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餐,姚采薇携了父母与思齐,坐公交车去看房。
品牌开发商果然是不一样的。这里就像花园一样,一进小区父母和思齐就恨不得留在这了。看到这种情况,姚采薇已心中有数,她让父母带思齐在小区的游乐设施处游玩,自己到售楼处去选房。
九十平米两房,三十多万,首付十万,月供不到两千,这是她完全可以承受的,而且交房后是拎包入住,省事省心。姚采薇坐下开始填资料,当填到紧急联系人时,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写弟弟的名字,而是写成了云汉的名字。她想,弟弟已经借十万首付给自己了,若真有什么事,不想再麻烦他了。
售楼员在一旁看着,看到云汉的名字和电话,他问道,“耿科长是您的——”
“朋友,很好的朋友。”姚采薇没有多想,继续写。
“耿科长,您好。真巧,您一位朋友在我这儿买房——她叫——姚采薇,您要和她说话?”
姚采薇放下笔,接过电话,“你去买房?怎么不告诉我?先别买,等我过来!”
挂了电话,售楼员微笑着说,“幸好我看到耿科长的名字了!您应该早说的!”
姚采薇不明所以,买房子为什么一定要打云汉的招牌呢?难道他在这里还有发言权?售楼员说,“当然啦,说不定您可以省个三五万元呢!这可是笔不小的钱呀,能省为什么不省呢?您说是不是?”
不一会云汉到了,售楼员对他点头哈腰的,姚采薇正想看云汉如何运作呢,云汉却对她挥挥手,“你去小区转转,我弄好了去找你!”
直接将她赶走了。姚采薇乖乖地依言出了售楼厅,到游乐设施处去陪思齐玩。父母问她,“买好了?”
姚采薇点点头,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父母云汉出面的事。不料母亲神秘地将她拉到一旁,“我刚才看见云汉也进去了!”
“哦”,姚采薇顺着话说,“我也看见他了。”父亲板着脸插话道,“这又不是他的楼盘,他买他的,我们买我们的!”
“买房啰,买房啰!”思齐一边玩耍,一边不时快乐地欢呼几句。
姚采薇心不在焉,不时朝售楼处张望,等着售楼员来招呼她去付款,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她再也沉不住气,拔腿往售楼处走,没走几步,只见云汉与售楼员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恭喜您成为魅力之城的业主!”售楼员将一叠资料交到姚采薇手里,姚采薇不敢接,她还一分钱未付呀。
“快拿上!”云汉替她接了,放到她手上,温柔地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住新房了,开心吧?”
姚采薇飞快地扫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纸,是一张购房发票,三十万,全款支付。她受惊地跳起来,“你——付款了?!”
“是呀,您不需要贷款了,耿科长帮您买下了,整整优惠了五万哟,要不是耿科长出面,您无论如何这个价是买不到的!”
说话间,父母已经围了上来,他们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立马眉开眼笑地向云汉道谢,“谢谢您了,耿科长!”父亲的这张笑脸,还是多年前他拎着鸡去托人帮她找工作时,她看见过,她不想这样的笑脸再出现在父亲脸上,于是赶紧说,“走吧,回家了!”
“走,我送你们回家!”云汉理直气壮地说,在她父母面前,突然没了那种理亏的感觉。
“多亏你了!”一路上父母热情地与云汉对话,当得知房子是云汉全款买下送给姚采薇的时,父亲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热情相邀,“去家里吃饭吧!咱爷俩好好喝一顿,庆祝一下!”
母亲也说,“是啊,我做几个拿手菜,给你们下酒!”
云汉乐呵呵地笑纳了,他甚至抽出一只手来,将姚采薇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姚采薇想挣脱,他紧紧地握着。父母看在眼里,装作没有看见,连思齐也见风使舵,甜甜地叫,“耿伯伯,你开车技术真好。”
姚采薇想,有钱真好。吃人嘴短,在自己家人面前,云汉这下可以光明正大了!
云汉和父亲心情甚好地频频碰杯,姚采薇和母亲、思齐先吃完下桌,母亲在厨房收拾,姚采薇则带着思齐回房间做作业。
作业还没做完,云汉一声酒气地进来,望着姚采薇傻笑,姚采薇站起来问,“吃完了?回家吧。”
“不!这里就是我的家。”云汉竟然撒起娇来,姚采薇闹了个大红脸,她不允许他在自己女儿面前失态,她有些生气地起身往外走。
这时父母出现在房门前,对思齐说,“思齐,把作业拿出来,到这边房间来写吧。”
“乖,小宝贝,快过去吧。”云汉也笑嘻嘻地对思齐说。
思齐刚一出房间,房门就被带上了。她感觉是父母带上的,她正想拉开门出去,云汉冲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
“这——不可以!”她反抗,但被他牢牢地压住了。他全然不顾天还没黑,她的父母和孩子就在门外,肆无忌惮地扒光她的衣服,尽情地行鱼水之欢。
发泄完后,他意犹未尽地半躺着,得意洋洋地将她抱上自己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地望着,他小孩子般耀武扬威地盯着她,连眼角都在笑。
“你得意什么?”事已至此,她只是恼如何出去见家人?
“就是得意!得意你是我的女人,我的!”他又由任性的小孩子变成了得胜的将军,霸道地宣示他的主权。这些话她并不陌生,几乎每次亲热过后,他都要这样说些痴狂的话,她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是当不得真的。但今天听他这样说,她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她想起了那些二奶、三奶,这样的群体在深圳并不少见。
“难道,他把自己当成他的二奶了?!”不!她不喜欢这个身份,她宁愿他们只是一种交换,一种彼此利用,也不想做受人指指点点的二奶。
“你的女人在国外!”她昂了昂头,针锋相对地说。
他愣了一下,旋即像发怒的狮子,一把将她放倒,翻身上去,长驱直入,一边动作,一边手嘴并用,将她从头到脚亲吻抚摸了个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他的爱抚下竟然热烈地回应起来。
事毕,他一边咬着她的乳头,一边问,“是不是我的女人?!是不是?!”
她的身体已经深深地沦陷在他的撩拨中,只能娇喘着认输:“是,是——”
这天晚上他没有走。第二天早上,他先醒的,醒来就用吻叫醒她,她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他说六点,离七点起床还有一个小时。说着他就又上了身,姚采薇推他,“你不要命了?还要上班呢!”
“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宝贝,我爱你!”他的吻落在高耸的双乳上,他雨露均沾,从不厚此薄彼,总是对这双乳给予相同的抚爱。这是她致命的弱点,只要他一吻上它们,她就柔情似水,乖乖地由着他去了。
亲热过后,他们像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下床,洗漱,吃早餐,两人一起,先驾车送思齐去学校,然后再送姚采薇上班,最后才是他去单位。这只是一个开始,从这天起,他就像粘在她身上的橡皮糖,每天与她们一家形影不离了。
父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们,渐渐地,姚采薇也就不在乎了。是啊,生活是活给自己的,管别人怎么指点呢!
然而弟弟那却是一个槛。弟弟工作忙,差不多一个多月没回家吃饭了。忽一日,他难得休假,又没有约同事外出,心情很好地回来。
他推开门,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幕,一时间呆愣了。父亲正与云汉举杯,母亲夹着一只虾往云汉碗里放。姚采薇和思齐一左一右地在侧,与云汉有说有笑的。
见弟弟突然回来,正在吃饭的几个人也呆住了。还是思齐先反应过来,放下碗筷就迎向舅舅,“舅舅,快来吃饭吧!外婆做了好多好吃的!”
弟弟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刚走出门,云汉也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快速朝外走去,步伐之大,很快就超过弟弟了,他没有停步地对她弟弟说,“你进去吧,我单位有事先走了。”
弟弟停了脚步,极不情愿地返身进屋,因为生气,他不肯坐下。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他责备三个大人。
“舅舅,耿伯伯对我们很好的,他还给我们买了新房子,过几天我们就搬过去了!”思齐试图开导舅舅。
“端碗去房间吃,思齐,舅舅要和外公外婆说说话。”弟弟把思齐哄到房间去了。姚采薇和父母一脸羞愧,静静地等待着弟弟的责骂。
“你们都被他几个臭钱收买了是不是?都瞒着我!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你们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弟弟围着饭桌转来转去,就是不坐下。
姚采薇和父母不吱声。弟弟又问姚采薇,“房子的事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你首付了吗?你怎么收他钱了?!”
“没用你的钱,他全款帮我买了。”事已至此,姚采薇只得实话实说,“你的钱给达达帮你攒着——”
“你的十万块,帮你也买了一套。”达达笑着对弟弟说,“小耿出面,优惠了不少。”
“什么?您——”姚采薇和弟弟同时叫了起来。姚采薇没想到,父亲竟然瞒着她,和云汉另外有个秘密。
“你达达寻思,有小耿出面,房子便宜。反正你以后要结婚,要用房的,再说你每月给我们两千块生活费,我们基本没动,就拿来还房贷,很不错的。”姆妈解释道。
“同一层楼,门对门,以后你成家了,两姐弟也有个照应。父亲说,反正你身份证和银行卡放我这,我都帮你代办好了。”
“你们——你们!”弟弟收获了这么大的意外,气昏了头,当场咆哮道,“你们做梦吧,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生活的!”姚采薇见父母脸色大变,连忙阻挡弟弟,“别瞎说,父母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尊严了吗?你们这是卖女儿知不知道?你们的儿子买不起房吗?养不起你们吗?”弟弟并不听劝阻,并连姚采薇也一起批评了,“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那么幼稚呢?他能和你过一辈子呀?等你年老色衰了,你就一个人哭去吧!你有脑子没有?上一次当也就够了,还偏要再上一次?!你又不是没有工作,为什么要贪恋他的钱财?!”
被儿子如此严厉地批评,父母大受打击,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毕竟他们是农民,小农思想一度使他们觉得在买房这件事上,占了很大的便宜,一直觉得很开心。没想到会被儿子看不起。姚采薇也哑口无言,她知道弟弟说得对,可她不想解释,她和云汉,并不仅仅只是钱财的关系。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可能是这世上最简单又最复杂的关系吧。
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弟弟才哀起不幸怒其不争地说道,“我不说了,以后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要调到上海去了。”
父母闻言马上抬起头,“为什么要调去上海?深圳不是挺好的吗?”
“我工作上的事,你们又不懂,就不用操心了!”弟弟对父母说,“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都拿给我。”
“这就要离开深圳了吗??”姚采薇也有些依依不舍了。尽管平常弟弟很少回家,但他在家中就是一种精神象征,有他在深圳,他们就觉得有个很强大的依靠。
“嗯,你们这么有主见,我也不操心了。你们好好过吧。”弟弟说完准备要走的样子。父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你说的什么话?!做父母的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子女么?你是嫌弃我们拖累你,给你丢脸吧,那你走吧!”
“你们说什么气话呢?我是确实要调动,今天回来就是跟你们说这事的。”顿了顿又说,“我女朋友在上海,我过去就在那边安家了。你们买的那个房子,我会继续供,给你们养老。”
“原来如此。”姚采薇和父母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当妈的忽然不愿意了,“我生的儿子,怎么就到上海去当别人的儿子了吗?”
弟弟闻言心软了,刚才高高在上指责的态度也变得缓和许多。他坐下来,对姚采薇说,“姐,挑几个菜热下,我还没吃饭呢。”
思齐端着碗跑出来了,“舅舅,你要去上海了吗?我们班上一个同学的爸爸,也在上海工作呢!”
“好啊。以后思齐和外公外婆去上海玩吧!”
父亲坐下,重新倒上两杯酒。父子俩默默地喝酒,不再说道别的话。姆妈问儿子,女朋友长相如何,做什么工作?是哪里人?统统被弟弟一句:“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堵了回去,姚采薇就彻底绝了好奇之心,她想,在弟弟眼中,这个姐姐是没有看人眼光的,自然也就不屑于和她说起自己女友的事了。
但毫无疑问,这是弟弟在家里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他还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在家过了一夜。晚上,弟弟和父亲睡一屋,姚采薇和母亲、思齐睡一屋。刚躺下,云汉的电话打来了,第一句是,“没事吧?”
她说没事,一家人能有什么事呢?他是多虑了,以为弟弟会闹事。
“那就好。”他没听见姚采薇让他回来,便主动说,“我今晚就不回了哈,明天早上来接你。”
“不接。”姚采薇说,“明天和弟弟一起吃早餐,吃完打车去上班。”
“好的,早点睡啊。”云汉明白了,弟弟没走,他想问什么终是没问,挂了电话。
弟弟调到上海没多久,姚采薇和父母搬了新家。因为是租的房子,东西不算多,云汉来回拉了四五趟,便办妥了。云汉提议乔迁新居,去酒店吃一顿庆贺。姚采薇原本以为父母会拒绝,他们节约惯了。出乎意料的,父母竟应承下来,“走吧,去换换口味。”
姚采薇这才细细体味,发现自从弟弟离开深圳后,父母对云汉的态度是有变化的。弟弟没批评他们卖女儿前,他们对云汉满脸堆笑,一副吃人嘴短的模样,但这之后,他们对云汉是不卑不亢,没那么客气了。或许是他们突然被儿子点醒了:这个占着女儿青春的男人,很可能会误了女儿往后的人生,这一套房,是不足以弥补的,吃亏的终归是女儿。
饭吃到一半,姚采薇带思齐去上厕所。做父亲的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问对面的云汉,“小耿,你打算就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和我女儿过下去吗?”
云汉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我是把她当老婆的。”
“光说没用。”父亲说,“能给个时间给我吗?”
“2008年8月8日”,云汉说,“那天是北京奥运会,我和采薇拿证,然后带你们一起,去北京看奥运会!”
“还有两年?!”母亲有些不满地嫌时间长了些,做父亲的宽容地说,“行,一言为定!”
思齐的耳朵极尖,老远就听到了一言为定去北京看奥运会,当即就欢呼起来,“去北京看奥运会哦!”姚采薇听思齐这样喊,也不由得容光焕发,举办北京奥运会可是中国人民的一件大事,如果能去见证,多光荣啊!
云汉见大家这么高兴,又重复了一遍,“2008年8月8日,我带你们去看奥运会!”声音很大,邻桌的人都向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
直到晚上,趴在姚采薇身上激情耕作时,云汉才告诉她,他答应她父亲了,奥运会那天,和她领证。一股暖流涌遍她全身,她什么也没说,挺挺胸,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他一阵颤栗,更卖力了,嘴里含混地呢喃,“娶你,老婆!我要娶你!”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誓言的时候,也能过,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但有了誓言,马上就有了过日子的心思。姚采薇开始真正把云汉当作自己的男人,不仅是称呼变成了老公,就连平常逛街,也会想着给云汉买衣服鞋子。她从来没有怀疑,云汉的许诺会是一张空头支票,她和父母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他。自从有了奥运会之约,父母也开始把他当作未来的女婿疼了。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时间来到了2008年。春节前,弟弟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和女友拿结婚证了,可以趁着春节,在老家摆个酒。父母闻言,马上就动手收拾行李,要回家去为儿子的喜宴作准备。见父母如此着急,姚采薇只得让二老带上思齐先回去。
“我们腊月二十八回。”姚采薇这样对父母说时,云汉就在身旁,微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当时姚采薇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没有时间多想,就忙着送父母和思齐去火车站了。
父母提前二十天回,倒也是好事,好歹买到了火车票。送走父母,姚采薇对云汉说,我们顺便在火车站把我们回家的票也买了吧?云汉拉走她,不急,票的事,我有办法的。
是啊,思齐上公立学校的事没有难倒他,她和思齐转深户没有难倒他,她升职加薪没有难倒他,在她眼中,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何况只是两张火车票而已?她便乖乖地跟着他回了,把火车票的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腊月二十六,父亲打来电话,说家乡大雪成灾,只怕会影响铁路运输,让她赶紧把火车票退了买飞机票,她才想起还没买回家的票呢。
因为厂里办年会,这些天姚采薇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没时间看网上的消息。接了父亲的电话后,她赶紧上网浏览新闻,果然父亲所言不虚。姚采薇连忙给云汉打电话,提醒他订机票。电话却是忙音,一直是忙音,她又上QQ给他留言,没有回复,他头像是黑的,又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没人接。
他们相识以来,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尽管绝大部分是他主动联系她,但任何时候,只要她联系他,他总是能联系到,而且随叫随到。她已经习惯了他随时为自己待命,忽然联系不上他,她开始心慌。
坐在办公室里总是有不同的人来找她问年会节目的事,姚采薇便出了办公室,走出工厂,在离厂不远的一个石凳上坐下,身后,有一株大叶榕。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回想昨晚两人在一起的细节。
“三年了哦,老婆,我还没有厌呢?对你好象永远不会厌。”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说。
“你想厌了我呀?”姚采薇佯装生气,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美背。他嬉皮笑脸地从她身上跨过去,面对面地躺着,聚精会神地端详着她的脸。“老婆,你真美,越来越美了。”
“这是你的功劳呀,你滋润的好。”姚采薇给了他一个吻,他立马就控制不住,翻身上去。这一晚,他不知疲倦,来了三回,姚采薇以为是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无拘无束而已。
早上醒来时,他不在床上。“老公——”她叫着赤脚下床,他闻声进来,身上系着围裙,“宝贝,醒了?早餐马上做好啦!”
以前他也做过早餐,但只是偶尔,更多时候是父母做,或者出去吃。
送她到工厂后,他摇下车窗对她说,“老婆,再见。”
她回眸一笑,“老公,下班见。”她看见他笑了笑,冲她挥挥手,他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班见”。
姚采薇拿起手机看了看,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她预感到,从今天起,她再也等不到云汉来接自己下班了。但是她又希望自己的预感是假的,她期待奇迹。
石凳被她坐热了,身后的榕树叶沙沙作响,她打了一个寒噤,抱紧自己的双肩,想象是云汉在拥抱她。
时间从来没有过得这么慢过,她静静地等待下班的时间,等待一个答案的揭晓。她更希望她的手机能响起,但它始终是安静的。
“姚主任,等老公来接呀?!”陆续开始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她笑着回应,但她觉得自己的笑很难看。
工厂的人都走光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动了动鼠标,她发给云汉的信息仍然没有回音,他的头像还是灰色的。
拥有他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是幸福的,但现在才切肤般痛苦地体会到,没有他,她就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像十多年前的葛生一样,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不给她任何解释?是真爱,就可以这样残忍而懦弱吗?
她好久没有坐过公交了,落座后,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灯火,忽然希望这辆车永远不要到站,让她就这样一直坐下去,永远不要下车。
“美女,到终点站了”。司机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下车。
这是哪里?她往前走了几步,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坐到了福田。这个点,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了,她只得招手拦的士,心想,直接从工厂打车回去不是更近么?
的士路过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时,她忽然大叫一声,“停!”司机紧急刹车问她怎么啦?她看到车上的表是十元钱,她递给司机二十元钱说,“不好意思,我看到朋友的车了,我坐他车回去。”
她围着白色宝马转了两圈,没错,是云汉的车。她打他的手机,依然是忙音。上天到底是怜她还是对她太残忍?居然让她坐过站,偶遇上他的车。
她想冲进去找他,想了想,终是没有勇气。便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用围巾遮了脸,静静地等待。
可能是她一直盯着那辆车,引起了门前保安的怀疑,保安走过来问她,“你在这干什么?”她说等人,保安让她进去等,她摇摇头。保安上下打量她几下,狐疑地问,“你——捉奸吗?”
“不关你事。”她冷冷地说。“怎么不关我事?你在这闹事,会影响我们店的生意。快走吧!走!”
姚采薇怕和保安吵起来,被云汉发现,只得走到对面马路上去,虽然远了些,但如果云汉出来,她还是能看到。
夜深了,天更冷了,她打着寒颤,问自己,是在捉奸吗?她摇摇头,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到深圳生活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这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但今晚,她知道自己错了,其实这个城市的冬天,寒冷起来是冷彻心扉的。
云汉终于出来了,首先看到的是酒店大门前明亮的灯光下,他灿烂的笑脸。接着,看到的是他的两只大手,一只手牵着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一只手牵着一个十分美艳的少妇,她曾在他的手机里见过他们,但是,亲眼所见,她才发现,他的儿子比照片上更可爱,他的妻子比照片上更美丽。他们三人幸福地笑着,其乐融融地走出酒店,他打开车门,小心地护着她进去,绅士般地体贴和用心。他虽然对她也好,但她每次进他车门时,他从没这般近乎神圣地呵护过她。
姚采薇自惭形秽,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掩面而逃,一口气跑出好远,才敢伸手拦的士。
答案再明白不过,姚采薇输得心服口服,回到家,她把自己扔在床上,连衣服也懒得脱,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了。没有眼泪,只是冻得瑟瑟发抖。
第二天上班,她破天荒地迟到了。早上醒来时,已经是上班时间,她头痛欲裂,本想请假了事,一想到今天晚上的年会,她是主要执行人,不到场不行。只得强打精神起床,打车去了工厂。
“姚主任,生病了吗?”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这样问她,她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按照计划,云汉是受邀参加年会的政府领导之一,台牌都打好了。她问文员,“确定这些嘉宾都能来吗?”文员拍拍脑袋,“唉哟,忘了,耿科长不能来,换作王副科来,我重新去打台牌!”姚采薇问文员,“你给耿科长打电话确认了不来吗?”
文员笑道,“刚刚打过了。您知道他不能来,还故意考我呀?!”
姚采薇笑道,“就是考你工作仔细不。”心里却在想,文员能打通他电话,自己却不能,难道他把自己拉入了黑名单?这招够狠!她还以为他是关机了呢。
此刻,他一定在陪飘洋过海回来的太太与儿子吧,他们三个走在一起,那才真是养眼又养心啊。可是,他说好的那个美好的日子呢?2008年8月8日,一个多么吉祥的日子啊!那一天,将举国欢腾,世界瞩目,不知不觉,那一天很近了……
快点结束吧!等这年会一结束,明天她就可以不用上班,可以坐飞机回去了。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婚礼,但她可以去参加亲弟弟的喜宴。这是不是一种弥补呢?反正都是喜宴,自己是不是主角,有那么重要吗?
年会结束后,年会筹备组的一共十人左右,非要聚餐宵夜,姚采薇疲倦至极,恨不得倒头就睡,但被大家生拉硬拽塞进车里,去了一家海鲜大排档。不由分说一人面前倒满一杯酒,姚采薇有气无力地说,“病了,喝不了,你们分了我的酒!”不料大家起哄道,“以毒攻毒,快喝吧!姚主任。”
“以毒攻毒……”,姚采薇喜欢这个词,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天晚上她是怎么回家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姚采薇在一阵阵急促的电话声中醒来,努力了几下,眼睛睁不开,只得用手摸索着将手机握到手,放到耳旁。
“姚采薇小姐!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是思齐的声音,她每次这样称呼妈妈时,就表明她非常生气了。
“嗯?”姚采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嘶哑。
“姚采薇小姐!你知道今天几号了?腊月二十八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爸爸妈妈很生气!”思齐没注意到她不对劲,顾自批评她。
“腊月二十八?”年会是腊月二十六的晚上举行的——这么说,我睡了一天一夜?!姚采薇吓出一声冷汗,眼睛睁开了,她看手机上的时间,腊月二十八清晨七点钟。
“天啊!我居然误了飞机!”姚采薇猛然想起,她买的是腊月二十七下午三点的飞机票!
“你在干什么?姚采薇小姐!”思齐听闻她并没有上飞机,气得直跺脚,“你在干什么呀,姚采薇小姐!”
“我生病了。”姚采薇病恹恹地说。
“我妈妈生病了。”她听见思齐对母亲说,母亲接过电话问她,“怎么生病了?小耿呢?”
“他——值班去了。”既然是一言难尽的事,暂且先糊弄过去吧。
“姆妈,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改签机票,看今天晚上还有没有票,有我就今晚回!”
当飞机腾空而起时,俯瞰着万家灯火,姚采薇的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的,她真希望,人生就是一场梦。
这个年是怎么过的,弟弟的喜宴是怎么安排的,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只记得回到家就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了。喜宴摆了三天,她每天像具行尸走肉,勉强地应付着那些亲戚,好在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她这儿,没人注意到她的失魂落魄。
年后回到工厂,已是正月初十,工厂初八开工,姚采薇没买到火车票和飞机票,坐长途汽车来的,一路辛苦自不必说。
一进工厂姚采薇就觉得氛围不对,按理说,应该是大家互道,“新年好,恭喜发财”,一片祥和欢乐的景象。然而没任何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主动问候后,得到的也是似乎并不情愿的回应。她暗自纳闷:放假那天大家都还围着她转,夸年会组织的好呢,怎么不过十二天功夫,就变得陌生了?
到了办公室,只见文员坐在电脑前,听她推门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了。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利是封,“美女,过年好!”文员仍然没有出声,似乎是没有听见,她有些难堪地拍了拍她的肩,文员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来了?”却并没有接利是封,她只得放在电脑旁。好在文员终是说了句谢谢,不然她真的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认错人了。
“主任和秘书两大美女呢?”顺着文员的一句不痛不痒的谢谢,她顺口问道,文员看了一眼里间的办公室,以示回答。
姚采薇放下包就去敲主任的门,老规矩,只是象征性地敲三下就推开门。主任和秘书似乎正在窃窃私语,看见她有些不悦地分开了。
“来了呀?”两人的声音里并没有感情。年前的酒白喝了?一个小文员不知天高地厚冷着脸对她,她并没有太在意,但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主任和秘书,平日里见谁都露三分笑的,怎么突然也连应付她的欲望都没有了?看着这两个年前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大美女,此刻却连一句过年好都不愿回给她,姚采薇突然明白了:其实她们只是回到了最初,她还没有认识云汉时对她的态度。
云汉!云汉。姚采薇不是没有想过,云汉放弃自己后,对自己在工厂的地位会不会有影响,但她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影响不大,因为除了副主任这个头衔是因云汉而得,所有的工作,都是她自己凭真本事做的,她问心无愧。她相信,这份工作不是云汉给她的,自然也不会因为云汉而失去这份工作。
然而生活倒真是一出不按常理出牌的游戏,两个星期后,姚采薇到底还是因为云汉而失去了她自认为做得如鱼得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