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一大早我们一块回厂影响不太好。这样吧,我在工业区门口坐着,你先回宿舍去。”
没想到杨宁宁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别婆婆妈妈的,我们一块回厂,我巴不得让厂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张一鸣倒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床头的手机嘀嘀嗒嗒响了起来,是彭慧打来的电话:“一鸣,你在厂门口等着,我和宁宁一会儿下来,大家去铁锅那儿吃饭。”
挂了电话,张一鸣翻身起床,刷牙洗脸,慌忙赶去厂门口。半小时后,杨宁宁和彭慧手牵手从厂里走了出来。彭慧套上粉红色的长裙,披着长发,比穿工服妩媚动人。杨宁宁穿白色长裤,上身是红色短袖衬衫,高跟鞋衬托出高挑的身段。三人说说笑笑往工业城门口走去。
刚出工业城,铁锅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顾不上喘气,急着说:“我担心你们出事了,做好菜就赶了过来。彭慧,那个湖南小伙没纠缠你吧,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捶断他的双腿!”
彭慧怕羞地低着头,轻声说:“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有一鸣在,能有什么事?”
杨宁宁捂着嘴,笑着说:“你真会关心人,急得满头大汗的。对了,你叫铁锅,这名字……”
铁锅一边擦汗一边嘿嘿笑着说:“这名字土气得很,女孩子叫我我都不好意思回答。奶奶请先生看过,讲我命中缺金,叫铁锅就会无灾无难。我的身子比不上铁,但壮得像一堵墙,保护得了女朋友。”
铁锅说完,不好意思地望了彭慧一眼,得意地笑出声来。彭慧把脸歪在一边,杨宁宁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呀,彭慧是个好女孩,你要保护好她呀!”
张一鸣担心杨宁宁和彭慧穿着高跟鞋走路磨脚,急着说:“我们坐车去楼岗吧,你们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
杨宁宁抬起头,望着高远的天空,拍着手说“在厂里上班,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我们走路去楼岗吧。我走路累了,一鸣可以背我。铁锅,你愿不愿意背彭慧走路?”
彭慧假装生气,大步往前走,杨宁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路上撒满了欢声笑语。
几人回到楼岗正要吃饭,没想到锅边生哼哼唱唱地走了进来,这家伙完全变了一个人,头发剪短了,白衬衣应该是刚买的,脚上的皮鞋擦得亮光的,可以晃见人影。
“哈哈,铁锅兄弟呀,我是个有口福的人,每次来你这儿,都碰上吃饭。我就知道,你铁锅是个热心肠的人,逢年过节老乡们都喜欢来你这儿吃饭喝酒。今天是国庆节,你这儿又来朋友了。”锅边生站在门边,也不进屋,大声笑着说。
“边生哥,进来坐吧,没什么外人。”铁锅漫不经心地瞟了锅边生一眼,言不由衷地说。
锅边生摸了摸脑勺,两眼定定地看着杨宁宁,神色古怪地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杨宁宁觉得好奇,反问一句:“你见过我?你在三江打过工?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锅边生又抓了抓头发,眯着眼仔细望了望杨宁宁,拍着膝盖嘿嘿干笑两声,大声说:我想起来了,我这个人眼睛毒得很,不管是那个人,只要见过一面就记住了。大半年前的一天,铁锅兄弟约我去三江公司找彭慧,我们路过工业城门口,听见你在唱歌。铁锅说这女孩子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然后就叫我加油鼓掌,我的双手都拍红了。”
杨宁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我喜欢唱歌,每周都去工业区门口喝一次,图个开心。你很会说话嘛,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没有你说的那么漂亮。”
铁锅有些不好意思,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彭慧一下,胀红着脸,憋了半晌,低着头说:“锅边生,吃菜吧,你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锅边生笑了笑,比划着唾沫横飞地说:“铁锅,你喜欢彭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嘿嘿,你这个事老乡们都知道,别不好意思嘛。彭慧,我这兄弟不错哟,踏实可靠,你考虑一下呗。”
锅边生有些私心,他这样卖力撮合铁锅和彭慧,并不是真心希望两人好,而是铁锅和彭慧走到了一块,他就有机会去追张幺妹,他张口闭口就说张幺妹是颗好果子。
杨宁宁望着彭慧笑了笑,彭慧嫌锅边生嚼舌根,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锅边生脸皮厚,被彭慧瞪了一眼也不当回事,自己去厨房找来碗筷,搬来凳子挨着铁锅坐下。锅边生皱了皱眉,歪过头瞅了铁锅一眼,叹了口气,瓮声瓮气地说:“铁锅兄弟,今天过节,你也不整二两白酒?”
铁锅不耐烦地说:“我叔不喝酒,我也就不喝了,多吃点饭菜。”
铁边生放下筷子,黑着脸瞟了张一鸣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数了数,撇了撇嘴,低声说:“光吃饭没意思,我去买酒。人这一辈子,吃吃喝喝才过得快快乐乐嘛。过节也舍不得买酒喝,你们一个个白活在人世间哩。你们看我脚上的这双皮鞋,在意尔康买的,三百多块钱。”
锅边生说完,慢慢吞吞地从凳子上起来,跺了跺脚,磨磨蹭蹭下楼去卖酒。
杨宁宁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人说话有点意思,我们没喝酒,就白活在人世间了。”
彭慧撇了撇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好气地说:“这个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见到美女就没完没了地和人家说话,烦死人哩。”
杨宁宁开玩笑说:“铁锅,锅边生说你喜欢彭慧,是真的吗?”
还没等铁锅开口,彭慧急着说:“锅边生是个神精病,他的话鬼也不信。”
张一鸣笑了笑,说:“你们看,彭慧急了,锅边生说的是大实话。”
铁锅嗫嚅着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上来。
锅边生回来了,左手提着一瓶高粱酒,右手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不晓得装什么东西。他把高粱酒放桌上,从塑料袋里取出两块西瓜,笑嘻嘻地说:“这西瓜甜得要老命,两块钱一片,我给两个女孩子买了两块。你们是不了解我,我是个大方的人。那个女孩子对我好,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去摘来送给她。”
彭慧没有接锅边生的西瓜,杨宁宁站起来接着西瓜,说了声“谢谢”,把西瓜放桌边。
铁锅摇了摇头,嘲讽着说:“边生哥,我知道你的本事大,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可这是大白天,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嘛。”
“铁锅,拿杯子来,我们兄弟整几杯。”
“你还是一个人喝吧,我想多吃点菜,饭后还要去逛街。”
“好的,你也晓得我的酒量,这一瓶酒下肚,一点屁事都没有。你不喝,我一个人喝,到时候别说我没请你喝酒。”
彭慧不知那来的火气,收住了笑容,生硬地说:“少说话,没有人和你比酒量大。”
“彭慧,我是看在铁锅兄弟的脸面上,才买西瓜给你吃的。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锅边生请谁吃过西瓜?这块西瓜你一定要吃下去,这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呀!”
“你说你是个大方的人,可这屋里坐着五个人,两块西瓜怎么分呢?我们早上刚吃过西瓜了,现在吃不下去。”彭慧讥笑着说。
锅边生又对杨宁宁说:“彭慧不吃西瓜,那你吃吧。大家聚在一块吃饭,缘分啊!”
铁锅睁大眼睛盯着锅边生说:“她叫杨宁宁,我叔叔的女朋友,你说话注意点分寸。缘分这两个字,不能随随便便说的。”
张一鸣碰了一下铁锅,轻声说:“少说点话,吃饭,菜凉了就没有味道了。”
锅边生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打着酒说:“铁锅,我没有醉,说的也不是酒话。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的梦想就是开一个化妆品店。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要是有钱的话,一定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杨宁宁放下筷子,望着铁锅轻声说:“松岗人流量大,开化妆品店生意应该不错。”
铁锅叹了口气,说:“我是想开家化妆品店,可就是缺点钱,过些日子再考虑开店的事吧。”
“你缺多少钱呢?”杨宁宁热心地问。
“万把块钱。”
杨宁宁爽快地说:“我借你。”
铁锅激动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望着杨宁宁说不出话来。小半天后才开玩笑说:“谢谢你,你我初次见面,你主动拿钱借我,真的谢谢你!对我们这些打工者来说,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要是开化妆品店亏了,我拿什么还你?”
“你不要怕,对自己要有信心!只要经营好化妆品店,应该是不会亏本的。就算亏了,我也不会急着催你还钱。”
“那我跑回贵州老家躲起来,不见你的面,赖帐不还。”
“没事,你跑了,还有你叔,他替你还帐。”铁锅开玩笑说。
“和你开个玩笑,一个人开店忙不过来,这事结婚以后再说吧。”
“你不了解我,借钱这事我不是随口说的,我是真心想帮你。”
锅边生咂了咂嘴巴,一脸疑惑地问:“你又不是我们贵州人,再说你和张一鸣也没结婚,你舍得拿一万块钱借铁锅?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呢?”
“我是贵州人,两岁半时搬家去了湖南。我出门打了几年工,攒了点钱。”
“你不给家里寄钱吗?”锅边生接着问。
“家里开了服装店,爸爸妈妈不用我的钱。”
张一鸣去了洗手间,锅边生压低嗓门问:“你家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看得上铁锅的叔叔呢?你可能不晓得,张一鸣的爸爸死了,家里还有个妹妹上初中,他妈身体又……”
锅边生还没把话说完,铁锅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冲着锅边生吼叫起来:“闭上你的嘴巴,否则别怪我的拳头不认人。你不说话,谁也不拿你当哑巴。”
“铁锅,他说他的,一鸣的家境我是清楚的。一鸣人品好,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是那种嫌穷敬富的人。”杨宁宁无所谓地说。
锅边生见铁锅生气了,忙着解释:“兄弟,别发火,你等我把话说完嘛。我想说的是一鸣的爸爸是个好老师,那年冬天我去上学,在路上摔了一跤,是他背着我去学校的。张老师是个好人,可惜走得太早了……”
张一鸣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铁锅的脸色不对,打着圆场说:“快吃饭吧,下午出去走走,买盒月饼过中秋节。”
锅边生见没人理他,摸了摸脑勺,低着头想了想,大口大口扒了两碗饭,抹了抹嘴,细声说:“铁锅兄弟,你们慢慢吃,有个女孩子约我去爬凤凰山,我走了。我不会白吃你这顿饭的,过几天会请你下馆子喝酒吃肉的。哎呀,三百多的鞋子,穿着走起路来就是舒服,好些人没有穿过这么贵的皮鞋哩。”
应该是喝酒多了,锅边生摇晃着身子往门口走去。彭慧急着说:“这两块西瓜我们不吃,你拿去吃吧,要不扔了可惜哩。”
锅边生转过身来,一点也不客气,提着西瓜走人,边走边唱:“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这人走后,彭慧实在忍不住,冲着铁锅发起火来:“你进进出出张罗了一桌好饭菜,大家有说有笑地吃饭聊天,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呀!可这个锅边生一来,看着他那个鬼样子,我都饱啰,再也没有心情吃下去。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这样喜欢来你这儿吃饭呢?从今往后,我劝你还是少跟他来往。”
虽说彭慧极力控制着声调,可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铁锅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也烦他,逢年过节就来我这里蹭饭。一个村的老乡,赶他走吧,实在放不下面子,再说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乡里乡亲的,吃顿饭也不会变穷,可锅边生大声说话,唾沫飞到菜里去了,谁还吃得下去呢?对了,你把锅边生面前的那盘凉拌折耳根倒了,我们接着吃。”彭慧叹着气说。
杨宁宁开玩笑说:“铁锅,听彭慧的话,快去倒掉折耳根。我看锅边生这个人,也不像坏人,还蛮有意思的。”
“你觉得他有意思?他上次来我这里吃饭才有意思,大热天穿着厚T恤,脚上穿一双女式红拖鞋,流着一脸汗水谈着人生梦想。你要是见他那个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铁锅哭笑不得地说。
彭慧自己去倒掉了折耳根,火气消了不少,脸色也柔和多了,回座位坐下,冷笑着说:“我了解锅边生这个人,他像个多嘴多舌的妇女,喜欢说人家闲话。我想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添油加醋地把你和一鸣谈恋爱的事传到村里去。”
杨宁宁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怕,二十几岁的人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张一鸣笑了笑,说:“别提锅边生了,我们吃饭,菜都凉了。”
饭后,几人去107国道边的松岗文化广场玩耍,坐在草地上敞开心扉聊天,欢声笑语撒满了广场的角角落落。这幸福而快乐的时光,将会演变成打工岁月中最美好而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