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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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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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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连载

第二章 龙尾巴

“龙尾巴又来了。”林泽海第一天就看出齐飞龙想打自己徒弟的主意,龙尾巴是他给齐飞龙取的外号,只要齐飞龙一出现,他就酸溜溜地提醒女徒弟说。姚采薇没有抬头,继续研究零件图纸,记笔记。会看图纸是做一名合格技工最难的一关。她很佩服才初中毕业的师傅能一眼就看懂那么深奥的机械图纸,不管厂里接什么活,都难不倒他。

每天齐飞龙至少要到车间来看她三次,第一次是早上,换着花样给她买早点送过来;第二次是中午,早早地来等她一起去食堂吃饭;第三次是下班前,等着她关机器下班,期间不间断地车间巡视忽略不计。姚采薇的态度是尽量拒绝,拒绝不了就淡淡地接受,在齐飞龙面前,她不可否认地有自卑感,所以,她有一种被动地听天由命的想法。

“这么认真干嘛?龙尾巴老爹一句话,就可以给你调个好单位。”几乎每次姚采薇虚心向他请教问题时,林泽海都会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她。

姚采薇不是没动心过,她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在最炎热的三个月里骑着破旧自行车,驮着活鸡与香油瓶到处托人找关系的情景。

她甚至应约,跟着齐飞龙去了他家做客。

齐飞龙家在常德市最繁华的地段,一栋五层洋楼,门前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里面种有桃树、柿子树,还有粉的黄的她叫不出名的花儿。穿过花园入得前厅,先是看到一盏硕大的莲花形状的灯,像瀑布一样从天花板上垂直下来,她脑子里马上想起一个词:蓬荜生辉。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牡丹图,花叶生动端庄,令人心生愉悦。牡丹图两边,立着两只比人还高半个头的大花瓶,每只瓶上都有一只孔雀,栩栩如生。再往前走,出现一套光洁豪华的真皮沙发,沙发上罩了洁白的莲花图案的纱罩。沙发前面摆着一张大理石台面的茶几,茶几上错落有致地摆着水果、烟灰缸、电视机摇控等物件。

姚采薇不敢迈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走进如此富有的家庭。一个乡下贫穷人家的女儿,对富人的生活不具备想象力,她算是大开眼界。

“来坐呀,采薇,快来坐。”齐飞龙招呼她到沙发上坐,她移动脚步时才发现,地上是铺了地毯的,踩在大朵大朵的青色云朵上,她马上想起一个词,平步青云。在踏进齐家门前,齐飞龙告诉她,他爸是市政府里的一位正科级干部,妈是市政府里的一位副科级干部,他到厂里只是下基层捞点资历,最多呆三个月就会调到政府部门去工作。

为了缓解姚采薇的紧张,齐飞龙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火得一塌糊涂的《还珠格格》,姚采薇的注意力果然就落到剧情上去了。齐飞龙从果盘里拿出一只苹果,一会就削好了,递给她。姚采薇咬了一口,真甜啊,这是她第一次吃苹果,长这么大,第一次。她想,齐飞龙一定不会相信,坐在他身旁的女孩竟然是第一次吃苹果。

齐飞龙给自己也削了一只,两人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

“你说,是紫薇好看还是小燕子好看?”齐飞龙打破沉默问她。

“嗯——小燕子眼睛好大,紫薇好温柔,都好看。”

“我觉得紫薇好看,你没发现吗?紫薇长得很像你!”齐飞龙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看看电视又看看她,“真的很像!很像!你真的好像紫薇!”

“我吗?”姚采薇脸倏地红了。尽管从小到大都被人说长得漂亮,但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如此近距离地夸赞。

“采薇,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你长得像紫薇,所以我就要求厂里给我分了间宿舍——这样就可以每天都看到你了!”齐飞龙说着,自己脸也羞红了。

这是齐飞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表白。平常他对姚采薇的好,都只是在行动上,从没有用语言表达过什么。

“第一眼?是哪一天?”姚采薇感觉自己那颗尘封的心,被风吹开了一缕缝隙,一点阳光照射进来,心里有了股暖意。

“你正式上班前一天,下午,你到办公室来报到。”

“我怎么没看见你?”姚采薇努力回忆,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当时不在办公室,你下楼时,我正好上楼,与你擦肩而过,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所以,你肯定没看到我的脸,我低着头的。”

“为什么不敢看?”

“你太漂亮了,把我眼睛都快晃瞎了。”齐飞龙傻笑着低下头,神还原当时的情景。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姚采薇觉得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太不自在了,盼望着能多一两个人来打破这种尴尬。

“他们一般六点左右到家。也不一定,他们都爱打麻将,有时打到半夜才回。”

“那,我们做饭去吧!”姚采薇站起来。

“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吧。做饭不需要我们做,五点半做饭阿姨会来的。”齐飞龙也站起来。

楼梯扶手是墨绿色的,看起来像翡翠般温婉动人。姚采薇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爬,齐飞龙以为她怕摔倒,要伸手拉她,她装作没看见,将手放在了扶手上。

二楼是齐飞龙父母的卧室,配有书房和卫生间。齐飞龙只是打开门让她看看,没有要进去参观的意思。姚采薇看见那么宽大的床,那么洁净的卫生间,很是震撼:原来有钱人家的日子是这样豪华的啊!如果我嫁到这个家里来——她不敢想下去,贫穷再次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无法想象自己可以过如此奢侈的生活。

三楼是齐飞龙的卧室,同样配有书房和卫生间。齐飞龙先进去,带着暧昧的笑意向她招手,姚采薇不好意思进去。“进来呀进来,没事的。”齐飞龙笑着鼓励她。

她刚犹豫着抬起右脚,齐飞龙突然伸出手来将她猛地一拉,她没提防倒在了他怀里。齐飞龙滚烫的唇吻了上来。

“不要不要。”她一边挣扎一边说,齐飞龙的唇堵着她的嘴,她的发音含糊不清。

“等我调令下来,马上就给厂长说,让你顶替我的位置。”齐飞龙却说的字字清晰。姚采薇慌乱地推了他一把,她本能地觉得有一种交换的成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爱情之窗,已经紧紧关闭半年了。大学第二年,她与同班同学葛生相恋,葛生给她写过多少情诗啊,她曾经以为他们会是永远。半年前,她和葛生同在长沙的一家公司实习,按照规定,他们要到回校拿毕业证的日子才结束实习。然而某一日葛生突然不见了,没有一个同学知道他到哪去了。她哭着逼问实习单位的领导才知道,葛生要做某单位领导的上门女婿了,他的工作单位岳父已经替他安排好,就没必要在这实习了,现在他正忙着筹办婚事呢。

那一刻起,姚采薇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感觉。没有任何通知、没有任何征兆、无情的抛弃。她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噩梦,梦见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她拼命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曾经让班上女生妒忌得眼红的她,眨眼间成了最可怜的人。

熬过那段心如死灰的日子,马上又陷入工作分配的难题,短短半年的时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姚采薇脱了一层皮,蜕变成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有强烈挫败感的,既向社会低头又开始向生活抗争的女青年。这样一个不甘于做技工,却又苦苦地向着技工岗位发起冲击的女青年,她哪有一丁点恋爱的心思呢?

她很清楚,跟着齐飞龙回家,只是因为,他可能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就像葛生找了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一样。她瞬间有了一种宿命感,原来他和葛生一样,都是愿意为生活低头的人。

想到葛生,那种莫名被抛弃的、痛苦的屈辱感依然强烈。这种感觉使她无法享受齐飞龙的动情亲吻,她本能地想要摆脱。

然而他此刻就是一座山,她根本推不动他,越推反倒被缠得越紧。

在男孩子面前,女孩子在体力上永远是吃亏的。她只挣扎了一会,就用光了力气,只能让他紧紧地搂着,她无法动弹,只期望快点结束。

好在楼下有了动静,做饭阿姨来了。

紧接着,齐飞龙父母回来了。齐飞龙终于松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牵着姚采薇下楼去。

“爸,妈,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姚采薇。”

“叔叔阿姨好!”姚采薇乖巧地向他们问好。

飞龙父母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说,“坐吧。”

等他俩坐下,飞龙父母却上楼去了。看得出,他们随儿子的意思,只要儿子认定的人,他们不干涉。这倒令采薇有些意外,这和电影及小说中的有钱人家不一样,她还以为飞龙父母也会要求门当户对呢。

吃饭的时候,齐飞龙不停地给姚采薇夹菜,唯恐饿着了她。姚采薇小心翼翼地细嚼慢咽,飞龙妈看出她的拘谨,生出几分怜惜,温和地说道,“采薇,别客气,随意啊。”

飞龙爸也附合道,“随意,随意,别客气。”

齐飞龙见状满心欢喜,喜形于色地附在姚采薇耳边说,“我爸妈喜欢你!”飞龙父母对儿子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葛生的婚姻生活,应该也是这般场景吧?舒适,恩爱,和谐。姚采薇暗想。

齐家房间多,当晚姚采薇独自睡在四楼的一间客房,齐飞龙一会借口送水果敲门进来,一会借口取东西进来,进来后却忘了是来干什么的,顾自情深意长地看着她,望得她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

葛生也一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新娘吧?她情不自禁地想。

“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吧。”姚采薇赶他出去,他在这,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齐飞龙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关上房门。

姚采薇脱衣,躺下。继续想象葛生的婚姻生活。

他们结婚的房子,一定如齐家这样豪华气派,宽敞舒适。那个女孩可能不如她漂亮,但一定是爱他的,她愿意被他亲吻,愿意和他做任何事。他们共眠的枕头,一定也如她此刻枕着的枕头一样,让人心生愉悦。他一定觉得很幸福吧?想着想着,她进入了梦乡。

学校后门的树林里,她靠在树上,欣赏一片掉落在地的枫叶。葛生慢慢地靠近,吻上他的唇,她积极回应,他的呼吸加重,腾出一只手伸进她胸前,轻柔的抚摸令她沉醉,他的手继续向下探索,她如往常一样去捉住他的手,“乖,听话。”她总是这样哄他,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

“采薇,我爱你,我一定会娶你的!采薇!”

她猛地醒了,瞬间明白,吻她的不是葛生,是齐飞龙。他趴在她身上,上衣已经被掀开,两只圆润的乳房在黑夜里像被打了聚光灯,有一种特别诱人的光泽。

“啊——”她惊叫一声,很快被齐飞龙用唇盖住了嘴。他的手仍然在向下探索,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内裤。

他有力地抓住她的手,连同她的手和手抓住的内裤一起往下褪,没有僵持多久,他赢了。

“啊——呜——”她的唇被他堵着,双手被他用双手紧紧地按着,她发不出求饶的声音,片刻的绝望之后,她终是内心平静地接受了事实。葛生也是这样把他的新娘变成他的女人的吧?

“我爱你,爱你,爱你——”他猛烈冲击的同时,不停地说,“采薇,我爱你,爱你!”

风停雨歇,两人都大汗淋漓。一个是挣扎受累,一个是激情所致。

他仍然舍不得松开她,将她抱在怀里呢喃,“采薇,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我们天天在一起。”

她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老婆。”他骄傲地说。

她不语。

“采薇,你喜欢我吗?”

她不语,又觉不妥,推他道,“快回你房间去。”

“不不不!”他不肯。她只得央求,“你给我点面子好吗?你这样让我明天怎么见你父母?”

“好,我听你的。”齐飞龙明白了她的意思,应承着,吻却又盖了上来,这次轻车熟路,一气呵成。事毕,他才满足地吻别,“明天见,老婆。”

葛生对他的新娘,一定也是这般的激情难捺吧?姚采薇问自己的时候,发现齐飞龙不知何时把窗帘拉开了一半,一轮明白挂在窗外,如梦一般美好恬静。葛生和他的新娘浓情蜜意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我?

两行热泪莫名其妙地淌到脸上,她没有去擦拭,任它们自由滑落。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闹醒时,姚采薇慌作一团,她一眼就看见了床单上的血迹,如点点红梅。她以为来了月经,确认一下没有,时间不对。她连忙卷起床单准备拿出去偷偷洗净。

齐飞龙推门进来,打开床单一看明白了。

“老婆,你去刷牙洗脸,我来处理。”他飞快地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式地狂吻一通,将她推出房间。

等她洗潄完毕,齐飞龙直接拉着她飞奔下楼。

在回厂上班的路上,她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忍不住问他,“你是怎么处理的呀?”

他呵呵傻笑着不说话。她装作生气不理他。他问什么都不理,他终于投降。

“我把床单铺好了。”他坏坏地笑道。

她气得抡起拳头在他后背上一顿猛捶,他十分享受地说,“继续继续。”

在她欲进车间的刹那,他一把揽过她的小脑袋,将嘴放在她耳旁说,“老婆,那是给我妈看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抛了个飞吻,向办公室跑去。

上了一会班,她才领悟道齐飞龙的意思。她心窝一暖——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

日子就这样充实而又重复地过着,采薇渐渐地发现了上班的乐趣。一帮同龄的同事们经常说说笑笑,慢慢地就有了亲人的感觉。尤其是有齐飞龙的宠爱,她不仅感受到亲情,还有浓浓的爱情。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她学成出师的这天,是齐飞龙正式调到政府部门工作去的那天。齐飞龙说下班了来接她一起去酒店吃饭庆祝。

还没到下班时间,林泽海忽然对她说,“嗨,作家,晚上一起吃饭,师傅请你!”她刚想拒绝,林泽海迅速地说,“今天是我生日。”

“那我请你吧,师傅。”采薇想,明天自己就要调到办公室去了,也算是对师傅的一种回报吧。

“作家”这个称呼,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林泽海无意中看到了她夹在笔记本里的一张稿费单,她在《长沙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小散文,从此只有他们两人时,他就叫她作家。她不允许师傅告诉任何人,她觉得一个小工人爱好写作是件很不本分的事,是件让人知道了会嘲笑的事。

出厂门的时候,姚采薇对看门大爷说,“大爷,齐飞龙来找我的话,麻烦您告诉他我和林师傅出去吃饭了,谢谢您啦。”看门大爷说,“没问题,我知道你们上哪吃去。”

吃饭的一共六七个人,全是和林泽海关系不错的师傅。酒坛子一打开,这些师傅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要姚采薇给林师傅敬三杯,以谢师恩。

姚采薇不想喝酒,她摇头摆手的当儿,林泽海“咕噜咕噜”将三杯酒喝了个精光,众人起哄,说林师傅太心疼徒弟了,徒弟得和师傅喝个交杯酒报恩啦。

姚采薇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吵得她头晕,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就像刚开始不习惯车间一样。一位女师傅跑过来,把酒杯放在她手里,捉起她的手,朝林泽海的手臂伸去,平行后,猛地一拐弯,再将她手中的酒杯举到她唇边。

“好!好!喝上了!交杯酒喝上了!你师傅没白疼你!”众人更兴奋了,继续起哄。

一阵辛辣从喉间滑过,姚采薇被呛得猛咳,瞬间咳得脸红耳赤。就在女师傅准备指导她喝第二杯交杯酒时,笑声突然嘎然而止,她的目光跃过林泽海的肩膀,看到了齐飞龙!

齐飞龙的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突起。“操你妈!敢欺负我老婆?!”他的目光与她短暂相视的同时,他已经冲到桌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毫不犹豫地连酒带杯砸向林泽海。林泽海的左脸顿时红肿,渗出血来。

“嘭——”一声巨响,林泽海将手中的酒瓶在桌上狠狠一砸,然后不由分说将只剩半截的啤酒瓶捅向与他正面相对的齐飞龙——

“啊——”齐飞龙胸前瞬间血流如注,现场慌作一团。姚采薇听见自己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三个人的命运完全改变了。

那半分钟,成了姚采薇一生的悔恨,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天知道林泽海用了多大的力气,那半截酒瓶深深地插进齐飞龙的胸前,他傻了一般,瞪大眼睛看着这忽然长在身体里的东西,忘了疼痛。林泽海也呆呆地望着半截酒瓶,时间仿佛禁止了。姚采薇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众人慌乱成一团。姚采薇在昏倒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拔酒瓶,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她听见有人在喊,“不能拔,快送医院!”

“血,血,鲜红的血!”她欲去堵住它们,但却不敢去触碰他。

“不啊,不啊,不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

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地在梦中出现,每次醒来,她都筋疲力尽,如当年一样绝望。绝望中她无望地明白,她是爱齐飞龙的,在那个酒瓶刺向齐飞龙的刹那,她内心深处喊出六个字,齐飞龙,我爱你!

她苏醒过来时,病房里空无一人,医院里静寂无声,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她巴望这是一场梦。

一个病人走进来,自言自语道,真可惜,那么年轻就死了。她正低头穿鞋准备去找齐飞龙,闻听此言大脑一阵眩晕,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病房里围了许多人,见她睁开眼大家都避瘟神似地后退几步。

“长得像个狐狸精。还没过门就把人克死了。”

“脚踏两只船,不翻船才怪。”

“正好刺中心脏,也太狠了!”

“听说死的那个,父母都是当官的。”

“杀人的也得死,两条命。两个傻逼,为一个女孩子值得吗?”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像在她心尖上刺字般,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传进她耳朵里。在众人鄙视谴责的目光中,姚采薇下床,脚踩棉花般走出病房。

医院过道里灯光昏暗,几个病人坐在长椅上闲聊。人还在太平间放着,“听说死的小伙子父母都在长沙开会,还没赶回来呢。”这几个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看都没看她一眼。姚采薇有一种时光交错,仿若到了阴间的感觉。她真希望死的是自己。

“齐飞龙,齐飞龙。”姚采薇向太平间走去,她觉得自己可以叫醒他。他多喜欢姚采薇啊,他要娶姚采薇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放下她。

门是开的。一张窄窄的床,高高的,白色的床单覆盖着一个人形,安安静静地,像睡着了般,看不见头看不见脚。她正欲进去掀开床单,却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他两手着地,头埋在两手之前,一动不动地跪着,也似睡着了一般。这身沾有油污的工衣,她最熟悉不过了。

她顿时失去了向前迈进一步的勇气。她无法将三个人同时置于这样的画面。

姚采薇落荒而逃。她像幽灵一般走出医院,她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只知道脚步不能停,不能停。这个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路灯,可她却像长了夜眼一样,前方总有一束光,指引她一直走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辆白色的长途大巴车,上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此刻她只想找张椅子坐下来。她扶着车把爬上去。“坐一会我就下来。”她这样想着,走到最后一排,长长的一排椅子,和太平间里齐飞龙睡的床差不多长,差不多宽,她躺下了,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齐飞龙,如果你不能醒来,那就带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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