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转眼已是清明节，这天晚上，大山和三个好友夜里加班后回宿舍。都市的夜晚有点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油气味，其间夹杂着烧冥币的纸糊味。在林荫道边，不时可以看到上坟人，这可能是一些没有办法的人，只好在城市扩张的进程中，将自己的祖先深深压在马路或者高大的建筑物之下，他们只是凭借记忆，为逝去的人存入那个世界的一些开销。而那些有办法的人，则可能为祖先另寻风水宝地，将祖先的尸骨搬到全新的巢穴，使那些逝去的灵魂不再受现代文明地冲击，而享受那个世界应有的一份宁静和欢乐。
大山想不到，市场经济下，连冥币也一天天涨价，面值由过去的几元几角，变成现在的百元千元甚至上百万上千万元的面值，而且印制精美。他常同伙伴开玩笑，这些人为祖先每年送那么多钱，老人家能花完吗？ 就那千万元大钞只一张，就够老人家买别墅，开宝马，娶三房四妾了，这不是滋长腐败吗？他看到好多人成捆成捆地给先人烧千万元大钞，老人如果收到的话，那么，他们都应该是那个世界的亿万富翁了。
回宿舍要经过城墙根，在那里的树荫里，他们看到了成双成对的男女，有半搂半抱说笑的， 有紧紧相拥对视的，也有嘴对嘴黏着，四肢上下乱摸的，也有倒在草地上呻吟在一起的。大山知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而自己，则是一块城市道边的砖石而已。可以将它砌入任何一段墙壁，也可由任何人一脚踢进护城河里。经过护城河边，他们看到了几个垂钓的老者，大山看着那污浊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河水，那里面竟然还有鱼，即是有生命力极强的可怜的鱼？可那鱼能吃吗？对于这一点，他们还是喜欢自己土生土长的那个小山村，更喜欢一年四季清水长流绕村而过的两条小河，他突然为城市的老人们惋惜起来。
穿过一片树林，正要走到大街上，突然，他们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循声望去，三个毛头青年正在拦住一个姑娘，那个为首的胖子，腆着啤酒肚，伸手正在拉那姑娘的衣领，嘴里还吐着酒气道：“美人，陪哥们玩玩！”另两个幕僚，也在帮着围住吓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跟你玩是老子赏脸，老子玩过的小妞成千上万，没有一个敢说个不字！”另一个戴着蛤蟆镜的小子，右手拿了一把刀，将刀尖在女子白净的脸上直晃，左手一把撕开姑娘的风衣，将油腻的肥手伸向姑娘的前胸：“这山包可真高，让哥们爬爬！”那女子吓得脸色发黄，双手护着胸部，“好哥哥，放了我吧，我这包里有钱，你们拿去喝酒！”说着，将包推给胖子。胖子左右看了看，露出满脸的淫笑来：“美人，你有情我有意，老子今儿个高兴，钱也要人也要，你看这良辰美景的，哥哥一定要让你跟神仙一样不是！”说完，扑过来抱住那女子，用满嘴的大胡子在姑娘雪白的脖颈上狂啃。那女子紧紧地抓住那大胡子的长发大喊，“救命，救命！”另两个小子站在一旁痴痴地浪笑。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吃亏，有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摇着头走过。大山朝另几个民工使使眼色，他举起手中的铁锨冲上前去：“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胡作非为！”大山剑眉怒锁，双手高高举起铁锨，直指那几个毛头小子。
听到声音，啤酒肚放下女子，小眼瞄了瞄大山，见是一民工小子，他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满嘴喷着酒气道：“嘿，天上掉下个扫把星，你敢搅爷爷的好事，你小子有几个脑袋？”说完，抡起拳头就冲大山扫了过来。大山头一低，闪过来拳，举起铁锨就地一扫，啤酒肚趴在地上，满嘴是泥。接着，就听见“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的浊物，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臭味。另两个毛小子见大哥吃了亏，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刀子来，在空中晃了晃，向大山猛刺过来。看到大山就要吃亏，另外几个民工也挥着工具跑过来，两人一个，几个照面就将那两个小子打翻在地。三个小子对着那女子磕头如捣蒜，祈求大山他们放过一马。这时，巡逻民警赶来，问明情况，将他们一起带进了派出所。
经过审讯，三个毛头青年收监。啤酒肚是上月才劳改释放的一名强奸犯，蛤蟆镜和另一个小子是他进监狱前的同伙，俩人曾犯小偷小摸多次被劳动教养。今天，三人喝多了，正好撞见下班的兰花，多日未见美女的啤酒肚旧病复发；多亏大山一行出手相救，要不然，兰花必定会遭遇失身之灾。
兰花眼含热泪跪倒在地，谢大山、壮壮、猴子三人的救命之恩。
大山双手拉起兰花:“女子家住哪里，在哪儿上班，为啥这么晚才回家？”
兰花热泪哗哗哗地流：“大哥，我是石城县黑土乡后柳村人！”
“什么，你也是石城县黑土乡的，妹子，你知道白石寨村不？”
“白石寨？”兰花瞪大了双眼，“咋不知道，我们后柳村东边不过五百米左右就是白石寨村了！”兰花拭干了泪花。
“白石寨，就是我们三兄弟的家，没想到，不敢搭话，一搭话，竟救下了一个乡里的乡党。”大山说。
“这可太好了，以后，我们乡党多了，有事就有说话的人了！”兰花道，“三位大哥贵姓？”
大山道：“我叫大山，是老大。”他指了指身后的壮壮，“这是我的二弟壮壮，在老城这一块，装修行当样样精通，是出了名的大能人。”大山又指了指身旁的猴子，“这位是我的三弟猴子，是出了名的小木匠，什么木头在他手上像生了眼似的，做什么像什么。”
壮壮笑道：“大哥，别再夸俺俩了，什么能人，都是下苦的人。”
猴子摸着尖下巴，见兰花在看他，脸红得跟关公一样。
兰花道：“我叫兰花，家里情况不好，我父亲在我七岁上的时候，就撇下母亲、弟弟和我离开了我们，母亲为拉扯我们姐弟俩，又当骡子又当马。家里三亩薄地，全靠母亲一人张罗。从日出忙到日落，前年，母亲又落下了腿病，见不得湿气，一下雨就疼得走不动路。我弟弟正上五年级，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我初中二年级就辍学了，同本村的姐妹一起来到老城打工。”
大山道：“兰花妹子也是苦命人啊，我只知道，这世上我大山命苦，没想到，比起你兰花的苦来，我大山还是甜得跟蜂蜜一个样。”
兰花道：“我现在在通天宾馆当服务员，知道不，位置在老城中心主干道青松桥边，有时间过来，我请你们去吃灌汤包子，那西街的包子是全老城出了名的。”
壮壮道：“青松桥，知道，知道，去年俺还给那里一家老板的饭店吊过顶哩。主人后来答谢俺们，吃的就是灌汤包子，皮薄肉圆，你知道俺一口气吃了多少？”壮壮咧嘴笑。
兰花眉头一皱：“多少，三笼还是五笼？”
壮壮噗嗤一笑道：“三笼，你小瞧洒家咧！”说完，他拍了拍鼓鼓的肚皮，左手做出一个张口八字来，“看见了没，八，八，八，整整八笼，我的天，将那家老板吃得瞪大了眼，一连将一句话说了七八遍，你们知道，是什么话吗？”
兰花笑道：“好汉，好汉。”
大山笑道：“梁山武二郎，八碗不过岗。”
猴子挠着脑门：“瞧瞧你们，都不识货，那叫什么，什么，天仙下凡。”
大山笑道：“还天仙哩，那叫包子猛男！”
猴子又道：“饭团，饭团。”
壮壮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说什么好。
兰花抿着小嘴只管笑，大山看着兰花笑，也格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大山要了一支笔，将三弟兄的地址写好一起塞到兰花手里，请兰花有空了去他们那里，他会请兰花听秦腔，看武术表演，吃杨槐坡村口老牛家的羊肉泡馍。
兰花高兴地一口答应：“没问题，我会同两个要好的朋友一同来蹭饭。”
大山看着眼前单纯善良的兰花，心中凭空升腾起一种淡淡的温暖来。
几个人说着话，派出所何所长带着《老城日报》的刘大记者突然来到几人面前，要求采访。几个人推脱不过，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又讲了一遍。十二点钟，采访完毕，何所长驾车将兰花送回城墙东北角的租住房；然后，又将大山三人送回杨槐坡。
第二天，三兄弟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时，龙叔唱着秦腔《辕门斩子》一路小跑着来敲门，龙叔将一份报纸直直地摊在桌子上：“来，来，来，快看看，快看看，今天的《老城日报》，头版头条文章《英雄救美人，救出乡党亲》，我就说昨晚我在楼顶上泡好了龙井茶，左等等不着，右等等不来，十二点多钟，我正在做着一个好梦，梦见我在老城大观园的戏台上亮嗓哩，听见你们三个才回来，原来，你们三个昨晚干下这等天大的好事！”
大山拿起报来，三个人围成一团，一字不漏地看了起来。
龙叔道：“这是大事，天大的事，那姑娘叫什么，嗷，叫兰花，听这名字就是一个好女子，哪天我龙叔一定得拜见拜见，这样，我已经安排好咧，大山、猴子、壮壮，大叔今个高兴，你们今个也不用出去咧，大叔今个让你姨给咱们包饺子，咱这门厅里出了大英雄，大叔高兴，今天咱得好好地唱一唱，我的几个戏友也过来相聚，有句什么话来着，‘咱们是忘年交，忘年交啊’！”
大山双手一击壮壮、猴子的手：“行，龙叔这样盛情，我们晚辈不能不听啊，这样，我同壮壮出去给咱扛一扎子啤酒去，在弄几个凉菜，咱们吃着饺子，就着凉菜，喝着啤酒，来他个一醉方休，也当一回这老城的活神仙。”
龙叔按住大山的肩膀：“大山，你是瞧不起你龙叔是不，这些早就准备好了，啤酒三大扎子，凉菜下酒菜咱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你三个小子就放开了给咱吃，龙叔还怕你们吃穷不成，我只是给几位英雄接风啊！”
大山道：“要不，壮壮在这里陪龙叔说说话，我同猴子下去帮忙，猴子也能张罗几个好菜不是。”
龙叔道：“免了，免了，咱今个就是好好地谝，好好地唱，好好地喝，你还信不过你姨的手艺，那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了她的手艺，我才嫁给她的，我弄不明白，无论什么菜，咱老爷子弄出来下不了口，但经了你姨的巧手，我的天，好吃开胃，你姨就是我的大厨，今个，她不露一手谁露一手。”
猴子道：“是我姨嫁给你，不是龙叔你嫁给我姨。”
龙叔摸着天灵盖：“我的天，我可告你们，你大叔年轻那阵，那叫一个聪明帅气。可以说，你龙叔当年，就是杨宗宝，就是李宇春，那是百里挑一的主，你姨追的我，所以，我这是下嫁你姨。”
壮壮道：“看龙叔的宽脑门，就不是一般般的人物，有学养，有修为，一定招姑娘家喜欢。”
大山道：“龙叔是杨槐坡的第一大能人，当过村组长，后来又当支书，可以说，是这杨槐坡的开山老祖，从建国到现在，杨槐坡的历史，就是龙叔的历史。”
龙叔道：“这杨槐坡过去是一片野坡，在我父亲手里，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后来又经历一系列各种运动。到了我手里，先后引进了一些大企业，为村民盖了许许多多的大房子。现在，村民既是农民，又是工人，人均年收入从过去的几百元，提高到现在的上万元。不容易啊，这全归党的政策好啊！”
壮壮道：“大山，你看你看，过半月《老城日报》还要评见义勇为先进英雄哩，咱们大山哥也在参评之列。”
大山道：“咱们也就是顺手帮了一下人家兰花，遇到这种事，谁能不出手呢。”
龙叔道：“评得好，评得好，你们这叫什么，这是社会的正能量，我要发动全村给你们投票，如果评上见义勇为英雄，我还要让村里敲锣打鼓哩，还要为你们戴上大红花，与你们合合影，一起上报沾沾光！”
“大山，叫你龙叔一起快快下来，到竹林，饺子正在锅里翻浪花哩!”琴姨在楼下大声喊。
几个人一呼拉下了楼，说说笑笑来到院子后面的竹林边，石桌上已摆上了八大碗，四凉四热。大山看了，能讲出其中两样菜名，一个洋葱炒腊肉，另一个是西红柿炒鸡蛋；壮壮是内行，见多识广，又认出了其中四个菜名，一个宫爆鸡丁，一个油焖大虾，一个凉拌莲菜，一个凉拌驴肉。最后两菜壮壮、大山认不出。猴子扬着脸道：“不知道吧，土包子一对，一个东坡豆腐，一个西施猪蹄。”
大山请来琴姨，大家围坐一起，一时间有说有笑，又喝又唱，如过节一样。
酒一直喝到午后，龙叔高兴，先来了一段《悔路》，唱完，哈哈大笑：“高兴，高兴，哈哈哈哈，大叔高兴，这叫什么，大叔这叫投石问路，献丑献丑！”
大山道：“龙叔，这真是字正腔圆，有板有眼，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内行中的内行啊！”
壮壮道：“龙叔唱得好，就是好，真高人也！啥时也要好好学学，向龙叔取取经。”
猴子道：“龙叔就是这杨槐坡的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哩。”
琴姨道：“打住，打住，看看你几个小子，能将你龙叔吹到天上去。”
大山道：“龙叔是真人，一是一，二是二，你看看，上知天文地理，下懂中外星移，多少人穷其一生，只能成就一事，而龙叔，你理一理，这一，毛笔字写的大起大落，龙飞凤舞，这简直就是当今的草圣啊！远的不说，这老城的文化景点，龙叔的书法被刻字上石的不下十几处吧。这第二，就是这官当的好，将一个穷乡村变成了一个人人即当工人又当农民，人均收入过万的富裕村。您到村里打听打听，提起龙叔，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这第三嘛，就是这地地道道的秦腔，这唱腔，我敢说，上老城大观园的戏台上，只要一露头，拿不了冠军，最差也是个亚军。你们看看龙叔那胸怀，开阔的可行船，我们晚辈要向龙叔学的东西多着哩！”
龙叔喝了一口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大山，你龙叔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给龙叔这样全面地总结过哩，没想到，你这后生，独具慧眼，给龙叔讲得这样齐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你大山将来一定是个人物，人中蛟龙，人中蛟龙啊！”
壮壮道：“龙叔是英雄，俺大哥大山是未来的英雄，如果他没有这种气质，俺壮壮才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跑哩。”
猴子道：“大山在我心中，就是三国时代的刘备，而我同壮壮，一个是张飞，一个是关羽，我们是生死兄弟！”
龙叔道：“你们好兄弟一同打天下，我看成，大山忠厚仁义，干事有主见，沉稳果炼，能成大事；壮壮豪气冲天，一身是胆，又有一身好手段，粗中有细，善听人劝，是一条好汉；猴子机智聪慧，脑子转得欢，出谋略，想办法，是一面好手。你们三人闯天下，如果能抱成一团，人定胜天，一定能闯出一条好路子来。如果能用得上龙叔，老朽一定帮你们推波助澜！”
三人听完龙叔的话，一起鼓起掌来。
龙叔道：“唱戏，一人一段，不唱，可就看不起你龙叔了。”
大山第一个站出来：“我给咱来一段《杀庙》。”
大山唱完，众人鼓掌。
壮壮一抱拳，吼了一段《白帝城》。
猴子压轴唱了一段《放饭》。
戏唱完毕，已经下午四五点，龙叔带着几人在杨柳村周围又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讲在每个地方发生过的各类故事。这样一来，龙叔在大山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完美起来。他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像龙叔那样的人，自己富了，也要带动众乡亲，一同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那天晚上，大山睡得很香，半夜时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兰花向他走来，兰花一边走，一边笑，她那多情的大眼睛里，电波一样，传递着一股暖流。兰花多情地叫他哥哥，大山也大声地喊兰花妹妹，喊着喊着，兰花伸出了手，想拉住大山，大山也伸出了手想牵住兰花的手，可无论怎样伸手，却牵不到一起；急得大山跑啊追啊，追啊跑啊，那兰花忽然越来越向远方飘去，一边飘，一边喊着大山哥大山哥，拉着我拉着我呀。大山急得额头上直流汗，一不小心，拌在一块大石头上。
大山吓了一跳，他睁开双眼，浑身沁出一层细汗来。猴子歪着身子正在睡觉，一条腿斜蹬在架子床沿上；壮壮睡得正香，高声地打着鼾声。大山闭上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出现兰花的笑容，他回头望窗外，窗外似乎能听见兰花的呼喊声。他的眼前，无数的兰花在奔跑，在呼唤，在微笑。他揉揉眼，什么都又看不见。大山知道，这些日子，兰花真真正正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自己开始喜欢上了兰花，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可人家那样美丽如天仙一样的姑娘，人家能看上自己这个穷书生吗，能看上自己这个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几个人挤在一间出租屋里，靠出卖劳力挣辛苦钱的臭小子吗！
大山翻过来翻过去，他极力压制自己不要想，不要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可自己确确实实在想，在想啊。没办法，想就想吧，想总比不想好，成也罢败也罢，喜欢一个人，总比一个人孤独要好上上千倍。一点钟的时候，猴子起来尿尿，见大山睁着眼，就捏了壮壮的鼻子，两人挤到大山的木床上问大山为何不睡觉。
大山没法，就将梦里的情景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猴子一咕噜爬了起来：“大哥，恭喜你，你这是喜欢上兰花姐了，兰花姐向你走来，还叫着哥哥哩，啊，多浪漫啊，多美的场面啊，壮壮，你说我怎做不出那样的梦哩。”
壮壮道：“你啊，也就梦个桌子啊板凳啊，想怎样梦就怎样梦。”说完，又看了一眼大山，“大哥，喜欢上一个人，这是好事，你冲锋在前，俺同猴子紧跟在后，俺就不相信，俺大山哥这样的美男子，就迎不回她兰花姐来。”
大山道：“算了算了，美梦可以做做，可生活还是生活，现实还是现实。咱现在，要钱没钱，要房没房，更谈不上什么事业了，咱有什么资格去向人家兰花求爱呢。你再看看人家兰花，那可是天使下凡，她可以说是当今的杨贵妃、王昭君，她美丽而善良，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好姑娘，她的气质优雅，应该配得上这个世上任何一位白马王子；而我，只能想想而已，我不是那位有房子车子的王子啊！”
壮壮道：“大哥，这话可就不对了，你说说，只要你大哥一句话，俺们干不成什么事，什么房子、车子，都是他妈的狗屎，有朝一日，俺们兄弟一样会像这里的城里人。大哥，既然喜欢一个人，就勇敢地去追求，再说兰花姐，俺看也不至于是只认金钱车子的主儿，她也同咱们一样，是一个苦命的人，你们俩苦加一苦，一定是一个大大的‘甜’字。”
猴子道：“大哥，壮壮说得对，只要你大哥有意，凭我猴子这当世诸葛亮的脑瓜子，你与兰花姐这顿喜酒，我同壮壮是喝定了。”
大山道：“还吃喜酒呢，你同咱村二妮的那事到哪一步了？”
壮壮道：“人家过年那阵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还那一步哩！”
猴子道：“二妮与我同一条心，只是，她那个封建脑瓜的父亲，逼着二妮嫁给白家庙的一个屠户，说什么跟了屠户翻肠子，一辈子有肉吃。没法子，二妮就让我睡她，要我与她逃婚，还说，等她的肚子大了，看她爸还拦不拦。”
大山道：“好样的，那二妮人呢？”
猴子道：“三天前来电话，在老城一家饭馆哩，前天我去看了她，她让我同她在一起，我答应了，这几天准备好，就接她过来，等生米做成了熟饭，她老子还能有什么法子，他再横，我同二妮说好了，就告他个妨碍婚姻自由罪，到时候，二妮还能飞了去？！”
大山道：“这样吧，正好咱隔壁那户人家昨天刚退房，明天，我与龙叔交涉，让给你和二妮，这两天，你就将二妮接过来。”
壮壮道：“大哥，人家猴子和二妮，那是煮熟的鸭子，你先想想你与兰花这个未来嫂子的事。”
大山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兰花是位好姑娘，走着看着，听天由命吧。壮壮，听猴子讲，你也有一位相好，现在怎样？”
壮壮道：“那女孩可漂亮了，就像兰花姐一个样。那是去年，俺给老城一家泡馍店吊顶，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的午后，俺正在大厅里打一套醉拳，忽然一个白裙子长披肩发的女子飘了进来，一边笑一边鼓掌，‘太美了，太美了，师傅，你能收下我这个徒弟吗？’后来，经交谈，那女子叫肖红，是泡馍馆老板娘的二闺女，从小爱看武侠片，特别喜欢舞枪弄棒的，见了俺壮壮，哪像是见了知己，一天五六次地来拉话，又是送水果又是送饭，就是为了学几套拳儿，没有办法，架不住千百次地烂磨，咱这好人心肠软，只好答应收下她这个徒弟。这一来二去，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两颗心儿撞击出了火花，俺们相好了。再后来，老板娘发现了俺俩的秘密，偷偷地将俺叫到一边，要求俺壮壮退出，她会给俺一笔不菲的票子。俺壮壮是什么人，哪是贪财之人？俺道，‘你去问问你的女儿吧，她愿意退出，俺无话可说，她如果不愿意，你就是给俺整个世界，也别想把肖红从俺心中赶走！’”
大山道：“后来呢，肖红？”
壮壮道：“老板娘拗不过肖红，将肖红送回了老家重庆，肖红回重庆不吃不喝，整天地闹，老板娘只好让俺与她通话，并扔下一句话来，只要俺壮壮三年挣下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就答应将肖红嫁给俺。”
猴子伸着脖子：“再后来呢？”
壮壮道：“再后来肖红给俺写了十来封长信，告诉俺，她生是俺壮壮的人，死是俺壮壮的鬼，并告诉俺，她正在重庆与朋友开小饭馆，挣的钱全攒下来，三年后，三年后，一定帮俺壮壮买下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来老城与俺壮壮成亲。”
大山道：“多好的姑娘啊，壮壮，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要对人家好。”
猴子道：“大哥，我们两个的另一半已经看到了希望，快要熬出头了，你喜欢人家兰花，你放心，后天，我与壮壮去请，你不是说要请人家吃泡馍吗，到时候，我俩到周围遛遛，你俩个好好交交心，你可要主动点，摸摸人家的底细，到底是怎么想的？”
壮壮道：“好，就这样，凭大哥这鲜肉肉俊脸脸，一定能拿下。”
大山道：“好吧，好事多磨吗。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如果能成，三年后，咱们也来场集体婚礼，也让村子里的老一辈人看看，咱三兄弟，可是成事了，在老城混得像个人了。”
大山伸出手，壮壮、猴子也伸出手来，几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三天后，兰花如约来到杨槐坡村前的牛肉泡馍馆。席间，壮壮、猴子说句上厕所，悄悄地遛了出去，到天桥那边转悠起来。
大山横横心，硬着头皮问：“兰花，你有男朋友吗？”
“朋友？”兰花瞪大了双眼，“什么朋友？”
“男朋友？”大山红着脸。
“猜？”兰花偷偷一笑。
“没，没，没有吧。”大山心里一紧。
“哪有还是没有呢？”兰花憋着小嘴笑。
“如果有，他，他，他是谁？”大山注视着兰花，心里七上八下。
“生的眉清目秀，就，就，就像，就像……？”兰花压着砰砰的心跳。
“眉清是，是谁，目秀是，是谁？……”大山心里收得紧紧的。
“你，你猜？”兰花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来。
“猜不出。”大山感到脸烫烫的。
“像，像，像，像你。”兰花出了口，羞得直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好羡慕他，他能得到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姑娘的心！”大山低下了头。
“名字吗，有一个山。”兰花抿着嘴注视着大山。
“大山还是小山？”大山有点糊涂。
“大山！”兰花道：“你好笨，给，大山哥，你爱吃糖蒜，这盘全给你。”说完，将一盘剥好的蒜全倒进大山的泡馍碗里。
听到这句话，大山一下子似乎明白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泡馍，他似乎感觉到今天的泡馍比平日的格外香甜。
兰花没有吃，她静静地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大山狼吞虎咽。
大山道：“兰花，你也吃。”
兰花笑：“你先吃，你吃完了我再吃。”
大山一口气吃完了。
兰花又将半碗泡馍倒进大山碗里。
大山道：“我请你吃牛肉泡，你倒给我了，你吃啥？”
兰花道：“男人饭量大，女人饭量小，看你吃泡馍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就已经半饱了。”
大山笑：“看人吃饭就能饱？”
兰花只是笑。
大山看着兰花细嚼慢咽吃完半碗牛肉泡。
这时，壮壮、猴子才回来，两人朝大山作了一个鬼脸。
大山为两人要了两大碗泡馍，外加四瓶啤酒。然后带着兰花在杨槐坡周围转了几大圈。五点半的时候，大山将兰花送到汽车站上，兰花的手轻轻地碰了大山的手，兰花上车后，大山看见，兰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涌向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兰花到底爱不爱他，他感到，兰花的眼神，那眼神中似乎涌动着一层什么，暖暖的，甜甜的。
车开走了，大山久久地望着那白色的车厢，这时，他身后的大槐树后，猴子、壮壮冲了出来，拍打了他的肩膀。
“恭喜，恭喜，俺看有戏。”壮壮道。
“大哥出马，一个顶三。”猴子道。
那天晚上，大山将与兰花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猴子一拍桌子：“大哥，你好笨啊，你想想人家说男朋友像你，名字里有一个山，那不就是你大山吗。人家一个姑娘家，怎好意思将这层窗户纸戳破呀！”
壮壮道：“兰花姐是一个有心计的好女子，你看她在车上观看你那眼神神，看来，大哥一定要交桃花运了，大哥一定要加油呀！”
大山一下子似乎明白过来。有道理，自己真笨，这爱钻牛角尖的臭毛病啥时能够改改呢，你问人家男朋友，人家怎么好意思说没有呢。莫非，兰花也喜欢自己，如果真这样，那该多好。
一个月后，大山被《都市快报》推举为见义勇为大英雄，表彰大会是在市大礼堂举行的，当大山双手接过市委书记亲手颁发的金色证书的时候，兰花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亭亭玉立，像天上月宫下凡的嫦娥一样。兰花手中的鲜花，更映得那张秀美的脸像彩霞一样红润，那双大眼睛像两颗晶莹透亮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走到大山面前，将鲜花双手献给大山，并给了他一个深深地拥抱。这时候，全场的掌声响起来了，人们把目光都投向这对苦难而幸福的年轻人。兰花和大山的脸都红了，红得像天上的霞光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