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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呼和浩特到巴彦淖尔的高速是去年才修通的，路况非常好，宽阔平坦，高速限速达到了120迈。路边向后倒退的村庄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从树木生长的状况明显能看出阳面和阴面的区别。
郝兆宇坐在副驾驶，脑袋还是晕晕的，昨天晚上李主任的酒量他算是领教了，人家聊的挺嗨，他是荤素全吐，可惜了一顿丰盛的蒙餐，现在打嗝还都是酒味。他呆呆的望着远处跟着他们一起向前的小山，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森林在移动，痴痴的笑自己，真是月亮走我也走的感觉。
按照李主任的建议，他们在包头吃了午饭，下午3点左右来到了岱章林场，这是个林场在巴彦淖尔市区的西边，他们从东到西，穿过市区和农田。感觉这的确是个小城市，路上人不多，人们的生活很安逸，年轻人很多都出去打工了，居住区和路边晒太阳的老人构成城市的慢节奏感。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倡导的慢生活，其实这里早就实现了。
冯建章的样子跟郝兆宇想象的不太一样，听李主任介绍冯建章如何经营这个苗圃，感觉应该是个大腹便便的生意人。没想到他们停好车时，亲自下楼接他们的人就是冯建章，一个带着眼镜，略显瘦弱文质彬彬的男生，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要不是他有着黝黑的肤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中学老师。
“欢迎来到岱章林场。”冯建章跟每个人握手后，带领大家进入办公室，办公室就是一排朝阳的小平房。寒暄过后，这个略显腼腆的经理问老马，“您这次过来是想看看软胡杨吗？我听我们李主任说您那边对这个品种很感兴趣，是打算做绿化雕塑使用吗？我们这边节日庆典时也会摆上几天，但肯定不像北京弄的那么好啊。另外关于软胡杨的传说你们知道吗？”没等老马说话，冯建章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老马说到：“我们对这个品种了解的不多，但如果可以做成节日草雕，我们这边肯定是想试着引进到华北地区试试的。”“这个可能有点难度，”冯建章略带迟疑，“各位都是专业人士，我就不绕弯子了，胡杨本身就很难在华北成活，这个软胡杨在本地的成活率也不高，所以你们可以试试，但别报太大希望。”
又是一盆冷水，郝兆宇他们都习惯了，“不是说软胡杨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吗？”郝兆宇试探性的问了一下，“没错，软胡杨的确比一般胡杨的抗性强，没什么虫害，而且更耐旱。但是成活率太低了，胡杨这个东西扦插很难成活，一般靠根蘖繁殖，软胡杨的繁殖成活率不足10%，有的时候就算已经成活两三年，也可能突然就枯萎了。我这种这东西已经有七八年了，但至今没有一定的规律，尤其是近几年。”冯建章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表情，“不说了，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几个人没开车，向办公室的西北方向走去。一路上冯建章可以叫出每个工人的名字，并且逐一询问手头的工作，有时还得停下来交代几句。这个苗圃是以前一个国营林场后来经营不善，出让给他们做苗圃了。虽然规模不如呼和浩特总部的大，但管理的很好，植物普遍长势良好，修剪到位。
几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看见远处有一片歪七扭八的林子小树苗，虽然小苗只有半米多高，只有2、3公分粗细，但也明显区别于刚才一排排笔直的乔木。冯建章用手一指，“这就是所谓的软胡杨，你要不仔细看没什么区别，就是树皮比同等树龄的胡杨要细腻”。
郝兆宇心情有些激动，这就是传说中的‘软胡杨’啊！这些小苗树干不直，但向上生长的意志很坚决，株行距是一般苗木的一倍。“这些是种了几年的苗子啊？”老马蹲下，看了看刚刚发芽的嫩叶问道。“这都是今年新种的，你们要想引进苗子可以从这里拔几株走，这些小家伙可不好伺候呢。”郝兆宇扭头看这冯建章说：“这些苗这么小啊，看不出好坏啊。”赵晓迪用手抚摸着这些小苗，“你们有没有已经长大，准备卖出去的大树呢？”。“刚好那边有准备出圃，还没移走的苗，就在前面。”
冯建章见众人有些失望，就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人在用电焊机焊东西，一闪一闪的。走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工人在用铁管焊支架。郝兆宇有些奇怪，按理说树木刚种上都需要支架，但苗圃很少用钢管做支架，一般为了省钱都用木杆做支撑，因为苗圃不缺废木杆，钢管支架一般在外面做工程才使用，可以循环利用。仔细一看又不太对，不是常用的三支撑或者四支撑，这个像一个弯曲的拐棍。
冯建章走过来用蒙语跟焊接工人说了几句，似乎对他们的工作比较满意。旁边的苗圃里有一排排空树坑，像是刚挖开的，还有三四棵更歪歪扭扭的树，每棵树都有人的小臂粗细，在树外面用钢管焊的架子，把树的枝杈用铁丝固定在铁管上，铁管弯曲成一个个动物造型。郝兆宇觉得这些树做出的造型都挺丑的，虽然他是理工男，没什么审美情趣，不过在北京街头这些年看见的草雕觉得都比这个漂亮n倍。都是尽量隐藏金属支撑，哪有把支撑做成笼子的啊。
“这是第二批成功的育苗成果，已经栽植6年了，现在正好出圃阶段”冯建章有些自豪的说。“像这样一棵树你们卖多少钱呢？”赵晓迪弱弱的问了一句。“这个得看卖给谁了，这个软胡杨属于市场询价的品种，政府公布的造价信息上没有他的价格，所以就看客户能支持多少钱了。”冯建章嘿嘿的笑了一下，“看见这些支撑，纯手工打造，我这六年的成本就得值1万元”。赵晓迪吐了一下舌头，“原来我们看的是名贵树种啊！”“名贵算不上，但绝对是供不应求，”冯建章说，“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怎么能够增加它繁殖的数量和成活率，目前刚刚有些心得。”
老马对这个成年的树不太感兴趣，他更喜欢幼年的小苗，因为小一点儿的苗移栽更容易，老树很难移植成活的。“冯经理，刚才看见的小苗，我们要是移植回去有什么需要注意什么？”郝兆宇觉得老马是想把工作尽快完成，谈好价钱就可以回去交差。“一会儿我让我们技术员小李给你们详细的列个单子，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晚上在巴彦淖尔的市区一个小饭馆，冯建章喝的已经有点儿多了。“咱都是同行，都知道伺候苗木就跟伺候小孩一样，怕饿着也怕撑着，既怕冷了冻坏了，也怕太热烫伤了。”冯经理被老马勾起了园丁情怀，舌头都不利索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小孩，而且还有叛逆期，你们相信吗？但越是这样，越有感情。我就像孤儿院的老师，每次卖出去一棵树我的心里就难受一下，既担心外人照顾不好它，又希望它有好的日子，可以有自己的生长空间。这几天刚出去一车苗，我心里不舒服啊！”
郝兆宇觉得这人跟植物的感情比跟人还深，老马拍拍冯建章的肩膀缓缓的说：“建章啊，你也不用太担心，植物和人一样，也有生老病死。况且树的寿命比人长的多，你也管不了它一辈子不是？”说到时间，冯建章又难过了，“你不知道，软胡杨和一般的树不一样，它有它们自己的个性，每一株树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人们都传说胡杨是‘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腐’其实没那么邪乎，只不过是生长条件恶劣所以发育缓慢，还有，就是在这沙漠里，过于干燥，不容易腐烂罢了。”郝兆宇正想问问胡杨有什么习惯啊，就问冯建章：“您看我们可以移植几株小苗回去试试吗？这些苗子需要注意什么呢？”冯建章端起酒杯，和郝兆宇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你要记住，很简单，就两个字‘用心’。只要你用心的每天观察苗木，你就会发现，它们对你的照料是有反馈的。比如，你昨天浇水少了，今天它就可能把一些枝条垂下来，你拿水壶过去还没浇水了，它的枝条就挺起来了，就像我们人的心理作用。”冯建章，抿了口酒继续说：“如果你光拎着水壶晃来晃去，就是不给它浇水，他原本挺起来的枝条就又耷拉下去了，最后你给它浇水，它也不抬起来，直到你走了以后才挺起来。”“这么神奇啊”，赵晓迪在一旁兴奋的叫起来，“明天我要去试试，看看是不是有这么聪明啊。”趴在桌子上的冯建章嘴里嘟囔着：“不能傲慢，我们不是世界的主人，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岱章林场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苗圃有自己的宿舍，郝兆宇他们就被安排在员工宿舍住下了。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内蒙的夜晚着实很冷，吃完饭几个人帮忙把冯建章扶到他的宿舍里，大家就已经冻透了，怪不得内蒙都是烈酒，喝多了就不冷了。好在房子里的暖气烧的很热，郝兆宇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窗外的月亮比北京的要亮好几倍，银光洒在树梢上，似乎给树枝镀了一层金属光泽。习惯了熬夜的人怎么也睡不着，郝兆宇看手机看的眼都疼了还是没有困意，索性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
忽然他看见远处的山上似乎有一片黑色的影子在移动，开始他以为是月亮照射下云的影子在动，很快他就发现不对，黑影是从山腰向山顶移动的，而且移动速度并不慢。直到到达山顶之前，他还以为是云彩照射在草地上的影子，但到山顶后，他可以明显的看出来这个黑色的影子是有高度的。郝兆宇看的都傻了，很快，黑影就越过的山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郝兆宇揉揉眼睛，努力的继续寻找，但再也没发现其他异样，他努力回想刚才的一幕，不知道那是一片移动的树林，还是自己眼花了，最后他在满怀疑惑中睡了一觉。清晨，郝兆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窗外望去，他想看看昨天黑影覆盖的山坡，那是一片黄色的草地覆盖的朝东的小山包，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吃早饭的时候他把昨天看见的跟老马说了，老马不以为然的说他是眼花了，今天早点睡觉就行了。并且告诉他，一会儿他们要一起去地里选苗子，早上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弄好，如果顺利下午就可以把幼苗装进培养皿里弄上车。郝兆宇一再追问，有什么经验可以总结一下，冯建章太忙，顾不上给他解释，就安排实验室的小李给郝兆宇讲讲究竟该注意什么。
郝兆宇跟着小李走进他们的实验室，这也是一间平房，很简陋，甚至可以说很原始。小李属于那种一看就是搞科研的类型，穿着老式的休闲装带着厚厚的眼镜，不修边幅的样子就像一个程序员或者工程师。小李拿出一沓表格纸，所有的记录都是手写的痕迹，的表格很完善，对于郝兆宇这种专业人员，瞟一眼就知道记录的是不是有用的信息，这个表格描述了每株植物的周边环境，时间和生长状况也记录的非常详尽，可见目前实验的客观性是可以信赖的。小李从老式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纸，上面一条一条的手写的文字。
1.浇水不宜过多，一般两个月浇水1次即可，当地土壤透水性好可适当增加。
2.初春展叶期及时摘除病芽。苗圃地减少氮肥用量，防止苗木徒长，可以提高苗木自身抗病力。
3.在7至8月份高温潮湿时，注意锈病发生
4.若出现树叶出现金黄色突出点就是锈病，需要喷洒50%代森锌100倍液，或用3~5 B°的石硫合剂进行防治，每隔半个月喷施1次。
5. 4月上旬必须杀灭越冬幼虫，破坏化蛹场所。
6.及时清除苗圃地或幼林中的落叶并烧毁，减少病原菌。
7.改善苗圃的通风透光条件，降低苗圃的湿度。
8.如果发现大青叶蝉，5月中旬成虫发生盛期，人工捕杀成虫。可用10%吡虫啉可湿性粉剂2 000倍液喷雾防治;也可用2.5%溴氰菊酯乳油1 500~5 000倍液或20%氰戊菊酯乳油2 000~10 000倍液防治。
9.如果发现地老虎防治方法:用50%辛硫磷乳油0.5 kg加适量清水喷拌细土125~175 kg制成毒土，撒施毒土300~375kg/hm2进行防治。
11．树木周围不要使用大功率电气，如电磁炉、发电机等。
10.树木长至第2年需要修枝至树高的1/2~2/3处，随着树木生长还要逐年修枝。
“我昨天把想到的都写在这了，有的可能在你们那用不上。”小李不紧不慢的说，“但你们那的气候恐怕不够干燥，潮湿的空气对它们很危险。这些苗木估计能挺过一个夏天就不错，虽然它们是我们这里的‘静木’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把它养活”，说着小李有些神伤。“什么叫‘静木’？”郝兆宇在低头看那张纸条，这个纸条对于胡杨什么季节该用什么药写的很清楚，但刚才小李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没听明白，“你这里把病虫害防治问题都写的很明白了，这些药我们都能买的到。但这里面的有一条是‘树的周围不要用大功率电器’是什么原因呢？”小李连忙说，“最好别用，尤其别在晚上用，你们要的‘静木’容易受电器影响，这种影响是非常缓慢的，短时间还看不出来，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啊。”他又一次提到了‘静木’，郝兆宇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小李抬起头说：“冯工没跟你们说吗？这是冯工起的名字，‘静木’就是说这种胡杨相比较容易本土化的安静类型。”
这时老马和冯建章笑着走了进来，“你都弄明白了吗？”老马问郝兆宇，“冯老板想给咱再摆一桌，我说你昨天都喝出幻觉了，今天不敢再喝了。”冯建章说：“我昨天喝多了，也没给陪好你们，今天正好有几个我的牧民朋友来一起吃火锅，你们要不着急走咱晚上好好聊聊啊。”郝兆宇看看老马，心里说咱还是快点儿回去吧，这刚醒酒，一会儿又得喝的晕晕乎乎的。连忙说：“其实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超过计划了，估计公司也想让我们早点儿回去。”老马看出郝兆宇的意思，也说：“今天就不麻烦你了，昨天吃的也很好，回头有机会你去北京咱再好好吃一顿。下午我们就把苗选了，今天就往回走。”冯建章看他们真的想回去就说：“那好吧，一会儿中午我让食堂给准备一些咱苗圃的野味，我得敬敬您这老知青。”“建章你太客气了，应该我们谢谢你，我们这次来已经很麻烦你了，而且跟你学习了很多知识。”老马扭头对郝兆宇说：“冯老板很爽快，答应以每株100块的价格，卖给咱20株小苗，下午你好好选一下，咱的车也就能运这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