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去后山看胡杨成了郝兆宇的生活规律,郝兆宇喜欢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树下看书或者写工作总结,有时也收发一些邮件。这11株树之中有一株树显得和他非常亲近,每次他没到就已经把姿势摆好,让他很舒服的坐下。其他那些小树白天还是挺老实的,等郝兆宇下班后就站起来互相打闹,开心的像一群孩子,郝兆宇离开就又扎回到土里变成一片树林。有时他喜欢把头枕在树根上,仰望天空,天气好的时候甚至会小睡一下,那株跟他最亲近的小树似乎也非常喜欢他躺在身上,在郝兆宇快入睡之前总能听见有声音似乎是一种外语跟他说话但他又听不懂,是一种类似蒙语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这天,照例下班以后郝兆宇照例来到后山,开始和这些树说说话,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靠在一棵树下看书,其他的树在空地上追跑打闹。突然郝兆宇感觉这些树都静止不动了,有的开始把主根扎入土里,全部又恢复小树的直立状态。郝兆宇知道是有人过来了,因为每次有人经过小树们总比他早很多知道。他合上电脑,站起来向四周看看,过了5分钟,他看见赵晓迪从山坡上沿路走来。赵晓迪来到近前,气喘吁吁的说:“路这么难走,你跑这里干什么呢?”
郝兆宇重新坐回到树根上,“我就是来这休息,看看书,你找我干啥?”赵晓迪也坐到另一个树根上,喘着气说:“他们说你在后山,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呢。这的环境还真漂亮,还有这么多树。你知道你原来在紫叶李那边种的胡杨都丢了吗?”郝兆宇摇摇头,装作不知道。赵晓迪接着说:“前一阵子,紫叶李联系了买家来看苗,本来都谈好了,价格据说还不低呢,结果转天人家来起苗时发现,原来树的位置都变成大坑了,就还剩5株,其他的都被偷走了,紫叶李报了警,警察来查了半天也没结果,因为苗圃那几个地方没有摄像头,大门也没有被砸开的痕迹,保安也没听见汽车运苗走的动静,这十多颗树怎么也得一个货车才能拉走啊。被警察数落了一顿后,现在苗圃周边都装上了摄像头。主楼前面那几棵树到是没丢,结果只能把那几株卖给人家了,给紫叶李气得不行。”
郝兆宇哈哈的笑着,伸手朝赵晓迪身后指了一下说:“你抬头看看,这些就是赃物。”赵晓迪连忙扭头看,因为她见过这些树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坐的这棵树就是。她站起来害怕的说:“你是怎么把它们给运过来的啊?一定要小心,现在警察正在找线索呢。不过你还要留神,最近听说有胡杨树伤人的事情发生。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个家具厂用软胡杨去做一种类似美人塌的软靠背,结果在伐木的时候,工人被胡杨打伤了,虽然那棵树已经被锯断了,但还是能把人打成重伤。”
中午吃完饭郝兆宇又来后山,树下想睡个午觉,就快入睡了,突然脑袋里又有那个声音,郝兆宇奇怪,抬起头向四周看看,什么也没有啊。脑袋刚挨着树根,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睁开眼,看见旁边这棵小树用枝杈在地上画着什么,他觉得很奇怪。站起来看,地上是一行字“刚才是我睡着受凉”郝兆宇奇怪的哈哈大笑,用手拍打着树干,你们的声音是这样的啊,我再试试。
于是又把头放在树根上,继续感觉到三个字的声音,他站起来问,刚才那几个字就是“别着凉”的意思?看见小树在地上写“是”。原来胡杨也有类似语言的东西,渐渐的郝兆宇学会听懂很多小树的语言,应该说是小树一点点教郝兆宇,把脑子里的信号对比着告诉他,他把这些意思记下来,每天躺在树根上感觉声音,再问小树对不对,小树发现他实在听不懂的时候,小树就在地上写出汉字。郝兆宇拿出英语考六级的力量,渐渐的竟然都能听明白了。跟听见人类的声音是空气震动不同,与树人的沟通就是把头帖到树上,念头突然就从脑袋里冒出,好像是一个声音,想对小树说话的时候,就集中精神想你要说的事情,他们也能接受的到。
这一年多的时间,胡杨伤人的事件也屡有发生,在朋友圈里甚至有视频,胡杨把人卷起来几米高,然后扔在地上摔死了。也有一些伐木场的镜头,愤怒的胡杨在破坏机器,把电锯、挖掘机掀倒。一时间胡杨成了众矢之的,网上好多帖子都说应该采取积极措施,把胡杨砍伐一下,变成没有攻击力再由人类饲养。或者主张所有胡杨应该关进笼子,由政府统一管理。还有的说应该控制数量,禁止私自繁殖。也有民主人士说这是野生树种,不应该由人饲养,应该放归自然,设立限制区域。还有专家说胡杨是无意识的,只是习惯性的卷起周边能够得到的物品,为了赶走落在树上的鸟。还有一些平权主义者呼吁应该让胡杨享受野生动物保护政策,就不应该由人工圈养,应参照二级保护动物的标准,禁止贩卖,不允许随意砍伐。
小梅也给郝兆宇发信息,让他小心自身的安全,郝兆宇以为她也害怕了,没想到周末她还是要过来看看。现在胡杨成了很多人的难题,相关的政策还没有出台,监管也处于空白处。网上调侃说“养胡杨能给人各种感官满足:以前养棵胡杨树是养花的感觉,后来变成宠物了,有养狗的感觉,现在突然变成猛兽,刺激的有养狮子的感觉”,一时间胡杨成了下等植物。
郝兆宇对自己这些胡杨是有信心的,他发现其实胡杨树的性情相当温和,并且胆小,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它们都会站住不动,尤其害怕人。老马来后山找过他两次,都是因为郝兆宇把手机关了,一心写实验记录,老马说以后不许关手机,主要这路太难走了,他腿脚不好,老马在的时候这些树就一动不动,虽然这些树对他已经很熟悉了。每天郝兆宇还是去后山写东西、看书,但那些宣传对他也有一些影响,他现在不敢像之前那样拿胡杨当单杠、拉力器那样的玩了,也就是过去抱抱它们,晃晃树枝。
让政府出台法律,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是一件恶性事件。根据后来披露的消息,这件事儿开始是在一个大城市的公园里。晨练的人看到,有一棵奇怪的胡杨在公园里快速移动,周边没有主人。这棵树并不高大,但树干有不锈钢管包裹着,看网上传播的视频,能看出来它的树叶被修剪过,在顶端有两部分高的树杈上有树叶,其他位置的树杈上固定的是钢针,露出地面的部分不少一般的树根,而是一些钢制的支架。
这棵树像疯了一样,在公园里一路狂奔,凡是阻拦它的人或东西都被弹出很远,由于它的树杈上是钢刺,被它打到的人非死即伤。它出了公园沿着绿带向西北方向移动,速度很快,汽车都会被它掀翻。当时正值早高峰,造成了大堵车。警察的反应速度很快,出动了好多警车也没办法把它控制住,有直升飞机在天上一路追踪,发现这棵树的行进路线一般是在绿化带和河道周边,警车无法拦截,人又拦不住,眼看着它一路向西行进。幸好它并不主动攻击人类,只要不是阻碍它行进,它并不理会,就算在它身边,没来得及跑的人被吓的呆在那里它会尽可能的躲着走。
它的速度一直没有下降,在一所体育大学校内,警察提前封锁了道路,疏散了人群,想用散弹枪和抓捕网把它控制住,子弹对它的影响很小,仅仅是打掉一些木屑,抓捕网倒是能减缓它的行进,但人们很快就发现他的枝条上不但有钢针,还有刀片和锯片,几个抓捕网很快就被切碎。
这下警察可一筹莫展了,又向西逃跑了几公里,在快达到一座小山的时候,当地武警部队提前布置了装甲车停在它即将经过的地方,这棵树看见穿迷彩服的军人,立刻定在原地,双方对持了很短一会儿,这棵树刚刚想朝另外的方向逃窜。突然一个军人使用火焰喷射器,一刹那整个树变成了一根巨大的火柴,在路上又跑了十几米才倒下。军队把这一片封锁起来,很快现场被几个部门收拾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件事情发生没多久,政府就下令,胡杨属于危险植物,公司如果想繁殖、贩卖必须申请专业的资质,这个资质要求还是很高的。首先,必须有足够的场地用于胡杨的种植,场地还必须做到金属围挡封闭;其次,要配备一定数量的保安和专业的安防机械设备,另外每株胡杨树都要有编号,即便枯死了也要开具证明。甚至对运输环节都有要求,必须使用改造过的车辆,车的尺寸和运输的数量等要求。各种条文编制的非常具体,可以看出这个指定规则的人对胡杨非常了解。
如果有私人饲养的,必须去当地公安部门报备,不能改变每棵树的编号,在树上打上明显的名牌,并且必须买一种树干锁,这种锁可以把树干和树根锁住,还有铁链固定在周边的建筑上。这样一来养胡杨变得很麻烦,很多个人偷偷把胡杨运到偏僻处直接扔掉,还有的就卖给加工厂家。除了一些有钱人,拿胡杨作为宠物,有人甚至养几株,在豪宅里玩耍。
这的确对胡杨产业形成了重大的打击,交易量一路下跌,但价格并不低,因为用它做加工当作原料的地方还是不少,而市场能有实力种植的地方少了,流通环节管理的更严,整体的成本也很高。郝兆宇他们苗圃也必须按要求进行整改,这项工作就落在他头上了,所以这一阵子忙的不行。
但他一直不想把后山那些树纳入整体编号里,他觉得这些苗木不算苗圃的资产,而且他从心里是不想把胡杨当成奴隶来管理,他认为动物和植物一样,都应该有自己的自由。老马问过他一次后山的苗的事儿,他就如实说了,老马想了想,同意这些苗不编入苗圃的整体编号,但他提醒郝兆宇,这些苗一定要做好管理,因为这个地区还是苗圃地界,出问题苗圃责任是跑不掉的。郝兆宇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几天他去后山跟小树们自言自语的也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小树们似乎看出他的担忧,没有之前那么的活跃了。
这天冯建章给他打电话,问他北京这边啥情况,说内蒙现在管控的相当严格,这个政策出台的第一个月还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些林委的领导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注意把自己的苗子编个号。又过了一个月突然来人检查,把附近几家苗圃都给查封了,限期整改。
他找朋友打听了一下,说是北京调过来一个自治区领导,专门抓胡杨的种植问题。没办法他就和当地几个苗圃负责人凑在一起研究政策,又跟下面的领导沟通了几次,才把整改法案定下来。这不,花了十几万块钱把设施备齐了,还改装了一辆运输的卡车。现在刚把封条撕了,达到恢复生产的要求,有检查的时候当地部门也会提前通知一下,至少把卫生要求达到了。
听完冯建章的一通吐槽,郝兆宇把他这几天的工作也说了一下,听的冯建章直吐舌头,原来北京要求的还要严格,甚至每一个苗圃存放的胡杨数量都不能超过200株,就算你有地方也不让你种。而且北京这边是随时突击检查,发现不按规定存放苗木或者数量对不上的立刻处罚,摄像头都是与林委联网监控的,稍有异常就会电话打过来询问。最后,冯建章说巴特那里是最适应这个政策,他基本上不需要做什么措施,就加了一些监控摄像,其他的条件都符合要求,这小子现在可得意了,准备扩大生产规模呢。
小梅来的时候也是周末,郝兆宇正在后山用笔记本电脑写日常的笔记,他把小梅接上来的之前已经和这些玩闹的小树宣布了,他的同学要来看他,让它们不要害怕,可以继续活动。春夏交替的后山真的很漂亮,地上的野花一簇簇被野草衬托着像亚麻布上的织锦,那些燃烧过的木桩被小树们插到了地下,人可以踩在上面就像行走,就像凌波微步在草的叶梢上。
山坡上经常可以看到野兔、野鸡、斑鸠、松鼠等小动物。小梅上来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的开始一段时间这些小树还是一动不动的,郝兆宇带着小梅在这大片地方转了一圈,把周边的兔子洞、蜜蜂窝、野花都看了一遍,空气中那些泥土的气息也让小梅很兴奋。直到小梅抱着一颗小树撒娇的时候,小树们才羞怯的开始动起来,这些树似乎对小梅也很喜欢,一会儿功夫,她们就熟了,胡杨们把小梅放到树冠上走来走去,郝兆宇真怕小树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