仔细想一想。
晚上不用进车间加班，要不去问问杨宁宁，可她会在宿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