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正当王鹏举抄录《道德经》的时候,里长进来了。道:“鹏举,你的字写得越来越有功夫了,真是王羲子再世啊。”
“那里啊。还差得远呢。”王鹏举赶紧放下笔,把里长让到八仙桌旁坐下,给里长斟了一杯茶双手敬上。
里长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然后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子上,道:“这是十两银子,是旺财陪你鸡蛋的钱。”
王鹏举忙拿起银子,往里长手里塞,道:“多了。用不了这么多。你把银子给刘旺财拿回去,告诉他有赔的意思就行了。这银子我可不敢拿。”
里长重重地放下银子,道:“这银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这可是人家旺财的一片心意啊。再说了,即使旺财没有收你们家的鸡蛋,他占了你家的地方,也该给你们补偿的。”王鹏举这才没有再推辞。
说了一会话,品了一两杯茶,里长就告辞回去了。
里长刚走,秀才娘子就进来了,看着桌子上的银子高兴地道:“旺财叫里长给咱送鸡蛋钱了?”
王鹏举点了点头,道:“你说实话,咱到底丢了几枚鸡蛋?”
娘子道:“三枚。”
王鹏举道:“他送的银子太多了。我拒绝了几次,可里长就是不接。他说,旺财家占了咱家的地基,给这点钱就权当是补偿。”
娘子也道:“是太多了。但要是补偿咱家的损失的话,这点银子却是远远不够的。”
王鹏举道:“我思谋着,还是不要花这钱好。要花的话,就把咱村到西王寨中间的路修理修理。这条路连接着土地庙、义学和李真人的医馆。眼看到雨季了,那条路也在该修了。”
娘子想了一会儿,道:“那你看得办吧。我也觉得咱们自家花那钱有点不妥,还不如修路,为村里人做点好事的好。”
说做就做。下午,王鹏举就安排自家的长工老李,另外再寻找了几个穷苦人,把银子交给他们,让他们从洛河北边拉黄土垫路。
沙苑的地面以沙为主。天旱的时候,沙土被车轮碾压,被牲口踩踏,就会变得坑坑洼洼,非常难走。如果垫上黄土的话,经过雨水的混合,那么,路面就会变得绵软结实,走在上面非常舒服。
这天中午,王鹏举背着手,站在村口看着雇工们垫路。看到整洁绵软的路面在一段段地延长着,王鹏举的心里非常高兴。尤其是当来来往往的路人村民对着他由衷赞叹的时候,他感到非常满足。
村里的义学就设在李真人的医馆和土地庙中间。王若愚、莫愁以及刘耀宗等东王寨的孩子都在这里接受村里老儒生的启蒙教育。
老儒生姓王,五十余岁年纪,没有儿女。村里人就让他在义学教书,收取点学费为他养老。王秀才为人耿直。他认为,既然收取了孩子的学费,就要把孩子们教育好。他除了教孩子《三字经》《百家姓》之外,还教孩子《大学》《论语》等儒学经典。除了春节等大的节日,义学几乎天天都在上课。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农人们陆陆续续地赶着牲口,肩着家具回家了。上学的孩子们也蹦蹦跳跳地回家了。可王鹏举怎么看也看不到王若愚的身影。他开始着急了。
这时,东方的天空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乌云,翻卷着,涌动着,非常恐怖。紧接着就刮来了一股狂风。树叶、地上的草屑在狂风的吹送下在空中翻卷着,狂飙着。很快,黄豆大小的雨点就啪啪啪地砸了下来。王鹏举赶紧指挥并随同着修路的村民向村旁人家的屋檐下躲雨。可他的心却跑向了学校,跑向了恐惧的想象中。
风小了,可是雨却越下越大。雨点密密地击打着大地,击打着对面人家的的房顶,在地面和对面人家的屋顶激起了一层透明的白雾。雨点击打着树叶、树干以及地面,击打着对面人家的屋顶,就像扬琴师傅灵巧的手,击打出了一曲幽婉绵长的曲子。可是,今天的王鹏举根本就没有心思欣赏这美妙的乐曲,他的心里只有焦躁,只有恐惧。
看看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王鹏举给自家的长工喊道:“你们先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孩子。都放学了还不见他回来。”说完,就冲进了雨幕之中。
王家的长工和那几个垫路的村民,也随后加入了寻找孩子的行列,冲进了雨幕,分散在了村里村外的角角落落。
王鹏举沿着若愚上下学的路仔细搜寻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了脸上,流到了腰背上,流到了腿上,灌满了鞋子。他艰难地挪动着湿重的鞋子,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东家,若愚在哪里。”王鹏举家的长工高兴地喊道。
王鹏举顺着长工的手指,看到王若愚正站在土地庙前的屋檐下向四周焦急地张望着。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王鹏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满腔的焦燥顿时化作了怜爱。他踩着雨水跑了过去,一把把王若愚搂进怀里,道:“若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回家啊?饿不饿啊?”
王若愚惊愕地道:“爹,你怎么了?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我在等一个人。”
王鹏举惊奇地道:“你在等谁?”
王鹏举指了指脚下的褡裢,道:“我在等这个褡裢的主人。”
王鹏举打开褡裢,里面是满满的金银。他也愣住了。
“你知道是谁丢的吗?”王鹏举也急道。
“我不知道。”于是就说了他看见这个褡裢的经过。
放学后,若愚和莫愁走在一起。突然,莫愁喊道:“若愚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若愚就顺着莫愁的目光望去,只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一条土黄色的东西,在草叶的摆动下似乎也在慢慢蠕动着。
“是不是蟒虫?”若愚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仔细辨认,只见那东西并没有动。再细细辨认,才认出那是一条褡裢。于是,他就和莫愁走上前去,打开褡裢,看见里面全是金银,满满的金银。就没有敢声张,怕被人听见了抢了去。恰在这时,刮起了狂风。眼看要下雨了,若愚就催着莫愁回了家,自己使出吃奶的劲把褡裢拖到土地庙门前。这时,雨就下来了。他本想进土地庙避雨的,可是他想:“不知道丢失褡裢的人在哪里。他肯定很着急。他知道丢失褡裢的人肯定正在到处寻找着他的褡裢。如果按照他的足迹寻到他丢失褡裢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褡裢,他会不会走过去,再也不来这里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意味着他将永远也找不回自己的褡裢了吗?”褡裢里的金银到底有多值钱,王若愚心里没有数。但他知道褡裢里的钱很多,丢失褡裢的人会很着急的。于是,他就没有进土地庙,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雨幕里的道路。可就是没有等到丢失褡裢的人,而是等到了爹爹和自家的长工。
这时,雨小了。王若愚诉说完经过抬起眼睛,习惯性地向路旁望去,只见身边围满了人,他们都在专注地聆听着他的述说,都对他的品德非常敬仰。
“若若,若若。”是秀才娘子的声音。她嘶哑着声音高喊着。
“娘。我在这里。”王若愚循着声音高喊道。
围在王若愚身边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秀才娘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绣花鞋和裙裾上都是泥水。她的眼睛里全是儿子,根本就不看脚下的地。什么水坑,什么泥巴全然不顾。只见泥水四溅,在她的脚上、腿上、裙裾上不断地聚集着,拍打着。可她就是不管不顾。她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儿子。她跑到跟前,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儿子的脸。用她那双糊满了泥浆的手指,细细地擦抹着儿子的脸蛋、眼角。原本若愚就很洁净的脸颊、额头都被她的手指弄脏了。她喃喃地道:“儿子,看把你弄得脏的。你跑到哪里去了?给脸上弄了这么多泥。”边说边又撩起裙子,用裙裾给儿子擦脸。结果,裙裾上的泥巴又涂了若愚一脸。这时,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她愣了愣,又紧紧地抱住了儿子,道:“饿了吧?咱们回家吧。娘给你做了好吃的,保证你爱吃。”说着,就站起身,拉着儿子的手要儿子跟着她回家。
王若愚甩开了秀才娘子的手,道:“娘,我不饿。我要等人。如果我走了,丢了褡裢的人就找不着我了,也就找不到他的褡裢了。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是啊。看起来,这可是褡裢主人所有的积蓄啊。如果找不着了,说不定会死人的。”王鹏举也道。
“你胡说啥哩?找不到褡裢了就会死人?你不仅不劝儿子回家吃饭,还在托我的后腿。把儿子饿病了咋办?我才不管谁找得到褡裢找不到褡裢哩,我只管我儿子。走。咱回家吃饭。”秀才娘子训斥着王鹏举,又拉着儿子要回家。
“我不。等不到丢失褡裢的人我就不回家。”王若愚明显不高兴了。
“你怎么像你爹一样死心眼。他找不到褡裢又不是你偷了他的褡裢。他焦急不焦急与你有什么关系?把你饿病了的时候,谁又管你?”秀才娘子怒道。
“饿不着的。饿不着的。”东方真人李神医笑着走到了跟前,身边跟着莫愁姑娘。神医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莫愁的怀里抱着一个瓦罐。
莫愁把瓦罐轻轻地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一股幽香顿时溢满了周边的空间。那是小鸡炖蘑菇的香味,它勾引着在场所有人的馋虫。
莫愁从父亲手里接过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大大的雪白的馒头,拿出一双筷子,递给若愚,道:“若愚哥哥。这是我娘专门给你做的。赶紧吃。”
王若愚接过馒头和筷子,望着满身泥水的爹娘,道:“爹,娘,你们先吃吧。我不饿。”说着,又透过周围人的身体中间的空隙向外张望着。
秀才娘子急忙道:“你吃吧。爹和娘不饿。”
王鹏举站起身来,恭敬地打着恭向着李真人道:“多谢真人挂念着犬子,这让我们夫妻怎么感谢才好啊。”
李真人也打着恭道:“不用谢。要谢,我还得谢谢王若愚啊。他真是难得的仁者啊,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恩。来了。”王若愚把手里的馒头塞进莫愁的手里,猛地站了起来,高兴地对着外面喊道:“哎!你在找什么啊?”
若愚的喊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路边。只见一位浑身湿透了的满腿泥巴的中年男子焦急疲惫地在路边仔细寻找着什么。他听见了若愚的喊声,脸上现出了希望的光芒。道:“你们在路边看到没有看到一个褡裢。那可是我们全家的性命啊。”
王若愚正要回答,王鹏举摇手没让说。
王鹏举走出人群,迎着那位男子走去,道:“你的褡裢里有什么?”
那位男子道:“那是我做花生生意的本钱,共有黄金三十两,白银五十两。再就是两块烧饼,一包牛肉。”
王鹏举仔细看过,看到这位男子说的很对,就道:“你不要着急。我儿子放学时看见你的褡裢遗落在对面的草丛里,就帮你拾到土地面跟前了。来,你看是不是你的。”
那位男子的脸上现出了喜悦的表情。他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身体随着王鹏举来到土地庙前。
围在王若愚身边的人都闪在了一边,注视着那位男子走向褡裢。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的褡裢有我媳妇专门缝的一块红布,就在褡裢后面。”男子的脸上放射着奇异的光芒。他快步走到褡裢跟前,翻开褡裢,果然在后面发现了那块红布。他打开褡裢,仔细地看了看。突然他放下褡裢,对着王鹏举磕了三个响头。
王鹏举忙搀扶起来,道:“不敢当不敢当。”
男子从褡裢里取出十两银子,捧到王鹏举跟前,道:“你可救了我的命了。我原想,如果找不到褡裢了,我就没脸回家见老娘和媳妇了。我已经下了投渭河自杀的决心了。这下好了。你救了我,也救了我一家子的命啊。”
李真人道:“你要谢,就要谢他儿子王若愚啊。孩子自从发现你的褡裢后,就一直冒雨待在土地庙前没有离开过一步,专门等你。怕你找不到褡裢着急。”
男子又捧着银子,递到王若愚跟前。
王若愚道:“这银子我不能要。这是你的救命钱。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替你照看了一会儿而已。”
若愚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高的见识。
王鹏举一惊,也赶忙道:“你这钱我们确实不能拿。你娘、你媳妇肯定也很着急,正在家里等你呢。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省的家人着急。”
李真人也道:“是啊。把钱收起来吧。赶紧回去吧,不要让家人着急。”
男子流着泪把钱装进褡裢,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背着褡裢向回走去。边走还边回头流着泪深情地望望王若愚和王鹏举。
李真人和王鹏举都向他摇着手,不约而同地喊道:“赶紧回去吧。这次可要把褡裢背好啊。”
男子这才没有回头,向回走去。
男子走远了,转过了沙梁不见了,众人这才把目光和心收了回来。
李真人望着放在地上的陶罐,道:“鹏举,我看你们全家都不要回去了。走,到我家去吃顿饭。”
秀才娘子道:“叫若愚和他爹去吧,家里还有几个人要吃饭哩。”
王鹏举道:“那行。我和若愚去真人家坐坐。你先回去,叫老李他们吃了好继续修路。”
秀才娘子和老李——老李是王鹏举家的长工——等村民一起向村里走去。
王鹏举父子随同李真人去了莫愁家。
李真人把王鹏举父子让进客房,分坐在八仙桌的旁边,给每人都斟了一杯茶。然后对着莫愁道:“莫愁,去把你先生叫来。就说若愚和他爹都在咱家。”
莫愁高兴地去了。
一杯茶没有喝完,王先生就随着莫愁进了门,拱着双拳,向着王鹏举道:“鹏举,恭喜你,后继有人啊。”
王鹏举和王若愚忙站起身。王鹏举打拱道:“那里啊。那全是你教育的功劳啊。”
王先生在李真人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王鹏举和王若愚恭敬地看着李先生坐下了才重新坐了下来。
莫愁去了厨房,帮助母亲准备饭菜。
李真人给王先生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王先生站起身接了,双手捧着杯子坐下来,品了一口,放在桌子上,向着王若愚道:“若愚,你今天做得很对。那是无量的功德啊。”
王若愚谦虚地道:“那没有什么。是谁都会那样做的。”
李真人对着王鹏举道:“孩子像你,能成大器。”
王先生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从现在的情况看,若愚将来肯定有出息。”
李真人接着感慨地向王鹏举和王先生说了一件莫愁告诉他的关于王若愚的事情。
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上学时,孩子们的书包里除了文房四宝之外就是零食,尤其是那些条件好些的学生。或者一枚时令水果,或者鲜美点心。王若愚的书包里每天都有秀才娘子放进的桃子、杏子、红枣等好吃的。
这天,下课后,王若愚、莫愁和刘耀宗他们跑到学校后面的沙梁上玩耍。玩累了,他们就掏出各自的好吃的解馋。
刘耀宗和王若愚都把自己的好吃的送给莫愁吃。可莫愁只要了王若愚的五月鲜桃子,没有吃耀宗的点心。
刘耀宗看着莫愁和若愚吃得香甜的样子,也馋了,就向若愚讨要。
若愚只剩了两枚桃子了,他给了耀宗一枚。这时,莫愁吃完了,还向若愚讨要。若愚又把最后一枚桃子给了莫愁吃。看着他们陶醉的样子,若愚很是欣慰。但孩子毕竟是孩子,看着他们蠕动的嘴唇和流满嘴角的蜜汁,若愚还是没有禁住诱惑,嘴唇也不自觉地蠕动起来。
还是女孩子心细,莫愁看见若愚贪婪地望着她和耀宗在吃桃,就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桃子递给若愚,要若愚吃。
若愚忙道:“我不吃。我刚才吃过了。”
莫愁娇声道:“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还想吃?”
若愚不好意思地笑了。
莫愁固执地把桃子递到若愚的手里。若愚就在莫愁的手里小小地咬了一口桃子,然后就慢慢咀嚼着,看着莫愁在香香地吃。等到她吃完了,他才咽下了在嘴里咀嚼了好久的桃子。
王先生听罢,也说了一件他所知道的关于王若愚的事情。那还是前几天的事情。当时,王先生正在整理书本,准备上课。突然,莫愁匆匆忙忙地跑进了王先生的房间,气喘嘘嘘地道:“先生,耀宗和若愚打架了。”
王先生也没有问为什么打架,就随着莫愁向学校后的树林里跑去。老远就看见耀宗狠狠地打了若愚一个耳光,从若愚手里夺走了几只知了猴(知了幼虫)准备离去。可若愚却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王先生顿时气冲头顶,厉声喝道:“耀宗。站在那里。”
听到王先生的厉喝,耀宗站在那里不敢动了,但还在骂骂咧咧地道:“竟然敢和我抢知了猴?胆子也太大了。”
“你说什么?”王先生走到了跟前,喝道。
耀宗这才不再说话了。
王先生走到若愚跟前,只见若愚呆呆地望着耀宗,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怎么回事?”王先生柔声道。
“没事。是他先看到的知了猴,我给拿了。他要,我给他了。”若愚竟然还在为耀宗掩护。
“那他为什么打你耳光?”王先生似乎觉得好像是自己受了屈辱。他真不明白,若愚的性格怎么那么懦弱呢?到了今天才知道,他并不是懦弱,而是时时刻刻都在为别人着想啊。那时候,他是怕王先生打耀宗的沟板子啊。
王先生说完,不觉用一种敬佩的眼光久久地望着王若愚。
王鹏举慈祥地望着王若愚,道:“若愚,你现在说实话,那天你和耀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若愚望着门外,没有说话。
“我知道。那天,我看见了一个知了猴窝,就叫若愚哥哥给我挖。耀宗找了老长时间,也没有逮住一个知了猴。他看见若愚哥哥给了我一把知了猴,就有点不服气。这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知了猴窝,就给若愚哥哥指。结果,耀宗就跑过去,说是他先找到的,不让若愚哥哥挖。若愚哥哥说是我先看到的,得他挖。耀宗说是他先看到的,不让若愚哥哥挖。于是,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我再喊,让他们停,他们就是不听,我只好跑回去给先生说了。”莫愁端着一盘炒鸡蛋走进了门,站在八仙桌前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先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看把油洒在身上了。”李真人柔声道。
莫愁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又去了厨房。
“若愚,情况是不是莫愁说的那样?”王鹏举尽量柔声道。
若愚紧闭着嘴就是不说话。
“你放心,王先生不会打耀宗沟板子的。”李真人笑着道。
“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打耀宗的。”王先生也柔声道。
“事情到底是不是莫愁说的那样?”王鹏举又道。
“恩。就是的。”王若愚这才开了口。
“那你为什么那时不给你先生说?”王鹏举道。
“他本来已经错了,很可怜了。如果再让先生知道了实情,打了他,那他不是就更可怜了吗?说不定先生打了他,他爹还要打他的。我可不能那么做。那不是害他里么?”王若愚真诚地道。
李真人、王先生、王鹏举,三个大人都不由得对王若愚敬佩有加,似乎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子,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饭菜端齐了。也许是饿了好久了,自从动了筷子,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了,都专心地吃起了饭。
饭后,王先生带着若愚和莫愁上课去了。李真人给病人看病去了。王鹏举回了家。
在王鹏举父子被李真人邀请到家吃饭的时候,王若愚的义举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地在东王寨传播开来,甚至在沙苑地区也开始了传播。他的种种近似于愚和呆的举止霎时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赞叹,有人敬仰,也有人笑话,有人不屑和叹息。
这种种议论也渐渐地渗入了秀才王鹏举和他娘子的耳朵里。王鹏举听到了这些议论,非常高兴。他知道,儿子今后的命运一定会是锦绣一片,光明无限的。因为他相信古人的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可他的娘子听到这些议论后却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在她的想象里,儿子成了呆笨愚蠢的人,似乎在今后的生活里时时处处都要大人保护,不然的话,就会被别人骗了钱财,就会受到别人的欺负。她很相信民间的话,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于是,郁闷、痛苦、烦躁等等不良情绪就堆满了秀才娘子的心胸。她坐在织机上,把织机扳动地咔咔作响,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在织机上面。
王鹏举走到娘子身边,满怀欣喜地对着娘子微笑着。道:“咱儿子真行啊。今天可真给咱们长脸了。……”
还没等王鹏举说完,秀才娘子就怒了。“不要说了。看你把你儿子管教成啥了?简直成了废人了。以后要是真像了你,那我就没法活了。”
王鹏举的心顿时就像烧红的火炭被浇了一瓢冷水,顿时痛苦地纠结起来。他阴了脸,道:“我怎么了?像我又怎么了?再说了,我还没有儿子优秀呢。儿子肯定比我强多了,要强上一百倍,一万倍的。”
秀才娘子厉声道:“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你已经成了废物,我不想让儿子以后比你更无用。”
“你!你!你!……”王鹏举被气得说不话来了。他急速地喘息着,瞪大着眼睛,浑身颤抖着。
“滚!不要在我跟前待。你这个无用的家伙,害得我若若也成了废物。”秀才娘子怒道,冰冷地就像三九天的寒风。
王鹏举的肚子被气憋得满满的,眼看就要爆炸了。但他却不能对着妻子发,他只好憋着满腹的怒气向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