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在意的来访,并不是因为小龙虾项目的合作,他在整个深圳也就只有二十多个店,并不值得特意来一趟。他是正儿八经的专业人士,祖上是御用厨师,父亲也是家乡的饭店老板。他还是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在广州读的就是饭店管理专业,而且自己也是大厨,开发的几个菜在全国评比中获过大奖。
弦闪鸣对此次来访很重视,他想这很可能改变他未来十年的规划。他安排卫虹和何荷参加,自然也有张国强和褚强作陪。而且陈在意说要为他做一道特色清蒸石斑鱼,张国强自然知道这道名菜,便主动请缨做一道爆炒青瓜,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下午五点到了饭店,大家一阵寒暄之后,陈在意和张国强便开始了厨艺比拼。陈在意提出每人限时二十分钟,不能多也不能少,张国强当然没有异议。陈在意既然主动提出,自然是轻车熟路,石斑鱼收拾做得干净利索,配菜也是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张国强当然也是烂熟于心,切的青瓜薄如细丝、晶莹剔透。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三十秒,陈在意做的清蒸石斑鱼已经准备起锅。张国强却还在悠闲地看着锅中的油花,过了十秒钟,青瓜入锅,香气四溢之际,装盘完成,堪称行云流水。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热烈地鼓掌。弦闪鸣品尝了清蒸石斑鱼,的确是从来没有过的口感,入口是鲜嫩丝滑,回味无穷。陈在意也开始品尝爆炒青瓜,赞不绝口。随后大家一起品尝,个个都喜笑颜开。这可是两个大厨的当家名菜,自然是名不虚传。
“张大厨,你这爆炒青瓜,真是全国一绝啊。”
“陈总,你的清蒸石斑鱼可是获得过全国大奖。”
“张大厨,我那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把这道菜做得好的厨师大有人在。但你的爆炒青瓜可是难得一见,尤其是最后的那二十秒,我看得简直是如痴如醉。火候到了,也仅仅是入锅18秒,让人回味无穷啊。我吃遍大江南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青瓜,简单的食材,简单的方法,却让人终生难忘。”
“陈总,你就别夸我了,我其实也就会这点小把戏,其它的菜做得都是普普通通。在你的面前,真得是不值一提。”
“张大厨,你也别夸我了,我很惭愧。”
“陈总,那就入座吧。”
大家按照顺序入座之后,弦闪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但他只能算是经营饭店的专业人士。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宴会自然是由卫虹来主持,她看出了弦闪鸣的窘态。
“今天有幸看到陈总冠绝全国的手艺,也目睹了张大厨的高超技艺,让我还在回味刚刚的一幕。我感谢有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把美食带给更多人。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先请陈总致辞。”
“各位朋友们好!弦总好!今天很高兴,不单是因为我见识了张大厨精妙绝伦的技艺,更是你们的热情让我感动。我其实很惭愧,之所以跟卫总说要亲自来一趟,是我想当面向弦总道歉。我一直都知道弦总的河南饭店,我曾经很不屑一顾,作为一个广东人,我自然是喜欢粤菜。我的同行曾经在我的面前夸过弦总,我便来这个饭店尝试过一次,的确很纯正,这让我颇感意外。我知道这不单是大厨的技艺,更是你们的用心。做饭店讲究的是品质,但你们的食材都是一流的,这对我管理饭店也很有触动。尤其我了解到弦总的饭店员工薪水都是行业领先,更是让我无比钦佩,我知道弦总并不是厨师,算是半路进入这个行业,但他的精神是行业翘首。我之所以想向弦总道歉,首先是因为我小看了弦总,其次是因为我曾经挖过你们的两个大厨,现在他们在广州的一个小饭店,我花了两倍的薪水,就是因为我想复制你们的饭店。当然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个小饭店还会继续经营,但那只是我的一个念想,会让我时常想起弦总。至于我和我的堂弟的其它故事,在此就不好意思再提,我们现在都是合作伙伴。请弦总接受我的道歉,同时祝我们的合作顺利。”
“谢谢陈总的真诚厚意,也感谢陈总对我们的认可,下面请弦总致辞。”
“陈总,道歉的话就到此为止,每一个人在不同时期都会有不得已。我想说的是我敬佩你的人品,我也赞叹你的高超厨艺,当然我不想学,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学不会啊。”弦闪鸣故意开个玩笑,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我之所以进入餐饮行业,本身就是不得已,也算是机缘巧合。进入这个行业之后,我一直在思考,我不能像别的饭店老板那样,开不了多久便关门倒闭。所以我认为品质第一才是开饭店的本质,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否则只能是昙花一现。至于陈总刚刚说我给员工更高的薪水,那是因为我胸无大志,我就喜欢员工看到我的时候拍拍我的马屁,我可不想他们在背后骂我是黑心老板,我是有私心啊。”弦闪鸣这一番话,自然又让大家哈哈大笑,但的确算是他的心里话,他继续说道:“今天陈总一行来访,我非常高兴,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让我们共同举杯,为这美好的心情干杯。”
“干杯!”大家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便是相互敬酒,其乐融融。弦闪鸣自然知道陈在意的来访没有这么简单,不可能就是来表演一下,然后吹捧一番。
“弦总,我敬你!谢谢你接受我的道歉。”
“陈总,那些都不是事,已经过去了。你的名字可比你堂弟更有意思,他是很有意思,你是很在意啊。”
“弦总,我在意的是真朋友,哪怕是亲戚之间,如果没意思,我也不会打交道。”
“陈总,受教了!我再次感谢你的来访。”
“弦总,其实我上次就想过来拜访你,我堂弟不许我过来,他怕我会胡说八道。”
“这很稀奇啊,你说得那么好,怎么会是胡说八道?”
“我知道他上次来跟你谈合作,也是向你道歉。其实那些馊主意并不是我最开始想到的,是有一个‘赵先生’饭店的老板,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开一个‘陈先生’。我和我堂弟商量之后,也才有了后来的计划,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担忧,也不是想让你花钱收购那个‘赵先生’。我很尊重你,我也从不想做恶性竞争,但我知道行业中的败类毕竟有不少,所有的后续动作就是希望利用你的错觉,最后达到我们相互合作的目的。当然,我们对你的了解并不算多,毕竟没有跟你本人打过交道。我之所以同意和我堂弟的合作计划,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你们并不专业,或者说你们连这样的事情都看不清楚,至少我认为你们迟早会失败,也不值得我们和你合作。当然事实是我们想多了,我们都小看了你,尤其是我的堂弟,当你们公司派人到广州的时候,我力劝堂弟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你合作。他上次来拜访你,虽然有些话说得模棱两可,那是因为他为人显得儒雅,他创业太过艰辛,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所以他有些话说得没有那么直白,理解起来有点费劲,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直来直去。”
“陈总,感谢你的肺腑之言,我的确是差一点啊,好在我的团队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她们对我的劝告起了作用。我只是有那么几天担惊受怕,可你是真担忧啊,你的堂弟虽然利用了我的错觉,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很完美。我很感动,我能有你们俩兄弟当朋友,我是三生有幸。”弦闪鸣的确很感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他们是走正道,而且他很庆幸当时有何荷的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弦总,既然如此,我可是随时欢迎你去广州。”
“我一定会去,而且以后会常去。”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更广泛。”
“我也有此想法,毕竟行业那么大,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我相信我们会有更广阔的合作空间。”
“弦总,我再敬你几杯酒,然后要跟张大厨好好喝几杯,他真是了不起啊。”
“没问题,他可是我的亲表弟,没有他的帮助,我不可能在这个行业坚持下去。”
“那就更好,以后去广州的时候,一定要一起去。我还想再找机会跟他比拼一下,他很优秀。”
“太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弦闪鸣喝完酒便走出了包房,他想透透气,这一会的时间,让他的大脑飞转。他有太多感慨,他心情澎湃。当大家散去的时候,弦闪鸣自然也跟大家说起了刚刚陈在意说的那一番话。所有人都没有敢接话,他们知道弦闪鸣心中有无限感慨。
“表哥,不说了,咱们再喝点,喝醉了也不怕,有我呢。”
“表弟,说得好,有你才有这一切,我感谢你。”
“那就喝一点吧。”
“弦大哥,我和国强可是你的左膀右臂,当然那是十年前。现在你又有了新的左膀右臂,一个卫总,一个小荷,还都是美女,那么美。”
“褚经理,我看你是想找喝酒。”
“小荷,我可不怕你。”
“褚经理,还有我呢。”
“卫总,你们两个加一起都没有问题,我也是专业人士,虽然是喝酒的专业人士。我没有国强的专业,更没有弦总的专业。当然,我也没有你的专业,自然也没有小荷的专业。但是,我们今天五个人都是专业人士。”
“褚老弟,你说得太好了!”
“那就值得多喝点。”
“卫总、小荷,今天看你们俩了。”
“鸣哥哥,这都不是事。”
“弦总,明白得很!”
三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敬酒,喝得热火朝天。弦闪鸣和张国强慢慢地喝,他还在思考,他的大脑停不下去,他是真没想到。他的感慨已经超过了事情本身,他很庆幸认识了这两个堂兄弟,这真是缘分啊。
“弦总,你别再多想了,我敬你一杯。”
“也好。”
“鸣哥哥,褚经理开始撒赖皮,我们不跟他喝了。我和你喝,喝醉了就开房。”
“好,我表弟会帮你开好豪华套间,卫总陪你。”
“弦总,我可不想陪她睡。”
“那就再说吧。”
最后喝了很多酒,弦闪鸣是伶仃大醉,好在有张国强。回到家却突然清醒了很多,他差一点失眠。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吴晓雾也还没有起床。
“闪鸣,你终于醒了,昨天喝得太醉了。”
“是啊,昨天有太多感慨。”
“表弟都说了,让你今天好好休息,我陪你。”
“你真好,有你陪着,我安心多了。”
“我们下午去公园散步,我先去做点饭。”
“就喝点粥吧。”
“好,海鲜粥。”
“你很靠谱!”
弦闪鸣这才算清醒过来,他的大脑已经恢复到正常。陈在意的话让他更增添了些许忧愁,因为很简单,他们俩对餐饮行业看得比他透彻。他所谓的理想只不过是因为他运气的确不错,同时赶上了国家经济大发展的十年,是天时地利。如果他早些年进入这个行业,也许他还不如沈杨,这才是他思考最恐惧的结果。
虽然他已经对集团公司薪资结构做了调整,但他的确应该放弃那些太过理想化的思维方式。当然他依然可以保持一些,譬如让员工的薪资保持行业领先,继续维持品质第一的理念。至于自己的终极理想,看来只能是理想了,也只能算是点到为止。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有了弦强的支持,他的大梦想还是可以实现,只是不能再急躁。毕竟帮一次是缘分,帮两次可能就是奢望,帮第三次就几乎不可能了。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去帮人第三次,最多两次。
这种思考让弦闪鸣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更清楚地看明白行业的问题,那根本不能用任何理想化的思维方式,只能是脚踏实地。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意识到卫虹的不足,他想果断地提升一下何荷。如果不是她主动去广州,现在餐饮集团公司很可能就是面临倒闭。卤料是公司盈利的命脉,有任缘担任总经理,他很放心。连锁加盟的事情只是执行,郑开智也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就是他自己和卫虹,他们都有点落伍了。
第二天到了公司,他毫不犹豫地找卫虹谈话。
“弦总,我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你那么聪明,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不过,你也不能冒进,我觉得你不能放手给何荷。”
“我如果连这都不知道,我岂不是傻瓜笨蛋?”
“我可以让她接替我做总经理,但不是现在,我们还需要再考察一下她,不单是因为她的能力不够全面,最重要的是她天天这么喝酒,谁都无法抗拒意外。”
“卫总,看来你还是不懂我。你继续担任总经理,我只是想提升何荷做我的助理,我希望她能在有些地方帮到我。至少要给她三年的时间,现在的她比你差远了。她的思维方式虽然远远超过我们,但她的缺点同样致命,她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她用这三年时间去学习正规的饭店管理,再看看她的缺点是否能够改变。”
“知我者,卫总也!”
“我可是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等到她26岁的时候,如果她还不嫁人,你又可以胡思乱想了。”
“怎么说话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天知道!”
“卫总,我可不想跟你瞎扯。这次陈在意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他看得比我透彻,他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弦总,你不会是想学他去当大厨吧?”
“你真能想,你以为我真比他差很多吗?你大错特错。他也有很多局限性,他不信任人,包括他的亲堂哥,自然就不可能有多么优秀的团队。虽然他走的是正道,但他的格局也就那样,你也别高看了他。而且就经营管理饭店来说,他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否则他早就有几十家饭店。”
“我本来也没有高看他,包括他的堂弟,看起来一表人才,说的话听起来很好,可惜没几句真话。而且他的连锁加盟店比我们还早开始拓展,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超过咱们的规模。这充分证明他的堂弟只能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只不过因为他做卤料比我们早了很多年,有先发优势,所以公司规模比我们大,也仅限于在超市卖卤菜。如果他们选择做连锁加盟,估计早就倒闭了。”
“这就对了,人都是很复杂的,也都是有局限性的。两个陈总虽然都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但千万不要太高看别人,然后低估自己。要认清自己的不足,想办法弥补自己的短板。这才是我提升何荷的原因,她可以弥补我们的不足和短板。”
“我就觉得你最好,深圳的唯一,我只喜欢你。”
“哎哟!我的宝贝啊,你可千万别说这话。”
“看看了吧,你也有局限性,我可不是你的宝贝。”
“我是急躁了点,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可不是怕你家小雾知道,你是怕那个陈圆突然进来,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和她不熟。”
“你不熟,鬼信你!你请她来当总经理,她都那么大了,而且你每个月都去她家住。”
“不信拉倒,反正我就是这样。我不会妄自尊大,但我也不会妄自菲薄。”
“别说了,我懂你不是一天两天。”
“对头!还得是永远。”
“记住了就行。”
弦闪鸣可不敢跟她再聊,否则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她给看出来,毕竟他和陈圆的过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他想着还是赶紧回家,这才是今天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