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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彪穿着白衬衣，扎着红色领带精神抖擞地走上讲台。他双腿微微向两边分开，对胡妮点了一下头，笑着说:“我是李相彪，见到这么多新朋友，十分开心！我看这课堂气氛还不够活跃，给大家唱首吕方的《朋友别哭》，大家就不用鼓掌了。不过有你们的掌声鼓励，我可能会唱得更有激情一些哟。”
李相彪开着玩笑说了一句，培训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特别是坐铁锅右手边的一个女孩，好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咬着牙关使劲鼓掌，不晓得双手疼不疼。
掌声停下后，李相彪干咳几声，喊了起来: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
李相彪说话听起来有些沙哑，可他应该经常学吕方唱歌，听起来还有些味道。李相彪唱完后，有人扯开嗓子喊:“好好听哟，再来一首嘛。”
李相彪说:“再唱一首，谁给出场费？给大家开个了玩笑，别当真。”说完后，转过身在黑板正中写了起来:
一、观念
二、产业
三、利润
四、感恩
写完感恩两个字后，李相彪转过身来，说:“在讲课之前，我想做个简单的调查，在工厂打过工的朋友请举起手来。”
台下坐着的人，除了铁锅外，争先恐后把手举高，生怕李相彪看不见。李相彪见铁锅没举手，笑着说:“有一位朋友没在厂里打过工，这位朋友叫张统国，昨天我和他坐一块聊过天。好，我先给大家说一说什么是观念。观念，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人们对某种事物的看法。我们从老家来广东，想着的就是找一家工厂，辛辛苦苦打工挣钱。领到工资后，自己留一点，给老家的爸妈寄去一点。大手大脚的人，每月工资还不够花，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大多数人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出门打工的，这种心态叫打工心态。我们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开工厂的老板为什么出门开奔驰，吃饭进酒店，住的是别墅呢？因为老板的心态和打工者的心态不一样！那好，老板是人，打工者也是人，凭什么我们要给他们打工呢？我们的心态要不要改变一下，由打工心态变成老板心态呢？”
李相彪激动得很，比划着唾沫横飞地说，时不时转过身去，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了一句话。培训室很静，台下的人边听边记笔记。铁锅也没心思听，坐着也无聊，假装抄一下笔记。至于什么观念什么心态，他从来没听人说过。
李相彪停了下来，笑了笑，问:“张统国，你出门打工的目的是什么？”
铁锅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回答:“挣钱。”
好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有人不满意地说:“我不是为挣钱，我是为了梦想才出门打工。”
李相彪走下讲台，说:“大家别笑，张统国是个实在人，挣钱也是梦想嘛。我们除了打工，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平台展现自己的才华，实现我们的梦想吗？”
李相彪停下来，胡妮带头说:“有，我们公司就是实现个人梦想的平台。”
铁锅觉得好笑，吹牛不上税，看你能吹出什么花样来。李相彪满意地点点头，喝了点水，接着往下说:“胡妮说得很对，我们公司就是你们实现梦想的最好平台。公司采用全新的营销模式，产品直接配送到消费者手中，省去了流通成本。这样一来，产品的利润就比较丰厚，业务员的提成多，分钱自然也就多了嘛。我来广东打工，刚开始是在电子厂上班，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可人家嫌我穷，不配给地提鞋。就在我迷惘和失落的时候，一个朋友叫我来虎门，我就慢慢去了解朋友从事的这个行业。说实话，刚开始我也有些抵触，可在朋友的引导下，我拋弃了成见，转变了观念，走近了公司的大门。我后悔接触这个行业晚了，要是早一两年进公司，就和我朋友一样变成身价百万的人了，在东莞买房买车，摇身变成东莞人。”
李相彪转过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演算着利润分配公式。铁锅看不懂那些公式，更不明白像他这样普通的人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年入百万的富人。这有可能吗？这是神话还是笑话？
铁锅看到台下坐着的那些人，睁大眼睛盯着黑板上的利润分配公式，一个个兴奋得大声喊叫起来。铁锅像个局外人，看着热闹，这一切与他没半点关系！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孩站起来，问:“李老师，你讲得很精彩，请问我怎样才能有机会成为贵公司的人？”
李相彪嘿嘿笑了几声，慢悠悠地说:“小妹妹，不急，等你了解了公司的运行模式，再加入公司也不算迟。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加入公司的前提就是要认同企业的价值，了解公司的产品，支持公司的营销模式。我们欢迎那些用实际行动支持公司的朋友们走近公司的大门，入职条件一点也不苛刻，认购一份公司的产品就行了。这份产品市场价6000元，员工认购只须3000元。大家仔细想想，这笔投资到底值不值。你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傻子，缺这几千块钱吗？我们是穷人的后代，为什么不去做富人的祖先呢？”
铁锅总算听明白了，李相彪绕来绕去说了大半天，就是要坐在台下的人掏钱买产品。他打了个哈欠，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心想谁也别想从自己的口袋里骗走一分钱！
接下来，李相彪请胡妮给大家唱《感恩的心》。胡妮刚唱了两句，捂着嘴稀哩哗啦哭了起来，好些女孩子也伤心地跟着哭喊起来，有人还用头去撞墙，像家里刚死了亲人。李相彪走下讲台，在过道上走来走去的。铁锅没哭，他在想这些人到底在哭些什么呢？像演员那样演戏给谁看呢？
也不晓得这些人哭了多久，培训室渐渐安静下来。李相彪站在讲台中间，低沉地说:“朋友们，我们千里迢迢来广东闯荡，家里的父母一天天老去，一天天老去呀！想起这些，我的心很疼。我想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心里很痛。为了让父母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们该做些什么呢？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朋友们，大家接触了这么一个宝贵的平台，就要珍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亲人努力去拼博一回吧！好，我今天就讲到这儿，接下来是自由讨论时间。”
铁锅觉得屋里人多，很闷，想出去透透气。可他看到那些人三三两两围在一块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不好意思出去。他站在野菊身边，听她和别人讨论观念这个话题。他听到这些人称呼时不叫对方的名字，某某总某某总叫个不停。铁锅姓张，有人叫他张总。野菊姓王，人家就叫他王总。铁锅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听了一堂课，我张统国就摇身变成了公司老总，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我不是孙悟空，没有人家七十二变的本领哩。可有人活在别人用花言巧语编织的梦里，醒不过来。梦想不是空想，不去努力奋斗怎能把梦想实现呢？
野菊看上去很激动，大声地和一个广西的女孩讨论着，直到铁锅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回去吃饭。路上，野菊问:“铁锅，听得怎么样。”
铁锅懒精无神地答:“我没读过多少书，是个粗人，李相彪讲得太深，我一点也听不懂。”
“不急，多看看笔记。”野菊笑了笑，轻声说。
饭后，铁锅一点也没想到，胡妮主动约他去公园玩。铁锅望了望野菊，野菊轻轻点了点头。
去公园的路上，胡妮眨着眼柔声问:“统国，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铁锅顿时想到了彭慧，叹了一口气，说:“人家是高中生，看不上我。”
胡妮抿着嘴笑了笑，说:“她有我漂亮吗？”
胡妮杏仁眼，双眼皮，黑黑的眸子闪着迷濛的光，五官灵秀动人。铁锅忍不住笑了，没说话。在他心里，彭慧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当然比胡妮漂亮！
过马路时，没想到胡妮主动拉着铁锅的手。铁锅不好意思拒绝，低着头，心咚咚跳过不停。走到公园门口，胡妮放开了铁锅的手，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没男朋友，公司里有不少男孩子喜欢我，可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担当有事业心的人。”
铁锅的脸一下红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胡妮趁热打铁地说:“铁锅，来我们公司吧！你有跑业务的经验，又认识了那么多人，进了公司可以实现你挣钱的梦想！我们天天在一块，有空逛逛公园，这不是很好吗？”
胡妮说完，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铁锅。铁锅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他们为了钱，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铁锅知道在这公园的某个角落，说不定有人盯着他和胡妮。他只好逢场作戏，假装笑着说:“我初中没毕业，没什么文化，怕进不了你们公司。”
胡妮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开心地笑了起来，亲切地说:“你是野菊的老乡，这个忙我帮你。不过你也不要急，多去听几堂课才说进公司的事吧！”
铁锅“嗯”了一声，心想你胡妮装什么好人，嘴上说帮我进公司，实际上是在引导我一步步向万丈深渊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野菊都带铁锅去听课。虽说讲师换了几个，可讲课内容还是差不多的。铁锅不知道野菊他们天天听这样的课，会不会觉得烦。
铁锅来虎门一星期后的一天晚上，野菊对铁锅说:“铁锅，你也听了几天课了，觉得公司怎么样？”
铁锅随口说:“培养出那么多百万富翁的公司，肯定是好公司嘛。”
“那你参入公司吧，入职条件你清楚吗？”野菊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傻，认购一份公司的家品，就是公司的员工了。”
“我数了数，你的钱包里只有两百多块钱……”野菊不敢看铁锅，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老乡老乡，背后一枪。这就是老乡，跟人合伙一块骗自己的老乡的钱。铁锅冷笑着说:“我就这点钱了，你可以帮我给同事借点，领了工资还人家。”
野菊显得很为难，抠着手指红着脸说:“铁锅，不是我不忙你，而是我不能帮你。只有你自己想办法找来钱，进了公司才会加倍珍惜工作机会，全力以赴为自己的梦想去打拼。人家李相彪刚来虎门一分钱也没有，他朋友也没借钱给他，是他爸爸卖了房子……”
铁锅急着说:“野菊，我家穷，拿不出几千块钱来！”
“铁锅，娃娃是爸妈心头的肉。你有难处用钱，开了口，他们会给你想办法的。再说我们是为了事业才……”
“可我开不了口呀！”铁锅生硬地说，不给野菊一点面子。
“铁锅，你是个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
“找哪样子借口给家里要钱？”铁锅劈头盖脸地问。
野菊望着窗外想了想，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说:“你说你病了，躺在床上治病，等着用钱。”
铁锅叹了口气，撒谎说:“我们村里还没有通电话，只有给我爸写信。可我来深圳好几年了，好些字都忘了，要不你帮我写封信，内容就照着你的意思写。”
野菊点了点头，找来信纸，握着笔开始写信。铁锅摸了摸脑勺想了一小会儿，冷笑几声，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野菊写好信，给铁锅念了一遍，铁锅没说话，点了一下头。没想到胡妮走了过来，看了野菊手中的信，摇着头说:“不能这样写！应该这样写，儿子出门卖化妆品，过马路时不小心被车撞伤，躺在病床上等着用钱。儿子知道家里穷，可医生说我的大腿不抓紧治疗，怕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没想到胡妮这个漂亮的女孩，心肠却狠毒得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胡妮拍了铁锅的肩，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担当有魄力的男人，才短短几天，观念就转变过来了。”
去邮政代办所寄信时，填写地址时铁锅玩弄了点手脚，他们村叫大水井，他故意写成天水井。他爹叫张一华，他写成了张大华。铁锅想，家里永远都收不到还封信，你们想骗老子的钱，门都没有！
信寄出后，出租屋又住进了两个新人，野菊和胡妮对铁锅渐渐冷淡了下来。
铁锅来虎门半月后的一天中午，胡妮带大家去公园玩。在公园门口不巧碰上治安员查暂住证。铁锅走在最后面，灵机一动，转过身假装往回走。铁锅躲在报刋亭后面，看着治安员把胡妮他们带走。铁锅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拦住一辆摩托车去黄河时装城。他经常去那里拿化妆品，认识一些熟人。铁锅找熟人借了点车费，坐车回了深圳。
上了中巴车那一刻，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铁锅对着窗外大喊几声，憋了很久的泪水一滴滴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