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仁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随着办公桌上那部华为手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悠闲自得哼唱着,坐在对面的女同事小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埋头整理着文件。
冯清仁最近手气不错,每晚和牌友打麻将都有千百元入兜。那真是吃牌友的花牌友的,就连他请朋友到歌厅唱卡拉OK找陪酒小姐花的小费都是牌友的钱。想到这,他更加得意了。他默默地注视着放在桌沿上,轮流敲打桌子貌似有节奏感的五个手指,发现前段时间由于妻子尤玉卧病在床,自己因做家务被弄得粗糙褶皱黑黄的手变得白皙细腻了。他停止了哼唱,将敲打节奏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细地翻看着。
小辉抬起头,看了看发呆的冯清仁,说:“冯哥,看什么呢?是不是学会了看手相呀?”
冯清仁笑了笑没言语,他听小辉的话反而更加仔细地端详起自己的手来,什么感情线、生命线、智慧线,虽然不太懂,但他觉得自己感情线的横纹有些乱,像凌乱的根须伸向自己肉呼呼的手掌深处。冯清仁紧张地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小辉,还好小辉又埋头忙于工作了。冯清仁长出了一口气,他真怕小辉刚才窥探到他灵魂深处的那些隐私。
冯清仁所在单位是个车辆管理所,他虽然不是领导,但手里还有些实权特权,手下还有个年轻的助手小辉。四十六岁的他真是属马的精神十足,不但头发梳理的黝黑整洁,一米八的身材穿着也是得体气派,谈笑风生的举止给人英俊潇洒的好印象;戴着眼镜的妻子尤玉是名中学教师,文静有气质,娇小的身材玲珑可爱;二十一岁的儿子冯尤佳就读一所本科大学的二年级,完美的小康家庭人人羡慕。
天有不测风云,前一段时间,妻子尤玉在课堂上突然昏倒,经本市医院诊断为肝昏迷,医生建议她到省城大医院作进一步检查诊断。好好的人不抽烟不喝酒怎么就肝昏迷了,尤玉说什么也不相信,她认为自己可能忙于班级的事物过度疲倦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她把医生的好心当作了耳旁风,没有重视,更没有按医生的话去做检查。还别说,经过一段休假修养,尤玉的病好了。尤玉逢人便说:医生竟大惊小怪吓唬人。冯清仁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常言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可毕竟是老夫老妻了,别说感情了,亲情还是有的。冯清仁在护理尤玉的那段时间,背地里私下想了很多,有时候他看着熟睡的尤玉,内心谴责自己,说:“对不起了尤玉,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背叛你了。”这时候的他觉得一心一意爱自己、为自己生儿子的尤玉好可怜,应该好好照顾她;有时候他真的好自私,希望尤玉离他而去,自己好过自由潇洒浪漫的生活;有时候他不知尤玉离去后,自己会怎么样,孩子会怎么样。那段时间里,他被很多猜想的结局折磨得苦不堪言。后来他不再猜想了,他觉得那样很累。不管怎么说,冯清仁还是耐心细致热情周到地将尤玉护理痊愈了。尤玉经过这场病的洗礼对冯清仁爱得更深了,更有情有意了,她给了冯清仁许多宽松的政策:可以下班不回家,但绝不允许夜不归家,对冯清仁喝酒打牌上歌厅不再干涉了。尤玉认为冯清仁爱自己呵护自己,对自己没有二心,以前的一些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风言风语都是谣言。再说了,冯清仁这样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人追他呢?有人爱慕追求自己的男人,那是自己的骄傲,说明自己的老公有魅力,谁爱追求谁就追求吧,老冯的心永远属于自己。
家家卖烧酒不露是好手,冯清仁为自己既能风流倜傥潇洒生活,又能保持和睦的夫妻关系和幸福的家庭而沾沾自喜。满面春风的冯清仁用手得意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桌子上的手机唱起了: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他赶紧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100861。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情人梅丽的来电,他为了不被尤玉发现,煞费苦心为梅丽设置了电话咨询台的名字。他慌忙按了拒绝来电,然后笑着对小辉,说:“我有事出去一下,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小辉没抬头,爽快地说:“好的,冯哥,你有事忙去吧。”
冯清仁还没走到屋门口,短信提示音就响了。冯清仁赶紧回手关上门,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下信息,“怎么不接我的电话,知道我多想你吗?亲爱的冯哥。”
“小乖乖,我的宝贝心肝,我爱死你了。”冯清仁吻了一下手机,快速走到了僻静处,麻利地拨通了梅丽的手机号码。手机里传来了娇滴滴的问候声:“冯哥很忙吗?怎么不理我了。”
这时,单位的同事走了过来,冯清仁看着同事微笑示意,对着手机里,说:“梅丽,有什么事情见面说。”等同事走过后,冯清仁双手捂着手机,低声说:“梅丽,晚上我请你吃饭唱歌。”
手机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冯清仁也笑开了花。几分钟的语音传情,冯清仁激情满怀,他在幻想着夜晚霓虹灯下,梅丽妩媚的神情和幸福激情时刻。
小辉急匆匆地从办公室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地四处寻找着,她逢人就问:“看到我冯哥了吗?”人们摇头回答着,没看到。
冯清仁刚走出单位的大门,想到商店给梅丽买点小礼物,给梅丽一个惊喜,为晚上的浪漫增添色彩。
小辉在办公楼的台阶处气喘吁吁地挥着手,高喊:“冯哥,你家嫂子住院了。”
冯清仁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小辉,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嫂子学校的领导给你打电话,你占线,就打到咱们单位来了,嫂子在学校又昏倒了,被120急救车拉到市医院去了。”小辉趔趄着喘着粗气走到冯清仁身边说。
“才好病几天呢,怎么又昏倒了?”冯清仁胡乱地想着,他没来得及和小辉道谢,随手打个出租车焦急地往市医院赶去。
市医院狭窄的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被一辆由两名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帽子的女护士,急匆匆推着的担架车冲破了,男男女女纷纷靠墙闪开了一条通道,回眸注视着向抢救室急行的担架车。
鸦雀无声,突然,人群里不知谁长叹了一声:“人是最脆弱的,想得太多活得多累呀,真是自己对不起自己呀!”
“争名夺利,钩心斗角。有什么用呀?最后还不是一场空。”有人附和着说。
刚才还昂首走路的人们,一个个消极地低着头,默默无声地四散开了。
抢救室里医生们紧张地忙碌着,脸色惨白的尤玉,像一朵受了霜冻的白玫瑰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近视眼镜歪戴在她的脸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身上交叉放着很多颜色不同、粗细不一的仪器管线,头部左侧床头柜上的仪器不停地闪烁着。突然,仪器上出现了一道直线,看守仪器的护士急忙喊着:“主任,人恐怕不行了。”
一个身子胖乎乎的男医生用手正了正自己的白帽子,像肥大的企鹅弯着腰向前探着脑袋,盯着仪器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尤玉,缓缓地直起身子,转身对另一名走过来的女医生说:“心跳已经停止了。”
女医生摘下口罩怜悯地看着尤玉,遗憾地说:“几个月前,她来看过病。我初步诊断她为肝癌,当时我也不敢确诊。我没对她和家人说,只是让她到省城做进一步检查。后来,我听说,她不但没去检查诊断,在家休养一段时间,病情有好转又上班了,并且还四处说我是大惊小怪。”
“她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她的家人也没对她负责。”胖乎乎的男医生有些气愤地说。
那名女护士先推开抢救室的门走了出去,门外翘首等待消息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忙围着护士,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女护士面无表情地说:“谁是她的家属,赶紧准备后事吧,人已经走了。”
“尤玉呀,我的好尤玉呀!你怎么说走就走呀?早上你还好好的和我打招呼呢!”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哭嚎着昏倒过去。
其他的人们边流泪,边拍前胸敲后背地扶着这名昏倒的女老师,让她坐在走廊的长木椅上,这名女老师耷拉着脑袋好半天才唤醒过来,长出了口气说:“尤玉的丈夫来了吗?快点让他找医生想办法再抢救尤玉呀!”
尤玉在学校同事之间师生之间关系处理得很好,口碑极佳。谁愿意失去这样的一位好老师好同志呀?人们都低着头伤心地痛哭起来,一时间,抢救室门前呜咽声响成一片。
下了出租车进了市医院大门,冯清仁快步急跑来到电梯口,直接按了抢救室所在的五楼电梯按钮,心急如焚的他原以为尤玉经过一段时间抢救,一定能脱离危险。他在电梯里闭着眼睛默默地为尤玉祈祷,保佑她平安无事。因为路上总堵车,在出租车上,冯清仁已经急冒汗了,现在站在人们拥挤的电梯里,冯清仁几乎窒息了。
电梯总算到五楼了,冯清仁快步走出电梯,见尤玉学校的女校长正站在电梯口低头呜咽着,忙问:“王校长,尤玉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校长擦了擦眼泪,看着头顶冒着热气的冯清仁,反而蹲在地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冯清仁被弄得莫名其妙,他向抢救室门前张望着,那名坐在长椅上的女老师疯了似地跑上前来,双手抓住冯清仁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老冯呀,老冯,你怎么才来呀?快想办法救救尤玉吧。”
冯清仁双手紧紧地攥着女老师的胳臂,睁大了眼睛,大声地问:“尤玉怎么样了?”
女老师无力地松开双手,痛哭流涕地低声说:“尤玉,她......她走了。”
冯清仁甩开了女老师,疯了似地跑进抢救室,扑到尤玉的尸体旁,跪着双腿,紧握着尤玉冰冷的双手,低声呼喊着:“尤玉,尤玉,你醒醒,你醒醒呀!”
尤玉仿佛还像以前一样有意和冯清仁叫劲似地头部歪向一旁,默不做声,不理会冯清仁。冯清仁不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妻子就这样离自己而去,他双手捧着尤玉安静的脸庞,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像孩子似地将头俯在尤玉的胸前哽咽着。尤玉和他第一次相识约会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花枝招展的尤玉 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向他飞来;尤玉和他新婚之夜的幸福温馨时刻犹如在眼前,温柔似水妩媚多情的尤玉,像一只小鸟扇动着漂亮的翅膀扑入他的怀抱;尤玉和他第一次抱着天真无邪的儿子,照百天相片的情景好像就在刚才;尤玉将饭菜做好招呼他吃饭的声音 又回响在他的耳畔......
“尤玉,尤玉,我的好妻子 ,你不能离开我呀!我需要你!孩子需要你!这个家需要你呀!”冯清仁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抢救室里正在整理仪器的医生们,被冯清仁悲痛欲绝的样子吓得纷纷走出屋,对门外的人们说:“谁是屋里人的亲属,赶紧进屋劝说一下,不然这个人会哭坏身体的。”
门外的人们潮水般涌进了抢救室,有的劝说着冯清仁,有的向尤鞠躬玉道别。
冯清仁被劝说停止了痛哭,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呆立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看着尤玉的尸体出神,好像在等尤玉醒来一样。
在人们的帮助下,冯清仁将尤玉的尸体存放在冷藏库等待儿子和亲属的到来。
夜幕降临了,愁眉苦脸的冯清仁,在冷藏库门前将尤玉单位的同事一一送离后,正准备打出租车回家。“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唱起歌来,冯清仁掏出手机一看来电:“100861”,梅丽的来电。
梅丽是有三个学徒的发廊老板,前几年丈夫车祸死了,只留下她,没有孩子的孤家寡人。天生爱美的梅丽别看四十出头,看背影和言谈举止,特别是看她的着装打扮,不熟悉的人都以为她是三十左右岁的少妇。梅丽最美的、最让人羡慕的、最让人陶醉的就是她灿烂的笑,她笑的时候猩红的朱唇微张,一双洁白的牙齿像含苞欲放的白色花蕾,右上门牙旁的那颗小龅牙,犹如一颗诱惑人的白玉,为梅丽增添了无穷的魅力,风情万种,惹人心乱情迷。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们,私下里说梅丽是一只白狐转世,专门吸附色男人的精气魂魄,让他们一个个减寿死在梅丽的石榴裙下,梅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和她勾搭上了睡觉了,都会灾祸临头。喜欢沾点风流浪漫女人便宜,又有色心没色胆的人们,背地里说梅丽是个上帝赐给人间的尤物,满面春风激情无限,丰满而不臃肿,高挑儿而不瘦弱,白嫩而不病态,让男人知道什么是性感、什么是女人味、什么是美丽、什么是销魂。梅丽是高雅的玫瑰,谁和她握一下手,都会雄风再起;与梅丽交往甚密的人,都会微笑着自豪地说梅丽是个好女人,有能力、懂生活、爱自己、爱他人。
不知有多少男人,在梦里呼唤着梅丽的名字,不知有多少男人,在黑暗中将自己的妻子假想成了梅丽,不知有多少男人,想梅丽想得心焦迷乱......
离吃晚饭还早呢,梅丽早早就让学徒回家休息去了,自己将发廊的窗户闸板放下,关上屋门,在柔和的灯光下,对着墙上的明亮的大镜子端详起自己来。梅丽真的美呀,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合身的衣服将她丰满的胸和高翘的臀部曲线完美地展示出来;高挽的黑色浪板发烘托着细嫩无需粉饰俊美泛着红晕的面庞,宛如一个熟透的苹果,一缕刘海像细柳在前额悠荡,细长的柳叶眉,水汪汪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饱满鼻子下的一对朱唇性感绝伦,张嘴微笑犹如春天的气息沁人心脾,风光无限。
梅丽拿起案子上的手机看了看,然后,右手托腮陷入沉思。梅丽丧偶以后消极一段时间,虽然不少男人追求她,她不管是官员还是商人都一律婉言拒绝,她决心这后半辈子不再嫁人了。他和丈夫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不但没有孩子,还总因为她的爱美爱打扮爱出些时尚风头,穿些所谓的奇装异服,被吃醋的丈夫身前身后的说些不在行的话,她为此和丈夫吵过闹过,虽然丈夫没舍得动手打她,但她已经察觉丈夫暗中在监视她,性生活的时候丈夫变得暴力变态了,她知道丈夫发泄对自己的不满。每当这个时候,她都闭着眼睛忍受着,她变得麻木了没有感觉了,仿佛丈夫在强奸她,一串串伤心的泪水阴湿了她的秀发。她觉得男人很自私,很无情,那个时候她已经下决心:下辈子不再做女人了,或者做女人也不结婚了。人要好的生活质量必须有收入,不能坐吃山空。梅丽慢慢自我调节,走出了悲伤的世界。可每天在发廊忙碌后回到家里,面对着收拾干净的家俱和宽大的双人床,一种孤寂感在渐渐地侵蚀着梅丽的灵魂。梅丽有一段时间变得忧郁了,吃饭不香也睡不着觉,人显得憔悴没了精神。梅丽知道自己属于精神空虚,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活泼好动的她,于是在家里高声播放激昂的舞曲,她有时候对着镜子扭动着魔鬼一样的身子,忘我地跳着摇着,有时候抱着床上那个胖乎乎的大布娃娃,随着舒缓的乐曲闭着眼睛移动着脚步。可不管怎么的跳,怎么的摇,怎么的自我陶醉,也解决不了梅丽对异性的渴望,骨子里的那份激情在萌动。
一天晚上,梅丽在朋友家喝得微醉,漫步回家。她看着霓虹灯下成双结对搂肩搭背的男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驻足在树下,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她在问自己:“梅丽,你才三十多岁,以后的路很长,难道就这样孤独地走下去吗?难道就这样一天一天混到老吗?难道自己真的对生命如此残忍,无情地剥夺了快乐和幸福吗?”
一阵节奏有力悦耳的舞曲传入梅丽的耳中,梅丽松开抓着树干的手,朝舞曲响起来的方向走去,她随着节奏扭动着臀部和腰肢。穿着高跟鞋的梅丽在风中摇摆着,觉醒着,快乐着......
梅丽从那夜起就离不开舞厅了,她很快就成了舞厅的女皇。男人们像采食花粉的蝴蝶和蜜蜂,嗡嗡地围绕着花一样的梅丽,旋转翩飞起舞,冯清仁就是其中一个。
冯清仁进入梅丽的视线,引起梅丽的好感,也不是一帆风顺、心想事成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