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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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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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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连载

第九章 暖男云汉

第一次去登山时,姚采薇就闹了笑话。她居然是穿着皮鞋去的,加上是新手,没爬多久,她便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心里盘算着怎样悄悄离开大部队,先行撤退。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高大健壮,看见姚采薇满头大汗地坐在那喘气,他批评道,“美女,你太缺少锻炼了!起来,继续!坚持一下,你可以的!”说着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起来。

姚采薇只得站起来,继续前行。然而他的手不再松开,几乎是靠他的力量拉着她前行,好多次,她想甩开这只大手,都没能如愿。当他拉着她登上山顶时,全队三十多号人热烈地鼓掌,连她自己也暗暗吃惊,她真的爬上了山,尽管全身大汗淋漓,但她真的如他所说,坚持一下,就可以了!他说的对,咬咬牙,坚持一下,身体的极限是可以克服的。

站在山顶上,山风送爽,爬山时的劳累一扫而光。姚采薇不由得回望自己的人生,不也是跌跌撞撞的,坚持到了今天吗?她突然产生一种无比强大的感觉——不管未来的路途会遇到什么,她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下山的时候,姚采薇一脚踏空,摔倒了,好在他正好在旁边,及时抓住了她,她才没有滚下台阶,但脚却受伤了。队员们提议轮流搀扶她。“不用,你们先下去,我慢慢走——”话音未落,他一把拉起姚采薇的手,将她背在了身上。大家又是热烈鼓掌,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负重下山,是很艰难的。

他负重的是身体,姚采薇负重的是内心,她充满愧疚,觉得自己害了他。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和不安,他一边下山,一边和她聊天。

“我叫云汉,是这个登山队的队长,在政府部门供职,这个登山队就是我组织起来的。你呢?”

姚采薇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她看见云汉的汗水顺着头发滴落在台阶上,一路挥洒。

“放我下来,休息一下吧!”姚采薇几乎是要哭着恳求了。

“没事!这点路算得了什么?!云汉说,你不用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饭吧!”

“好,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姚采薇这才心里好受了些。

到达山下后,作为队长,云汉清点了一下队友人数,确认都到齐后,宣布今天登山圆满成功,下次再见。

队友们散去,云汉将目光再次投到她身上,“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姚采薇连忙摆手,他笑了。“不要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以为我背你回去呀?我又不是铁人!是打车送你回家!保证每位队员的安全,是我这个队长的职责!”

好吧,盛情难却,姚采薇不再拒绝。

本以为送到小区便罢了,没想到云汉竟然坚持将她送到了家里!这真是一个霸道的人,姚采薇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姆妈打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搀扶着姚采薇进门,她惊讶地呆在那里,思齐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妈,你怎么啦?!”说着就过来推开云汉,牵着妈妈往屋里走。

“对不起,小朋友,你妈妈受伤了,都怪叔叔没有保护好你妈妈。”又对姆妈说,“对不起阿姨,姚采薇的脚可能需要几天才能完全恢复,这几天要尽量少走路。”

“谢谢你,太麻烦你了,再见!”姚采薇尴尬地跛脚往沙发边走,她希望他快点消失,他呆的越久,表现的越体贴,她越是无法给姆妈和思齐解释。

“阿姨再见,小朋友再见,姚采薇再见!”云汉终于挥挥手,走了。门关上的刹那,姆妈的问题就来了:“他是谁?你脚怎么回事?”

这些年,父母从没有提过她的个人问题。他们不是不希望女儿有人疼,他们只是不希望女儿再受伤。他们怕了,不敢再承受女儿情感上的失败,所以选择了沉默。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姚采薇明白父母的心思,所以她竭力表现得轻松随意。“登山队的队长。我今天穿的鞋子不对,不小心崴了一下脚,他和另一位队员一起把我送回来的。”

“另一位?”姆妈半信半疑地走到窗前,朝外望了一眼。

“是啊,另一位队员在小区门口等队长。”姚采薇转向思齐,“宝贝,作业做完了吗?”

“早就做完了。”思齐撅了撅嘴,“妈,你以后别爬山了!”

“好!”姚采薇答应了。

“那个队长,他在哪上班的?有没有老婆?”姆妈却有十万个问题等着她。

“唉呀,姆妈,我哪知道啊?他在哪上班,有没有老婆关我什么事呀?您就别想多了,快做饭去吧,我饿了!”

“就饿你!闲着没事去爬什么山?!我看你明天怎么去上班!”姆妈没得到答案,装作生气的样子去了厨房。

吃饭时,父亲回来了,刚一坐下,还没动筷就问,“那个男人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

姚采薇哭笑不得,父亲居然也瞧见了。这阵势,是如临大敌,还是惊弓之鸟?

“你也看见了?”姆妈问父亲,父亲哼了一声。

“我妈妈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他。”思齐解围道。

见父母亲还不动筷子,姚采薇只得补充道,“是真的不认识。”

“你呀,太天真,太心软,太——唉——人家可不可靠,可问问你弟弟!”父亲说完这句话,终于拿起了筷子。

太天真,太心软,太——这就是父亲认为她情感、婚姻失败的原因。她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体会着父亲的评价——不无道理啊,父亲是懂她的,比她自己更懂她。

第二天早上,她比平常提前半小时起床,悄悄地跛脚出门,准备到小区门口去打车上班。

刚出单元门,她差点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相撞,双方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姚采薇惊讶,对方一脸宠溺的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一抬手,将她背在了背上。

“你,你怎么?”姚采薇语无伦次,太意外,太感动了!

“我猜你该起床上班了,反正是顺便路过,就载你一程吧!”云汉说得轻描淡写。

“如果我没有提前半小时起床,你会敲门吗?”姚采薇想,若他真如此做,她昨天所有的解释都白费了。

“不会,我等你开门出来就可以了。”他老老实实地说。

他健步如飞,她将脸埋在他后背,唯恐被人认出,他不曾察觉她的心虚。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小区门口,他拉开车门,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进后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山间一泓沉寂多年的湖水,被春风吹起阵阵涟漪。这一天上班,姚采薇一直魂不守舍的,自己伏在云汉身上的情景,挥之不去。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她示爱过,但她心如死灰,不屑一顾。她以为这辈子心扉不会再打开,却猝不及防地遇到了云汉。

女人,可以拒绝荣华富贵,可以拒绝激情诱惑,唯独拒绝不了的,是一颗伪装不来的真心。伏在云汉身上,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温度,她能肯定地判断,这是一个拿真心来对待她的男人。

她预感到,下班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果然不出所料,他准时出现了,只不过与预料有出入的是,他不是在厂门口等她,而是直接来了办公室!

姚采薇怕云汉众目睽睽之下又要将她背在背上,便故意说要加班,让他先回家。

“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就等你吧,顺便学习一下你主编的报纸。”云汉说着坐下来,从姚采薇桌上拿起一份新出的报纸。

说是内刊主编,其实就她一个人,无兵可调谴,但领导是有的,内刊归属于总经办管理,姚采薇自然就归总经办主任管理了。主任手底下除了姚采薇,还有三个兵:副主任、总经理秘书、文员。主任是苏州人,年约三十,貌美如花,听说她老公是本地人,在政府部门任职,所以厂里很多需要与政府部门打交道的事务,都是她出面搞定的,主任的顶头上司只有一个,就是总经理,也就是本厂的老板。

所以这个总经办离总经理办公室最近,也是最特殊的一个部门,其它部门,包括公司副总,对总经办的人都是要另眼相看的,为什么?只因为他们离总经理最近,是直接为总经理服务的。

云汉坐下没多久,副主任、总经理秘书、文员相继下班走了,姚采薇还是按兵不动,主任还在里间她的独立办公室里呢!对面办公室的总经理也还在伏案工作。她不愿意让领导看见自己被人背出办公室,而拒绝被云汉背,她知道是不可能的。

半个小时后,主任终于准备下班了。她刚一露面,就夸张地叫了起来,“耿科长,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接着是高跟鞋急促的“蹬蹬”之声,只见杨主任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云汉面前,握住了云汉的手。云汉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应道,“我是来接姚采薇下班的,她脚受伤了,不方便。”

“哦,是嘛,姚采薇你脚怎么受伤了?看我这忙晕了都没注意到。对不起!姚采薇你怎么还不下班呢,怎么能让耿科长等呢?”

“我——”姚采薇站起来刚想说什么,主任却接着说,“耿科长,我们古总在办公室,我带您去和他打个招呼!”

“今天是私事,就不打扰古总了!”云汉并没有动,主任停下脚步,搓了搓手说,“那行,改天请耿科长来厂里指导工作!”

云汉回道,“杨主任您先走吧,我再看会报纸,这报纸办的挺不错的!”杨主任扫了姚采薇一眼,惊喜地回应道,“姚采薇,耿科长在表扬你呢,还不谢谢耿科长!”

姚采薇正不知如何应对,云汉微笑着向杨主任摆摆手,“杨主任,再见!”

“那——耿科长,再见!”杨主任领会到耿云汉的意思,此刻她还是尽快消失的好,所以她挥挥手,婀娜多姿地走了。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姚采薇好奇地问道,“看我们主任这热情的态度,你肯定是个大官哦,我失敬了。”

云汉道,“你就别笑话我了,什么大官?和你一样,上班而已!你们主任,只是去我们单位办事时,打过几次交道而已。”

“难怪你大摇大摆地就进了我们办公室,门卫不敢拦吧?”

“我又不是坏人,拦什么?走吧,我的伤员,回家!”他说着,又做出随时准备将她背上背的动作。

“我自己能——”姚采薇还想挣扎。

“走!”话没说完就被云汉背在了背上,在高大如山的云汉面前,姚采薇就像树上的一朵小花,他一抬手,尽在掌握。

耿云汉这一接一送,就停不下来了。

很快,厂里人都知道姚采薇交了个当官的男友,大家突然对她客气热情起来。以前,因为她的工作并不直接对工厂产生什么效益,再加上主编这个岗位听起来挺光鲜,实际上是没有任何行政权的,所以大家对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尴尬的存在。

但云汉一亮相,一夜之间,她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首先是杨主任和总经理秘书,这两个漂亮且气质出众的女人,以前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一下,现在突然注意到她的存在,连称呼都忽然变了,以前是“哎——”,“那个什么姚采薇”,现在成了“薇薇”、“小薇”,动不动就夸上她一两句,皮肤真好啦,天生丽质啦,这衣服真漂亮啦,简直是让她大开眼界——原来女人善变此言一点不虚。

其次是总经理,以前从不和她聊工作之外的话题的,他与杨主任和秘书外出吃饭也从不叫她,但现在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了,开始关心起她来,女儿多大啦?住在哪里?甚至他们外出吃饭时,还邀请她一起。

再就是与总经办走得很近的副总、部门领导之类的人物,他们是属于“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老板及身边人对姚采薇态度的变化,一个个对她笑脸相迎,仿佛个个都成了她下属,还得仰仗她提携似的,客气的不要不要的。

姚采薇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大家对她的态度改变。

这个厂里的员工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员工之间,就算在工作中打交道已经认识了,但碰到了一般会像不认识一样,不会打招呼。但是对大大小小的领导,就算那个领导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一定会问好,打招呼。姚采薇在采写稿件过程中,也会接触到各个部门的人,比如上午采访了的,下午碰见了,她自然是笑脸相迎,准备打个招呼的,谁知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这种“势利”文化了。

令她啼笑皆非的是,她的职位并没有变,但那些员工们,忽然就眼里有她,把她当领导,主动向她问好了。“主编好!”这算是厂里最独特的一个问好,其他的都是某某总好某某厂好某某主任好之类的。

不得不说,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姚采薇是十分受用的。她也忽然明白了当官的好处,谁不喜欢被人尊重呢?

姚采薇从大家的态度变化中,突然顿悟:要想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得有背景,要么得升职。她现在属于有“背景”的人,但她觉得有“背景”,不如升职来得更长远更可靠。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嘛。经历过情感巨变的女人,还单纯地认为男人是永远的依靠,那是不可能的了。

与此同时,家里人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正如平静的湖里忽然被人扔进一块巨石,激起的可不是涟漪,而是大水花。父母每日坐卧不安,从姚采薇这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便试探着出击,看见云汉便盘问不休。哪里人?什么单位?父母多大?结婚没有?孩子多大?

姚采薇从不问云汉这些问题,她觉得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唯一有关系的是,每天有人关心自己了,每天上下班方便了,在厂里的地位提高了。

显然她没有考虑更进一步的关系,而父母想的却是永远。不过她倒是从父母的提问中得到了一些云汉的信息。

惠州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布吉,公务员。孩子她妈妈是布吉本地人,两人育有一女,现年七岁,母女俩已经移民加拿大,在那边生活。

每次三言两语的,一点点累积,父母终于搜集齐了他们想要的信息,他们觉得,云汉是个理想的女婿人选。但还要得到儿子的首肯,他们才能完全放心。

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弟弟难得回来吃顿饭。父母显然是商量好了的,很快吃好带着思齐出去玩了,饭桌上只剩下姐弟俩。

“你打算嫁给他?”弟弟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嚼边问她。

“没有这么想过。”她据实回答。

“我不想伤父母的心,就没告诉他们。他是有老婆孩子的,没有离婚,你知道吗?”

原来弟弟忙中偷闲,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这一点她内心不禁也起了波澜,云汉并不是她以为的直肠子,其实他是有心计的——他从没说过他没有离婚,当然更没有说过他离婚,他只是给她和她的父母营造了一种错觉。

“知道,这和我没关系。”姚采薇不露声色地说。

“你这话能哄谁呢?天天对你献殷勤,你可以不当回事,父母和思齐、左邻右舍、你的同事们,他们能不当回事?”弟弟对她这种态度不满。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姚采薇面无表情地说,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不让云汉出现在父母面前,不要在小区门前露面。

“嗯。”弟弟满意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给达达和姆妈说声,我还有事,走了。”

“好。”姚采薇站起来,送弟弟出门,弟弟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卡,“这里有十万块,你去付个首付,贷款买套房子。”放在姚采薇手里就急急地走了,眨眼消失不见。

姚采薇返身进屋,呆呆地在饭桌前坐了几分钟,才明白弟弟的意思。弟弟是希望她独立,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不可救药地想起了齐飞龙,齐飞龙,如果你在,我又怎会到要依靠弟弟的地步?

思齐的笑声远远地传来,她连忙抹干眼泪,收拾桌上的碗筷。

母亲进来便从姚采薇脸上找寻答案,无果,一边与她一起收拾碗筷,一边问,“你弟弟怎么说?”

“他不看好。”姚采薇简洁地说。

“哦。”母亲没有追问,神情有些失望。

“周末我们去看房吧,弟弟借钱给我交首付。”姚采薇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

“真的?”父亲走进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父母也一定觉得,房子比女婿可靠吧?

“好哦,好哦,看房啦!”思齐雀跃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新房子充满了热切的向往。

从这天起,父母不再提云汉,云汉也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以后——就在公交车站这儿等我吧——省得我父母多想。”姚采薇有些艰难地道出这句话,她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不想他却如释重负地答应了。一路无话,彼此心照不宣。

这天到了工厂,姚采薇接到人事部的任命通知,她升任副主任,工作还是原来的工作。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多弄个副主任,不过是给姚采薇一个升职加薪的理由罢了。同样的事,可以很容易,也可以很不容易,她初悟职场哲学。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向云汉报喜,云汉的恭喜电话就打来了,看来,有人比她捷足先登。

她知道这是他的功劳,便说,“下班了请你吃饭。”

“好呀,你请客,我买单。”他似乎正等着这句话。

菜还没上桌,他就打开了自带的酒,特供茅台。一股好闻的酒香扑鼻而来,她纳闷地自语道,“这酒不让人反感。”他笑了,那当然,这是国酒。

他鼓励她也尝尝,她浅尝了一口,并无不适,却有回甘。不禁想起若干年前,与师傅林泽海被迫喝交杯酒,辛辣的酒呛得难以忍受的情景。同样是酒,竟是这般不同。酒是高档的好,做人呢,也是做人上人好啊。

见她不反感,云汉又鼓励她喝了几口,她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喝一些,但出于自控,她浅尝辄止,并制止云汉继续喝下去。

他伸向酒瓶的手一犹豫,轻巧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的小脑袋揽进他怀里,让她倾听他的心跳声。

几秒后,他捧起她的脸,吻雨点般地落在她脸上,最后,急促地落在唇上。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虽然僵硬,但态度却是友好的。

对,友好,礼尚往来的那种友好。饭后,她默许了他将自己带到他家,一切水到渠成。

事后,他搂着她哭了。她不想知道他的泪是为谁,只是觉得自己在职场上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像哄思齐睡觉一样哄他。原来,男人的强大都是装出来的,当他卸下面具,却也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人。

他终于响起轻微的鼾声,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关门,打车离去。

回到家,思齐已经熟睡,父母看着哑剧在沙发上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父母打着哈欠,却也放下心来。

“我升职了,请同事们吃饭。”姚采薇说完这话赶紧进了卫生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说谎跟真的似的。

“真的?!”父母的嗑睡一扫而光,站在卫生间外追问职位以及升职细节,姚采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就莫管了,反正升职加薪了,快睡去吧!”

这晚姚采薇失眠了,她控制不住地追问自己,对云汉是不是利用?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把利用看得比感情重要了?如果当初嫁给了齐飞龙,她对齐飞龙有没有利用的成分?

否定,又不能肯定。肯定,又试图去否定。反反复复中,不知不觉天亮了。

“晚上为什么要走?”第二天一上车,云汉先是给她一个荡气回肠的吻,然后望着她的眼睛问她。

她眼神游离于车外,悠悠地答道,“怕父母担心。”

他启动车子。等红绿灯时,他问,“思齐下学期要上一年级了吧?”

“嗯。”姚采薇说,“不知该去哪上——”

“当然去公立学校。”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来安排。”她心一暖,心想,自古以来,男人与女人,不就是这样的宿命吗?听奶奶讲,她嫁给爷爷,只是因为爷爷给了她一个活命的馒头……随着时代的改变,社会的发展,女人们越来越强大了,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甚至家人,但这毕竟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在工作中,在社会属性中,难免不去接受男人的种种帮助,或者说,男人给予的种种便利。

“想什么呢?”云汉看了她一眼,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个男人对美色不由自主的欣赏与不可自拔。她想,从今天开始起,作为一个职场女性,她必须要注重自己的外表了,维持美丽,也是对爹妈赋予的生命的一种尊重不是吗?

这天下班时,云汉打来电话,说有应酬不能送她回家,她随口说道,“没事,我正好去逛逛,买两件衣服。”

她知道,自己的穿着打扮,和杨主任以及总经理秘书,那简直是不能比。如果自己想在职场上有突破,不提高档次是不行的。她得咬咬牙,去商场买两套行头了。

云汉听说她要去买衣服,甚是赞同。“这样吧,明天,我明天下班了推掉一切应酬,陪你去天虹商场买衣服!你要知道,女人穿什么衣服美,男人是最有发言权的。”

姚采薇觉得他言之有理,但今天起了买衣服的兴头,还是先去天虹商场看看吧。

厂里一位副总正好住在深南天虹附近,姚采薇搭了这位副总的顺风车便去了。副总开玩笑说,“女人逛商场不都是需要陪的吗?姚主任,我陪你吧?”

姚采薇连忙说,“不用了。有女伴呢,在商场等我。”下了车,独自走向商场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活到今天,居然真没活出过女人样,很少逛街不说,还从没有男人陪自己逛过。爱过自己的,或自己爱过的,自己从没有要求过他们,可能陪逛街这种习惯,男人是需要女人培养的吧?

商场里果然没有女人是一个人逛的。她匆匆走了一遍,鼓起勇气看了几件衣服的标签,彻底打了退堂鼓,太贵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勉强够买一套衣服。

正要走出商场时,云汉打来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饭后在散步,云汉说,我现在来接你,去天虹商场买衣服。

“这么快就吃完了吗?”姚采薇疑惑地问,云汉道,“没有喝酒,当然很快。”姚采薇只得说,自己现在正在天虹商场,马上回的。

“你原地等着,我马上到。”云汉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姚采薇只得原地等待。

不到半小时,云汉出现了,一见她就拥她入怀,责怪她不听话。“以后听我的安排,知道了吗?再不听话打断你的腿!”他装作很严厉的样子,唇却轻柔地落在她眉间。

“别让人看见了。”她轻声道,暗想,他是公职人物,又是有家室的,怎么不注意影响呢?

“怕什么呢,老婆。”他更紧地抱住她。她愣了一下,好多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想当年,陆离亦是如此爱她的,但终究老婆成了陌路。

她不忍心戳穿他已为人夫的事实,但也不愿应声答应。

“老婆,老婆,答应我!”他命令道,全然不顾身边人来人往。

“嗯。”她只得轻声应道。他孩子般满意地偷吻她一下,牵起她的手走进商场。

“这套,还有这套,你去试,一定好看!”云汉完全不看价格标签,霸气地手一指,让导购员拿衣服给姚采薇试。到了试衣间,姚采薇一看标签,乖乖,这价格简直让她心跳!

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穿上几千元一件的连衣裙,气质完全变了,由小家碧玉变成了大家闺秀,看的云汉眼都直了,直接就给导购员说,“包起来!”

试了两套,姚采薇坚决不试了,试一套,云汉买一套,她心里过意不去,她不想欠他太多。导购员悄悄对她说,“你真幸福,你老公对你真好!”

“老公?”她本能地反问了一句,导购员笑道,“当然是老公啊,那些由情人买单的女人,都是多多益善的,像你这样为他省钱的,当然是他的老婆!”

这话被云汉听到了后半句,云汉表扬导购员道,“你真是好眼光,对,这就是我老婆,又美丽又贤惠的老婆!”

出了商场,云汉笑望着姚采薇不说话,姚采薇纳闷地问他,“怎么啦?我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吗?”

云汉笑出了声,“你呀,真是一个朴素的、少见的女人!”

“怎么啦?”姚采薇不明白他这是夸自己呢还是嘲笑自己。

“知道吗?别的女人进商场买衣服,没个几小时是出不来的,哪像你,这么省事,不挑不拣,半个小时不到就搞定了!”

“你是说你老婆还是你的——情——别的女人?”姚采薇说到一半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可已经是覆水难收,索性呈口舌之快,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云汉的笑嘎然而止,从脸上的笑容到声音,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默默地拎着两个服装袋,大步向停车场走去。姚采薇默默地跟在身后,空气似乎凝固了,她暗暗怪自己嘴快,何苦要撕破脸皮呢?看来世间最难的,的确是难得糊涂啊!

上了车,依然无言,汽车奔驰在灯光璀璨的市区,姚采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散了就散了吧,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

到了布吉她才发现车子是朝他的住处而去,便小声道,“请放我下来吧,天晚了,我得回家了。”他充耳不闻,她去拉汽车门的刹那,他将汽车落了锁。

“你干什么?”她无奈地问他。说话间已经到达,他停了车,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狠狠地吻下来的同时,他终于说话了。

“我爱你,老婆!”

一阵电流通达她全身,她乖乖地投降,爱,是一个男人占有女人最有力的武器。

他不允许她从床上起来,怕她回去。

“我会娶你,一定会娶你!”他十分肯定地说,“等她再回国,我们就离婚!”

“我去卫生间。”她没有接他的话,心里惦记的是如何向父母交待夜不归宿。

姚采薇躲在卫生间,打通家里电话,接电话的是父亲,父亲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只得说,“逛街太晚在女同事家住下了。”父亲追问哪个女同事,她说,“您又不认识,就别问了。”父亲这才挂了电话,她听到父亲叹了口气,父亲是感觉到她说了谎吗?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谎了。

回到床上,云汉捧起她的脸,将刚才的话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姚采薇无处可逃,只得配合他说,“好,我等你。”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云汉因为爱上她而离婚。从小,她就听奶奶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知道,不管以什么名义去影响别人的婚姻,都是不道德的,都是罪过。

何况,她也做过老婆,曾被小洁抢过老婆的位置。如果不是失去婚姻,她又何至于今天,成为一个没有家可以依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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