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白无常,他还要顾及母子,黑无常拉他一把,“怎么那么实呢?当官的都不管了,咱还装啥大狗,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没命了。”
白无常还是没明白过怎会事来,黑无常一撇嘴,“怎那么笨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发啥呆?”说着,拉起他,一个隐身,已经到了一重天。总算凉快些了,两个人飘飘悠悠的来到了人间,躲在一棵大树下纳凉。
“回来倒是舒服了,可是怎回地府交代?”白无常不满的问。
“就你认真,和你在一块可倒啥霉了,多干多少活吧,吃苦还不讨好。你傻吗你,咱就在这儿等着,回去干啥?”黑无常挖苦他说。
“我傻,你精神,你说吧,那要等到啥时候?”白无常还不服。
“就等到母子下来的时候,母子不下来,咱还不回去了呢,除非阎王派人来接咱回去。”
“美得你,都忘了自己干啥的了,除了那些亡魂野鬼,谁瞧得起你。逗留人间不回去,你想找死啊。”
“真是个榆木疙瘩,谁说咱逗留人间了,咱这是公差,公差,知道吗?这可是阎罗王亲自交办的,谁敢放半个屁。”
白无常一吐红舌头,像是刚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黑兄,有你的,兄弟佩服你了。”
“开窍了?这也太慢了吧,看刚才那架势,好像跟我决裂似的,你呀你,说你多少次了,见风使舵,听话听音,别整天的一根筋,就是干得再好有啥用,好好学着点吧,这大半辈子了,怎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有越老越糊涂的趋势。”看白无常一缩舌头,眉头一拧,就知他又不高兴了,忙转了话题,呵呵一笑,“兄弟,上天转了一圈,不错吧?”
白无常眉头一展,“不错不错,凌霄宝殿还真是气派,玉皇大帝好威风啊,以前光听说,还真不曾见。”
“那是,堂上一言,三界惊动。就是下得堂来,各路仙家也前呼后应,真是威风八面。瞻得圣颜,也算不白忙活一场,心已足矣。”黑无常笑说。
“可是,玉帝这般尊贵,怎还得恭恭敬敬给母子行礼,以我说呀,母子的威风盖过了玉帝,也不知何来头,早知如此,应该对母子好点,万一是哪路仙佛下界修炼,日后要是追究起来,恐怕麻烦不小。”
“白老弟忧虑的是,还没笨到家。我也这么想,不过还不算晚,等他们下来,好好照应着,送他们回家,说不定啊还有赏。”黑无常嘿嘿笑着,惊得树上刚落的一只猫头鹰和他对笑了两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这只讨厌的鸟,去去,见了你黑爷爷也不行个礼,跟你白爷爷似的傻笑个啥。”
“怎说话呢,怎把我跟那只丧门扯一块呢,你啥意思?”白无常又生气了。
“兄弟,不是,我是说他笑起来跟你一样,难听死了。”
“什么,你骂我?”白无常现身出来,就要掏腰间的铃铛。
“不是,兄弟,我是说你比那只假猫好,”知道自己有说的不对,赶忙捋了捋自己的长舌头,“看我这张嘴,怎还不会说了了,是……”
白无常揪了他的长舌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以为自己是谁,演说家嘛,除了亡魂恶鬼,谁愿意听你的鬼话。”
黑无常嘟囔了几句,只好闭嘴星,两人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天空,白花花的日头正在头顶,耀的眼睛都睁不开,忙贴紧树干,隐身在里面,觉得凉快些。
忽然,有几个后生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斧头。吓得黑白无常赶紧抱在一块,出溜一下子,隐身在树根部。只见有个麻利的后生踩着两人的头顶蹭蹭几下子爬上了树。踩得两人呲牙咧嘴,心里暗骂,等着吧,等来勾你魂时,非还下来不可,踩着你的头打你的背,不打的你呼爹喊娘,让你尝尝被踩得滋味。
刚想到这儿,只见爬树的后生一脚踩断一根树枝,手没抓牢,跌下树来,摔了个大腚墩,捂着屁股直呻吟。黑白无常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还冲他的脸上吐着大长舌头,活该,谁让你踩你黑白无常爷爷的头,报应了吧。
正得意呢,却见又一个后生几乎是窜到树上的。虽然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伤着自己。黑白无常松了口气,还是这个后生懂规矩。
只见树上的后生抡起斧头,砍下了很多的柳树枝子,树下的后生收拾着,掰去旁枝侧芽,看上去,心情都很沉重。
“好好的,就这么走了,正当年啊,竟然伤心过度死了,真是可惜。”一个后生叹息着。
“主要是送医院晚了,还没进急诊室,就大口的吐血,就像拧开的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砍树枝的从树上溜下来,“快点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当着二爷的面啥也别说。唉,好好的,一晚上走了两口人,多好的人啊,真是老天不睁眼。”
几个后生抱着柳枝子走远了。
黑白无常这才伸了伸腰,“原来是母子家里帮忙的后生,这些愚昧的家伙,魂魄都没散,人还在天上呢,哪能死呢,”黑无常撇了撇嘴。
“反正母子下来还早,也是干等着,要不咱跟了去看看,顺便也讨口水喝,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白无常问。
黑无常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远离的几个后生,“这是个好主意,走,看看去,为母子忙活了一夜,又下海又上天的,说啥也得给点吃的。”
于是,黑白无常跟着后生们来到了新月的家。
新月的家门口挂起的白旗特别,很多人正在忙着打灵棚,悲悲切切的哭声不时的传来,那是新贝的哭声,她正趴在娘的身上哭个不停,几个披麻戴孝的妇女怎也劝不住。
三木里里外外的忙,帮忙的啥事也来问他,他一眨眼,一串泪珠就滚落下来,他是忍不住的悲痛,呼吸都哽咽。儿子从医院拉回来了,满身的血,眼睛怎捂也闭不上,瞪得大大的,像是有很多的话要说。三木实在忍不住了,几步走进东北屋,抱着儿子又是一阵大哭,哭的帮忙的人都跟着落泪,十几个人在劝,劝了半天才把他扶出去……
再说黑白无常,他们围着新月转了几圈,“你也是,干嘛要随了母亲去,上天入地的这番折腾,还害了你的小命,增加亲人的悲痛,跟我们走吧,跟我们走吧。”
黑白无常各拿出自己的法器,嘴里念念有词。可是,魂就是不离身,魄也不飞散,魂魄紧紧地护着尸身。黑白无常瞪大空洞的眼,吐着长长的舌头,“叫你走,你不走,谁有那功夫伺候你,老哥,走吧,先去吃点,歇歇脚再说。”
黑无常摔着手中的招魂棒,“走吧、走吧,好心成了驴肝肺,你就在这儿耗着吧,看着亲人伤心你就孝了。”他嘟嘟囔囔的,来到西北屋王氏的灵柩前,看着堂前的供品,两人席地而坐,也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吃起来。
很快,几样供品见了底,主事的妇女进屋来,看到盘子里空空的,“怎么还没把供品摆上?”
“摆上了?”有个妇女说。
“哪里有啊,就几个空盘子。”
忙都过来看,“我明明摆上的,三妮还帮得忙。”摆供品的妇女点点头,刚想说啥,主事的妇女烦了,“明明没摆上还狡辩,快点吧,事多着呢,真是越忙越乱。”
其实,摆供品的时候,新凡也看见了,眨眼功夫啥也没了,他啥也没说,紧紧地握住娘的一只手,他感觉到娘的手还很温暖,都十几个小时了,常理来说,应该冷的。他忍不住掀开娘的蒙头纸看着,娘很安详的闭着眼睛,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像是在睡梦中,睡得很安稳,这么吵闹也没打扰了她。再仔细看娘,好像还顺畅的呼吸。
还没等他惊喜起来,主事的婶子忙过来把蒙头纸盖好,“不要把泪落在你娘的身上,否则她走的不放心。”她小声地说。
新贝听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新凡也跟着哭起来。三木闻声进来劝着两个孩子,因为他听出,女儿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再这样哭下去,说不定真哭哑了。
“好了、红了,歇歇吧,你娘看着也不高兴的。”
“爹,我娘的手还热乎呢。”新贝说。
说得三木一脸的泪,也忍不住放声哭起来,几个上了年纪的忙把他扶出去,“孩子们这样,你再这样怎行呢?”
黑白无常立在王氏身边,“儿子不走,你也不走,哪有这回事呢,还是走吧,早走了早托生,看你孩子的泪都为你流干了,你就不心疼啊。”
白无常摇着手中的招魂铃铛,王氏也没有一点反应,“怎办呀,什么破法器呀,今日怎就不灵了呢?”
“走吧、走吧,他们的魂不在这儿,在天上呢,反正也吃饱喝足了,看看母子下来没有。”
黑无常光顾说了,冷不防被个毛头孩子撞了个仰面朝天,他哎哟着,“谁家的伢儿,怎不看好了?”也许摔疼了,竟现了一下身。
孩子像是看到了,吓得也大哭起来,母亲赶紧抱起孩子向外走,白无常也拉起黑无常隐身而去……
谁也不管的母子就像两片飘落的树叶,在八重天上四处漂泊,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
远处,一个光点急速飞来,围着母子转了几圈,很快的附到了新月的身上。新月动了动,咳嗽了几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母亲紧紧地抱了他,他动一下都很难。而母亲的脸上还有血迹,眼睛紧紧地闭着,就像熟睡过去一般。他没敢动,四下看了看,碧空如洗,什么都没有,太阳的光是那样的强烈,耀得人睁不开眼。
“娘。”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娘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娘。”他提高了声音叫着,娘还是没动。他预感到了什么,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隐隐约约的,他记起老君的炼丹房,还有些模糊的人影在脑海中闪过。再看看这空旷的太空。是不是天空的人害了母亲和自己,被像扔垃圾似的扔了出来?
“娘。”他大声的喊着,奋力的从娘怀里挣脱出来,把娘揽在了怀里,“娘、娘。”他一声声的呼唤着,摸摸娘的心口,竟有微弱的心跳。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娘渴得嘴唇都裂开了口子,他心里很急,四处看着,这是在哪儿呀,又该往哪里去。抬头看,远处竟然有屋的轮廓,就猛地提一口气,身体迅速上升,快如闪电。这些宫殿似的庙宇,他好像有点眼熟,也顾不得分辨东西南北,看到一座大宅就翻身而过,却见两个熟悉的银白胡子的老头坐在大厅了说话,还不时地摇头叹息。
新月抱着娘急速的进屋,“两位老人家,快救救我娘。”
两个老头看到他,惊得马上站起来,“你们还没走啊?”
“老人家,我迷路了,求你们快救救我娘吧。”
“好、好,快跟我来。”一个老头说着,领着他向后堂走去,另一个老头儿也跟着。
新月像记起了什么,“老人家,我好像见过你们。”
“是的、是的,咱们见过,快把你娘放到床上去。”
新月小心的把娘放到床上,“我娘渴了,有水吗?”
早有仙童递过茶杯,“谢谢!”新月说着,又扶起娘,慢慢的把水给娘灌了下去。
“孩子,让我看看,”银胡子老头说。
新月忙闪到一边,啥也不说,走到圆桌前,提起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用手一摸嘴,又倒了一茶杯,端到床前,想再给娘喝一杯。看银胡子老头在给娘把脉,轻声的问,“我娘怎样?”
“不打紧、不打紧,休息会儿就没事了,把水给我。”
新月忙递过去。
银胡子老头左手端着茶杯,嘴里念念有词,却又看着一旁的老头说:“老君,还你是来吧。”
“老君?”新月嘴里念叨着,很快想起这两个老头是谁了,他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两位老神仙相救。”
“孩子,快快起来!”太上老君忙扶起他,“你呀,幸亏偷吃了我的仙丹和仙水,否则的话,被挖了心肝,就是精元也救不了你,哈哈,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呀,给我,”他从太白金星手里接过水杯,嘴里嘟囔着,给王氏灌下去。
很快的,王氏醒过来了,她看着,就像刚从睡梦中醒了一样。新月一下子跪在娘的床前,紧紧地握住娘的手,“娘、娘。”
王氏认出了儿子,“新月呀,咱这是在哪儿?”
“在天堂,就是我小时候你常跟我说起的天堂,是两位老神仙救了咱们。”新月激动地说。
王氏看着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谢谢你们。”
“呵呵,不用谢、不用谢,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呀,”太白金星笑说着,“你们母子就先住我这儿吧。”
“多谢老神仙,”新月忙磕头。
太白金星扶起他,又吩咐几个童儿,“好生伺候着,不可出去乱说。”
“徒儿记下了。”
“歇着吧,好好睡一觉,有啥事一会儿再说。”太上老君说着,就和太白金星向外走。
新月把他们送到门口,太白金星回头又叮嘱他,“不可四处走动,带我找机会禀告玉帝后再作计较。”
新月点头应着,送两位老神仙走了,忙跑到娘的身边,紧紧地握住娘的手,简直太高兴了,因为他看到娘完全恢复了在家里时的模样,甚至比在家里时的模样看上去更健康。
“娘,你感觉怎么样?”
“舒服多了,浑身没有一点痛处,手脚也活动自如了。”王氏笑说。
“娘,是不是你活过来了?”
“我活过来了,你是说娘死了吗?”王氏不解的问。
“没有没有,娘没死,娘永也不会死,娘永远活着。”新月忙说。
仙童送上饭来,新月先伺候娘吃了,自己才吃,越吃越想吃,直吃了个肚儿圆。饭后,仙童下去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王氏像想起了什么,“娘记得自己好像死了,就像在梦中一样,一会儿黑咕隆咚,一会儿人声鼎沸,好像在集市上一样。咱怎么到了这儿?”
新月摇了摇头,又笑说:“不管在哪儿,活着就好。”
“那你爹呢,新贝和新凡呢,他们怎么样了?”
“爹好好的,哥哥妹妹也好好的,他们都在家呢。”
“几点了,你爹还要赶集呢,去晚了地方就让人占了,我得赶紧做饭去。”
“娘,你刚病了一场,就休息吧,新贝去做饭了。”
“我病了,得的什么病,这是在哪个医院里?”
新月听出娘有点糊涂了,“娘,听我的,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病也就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吗?娘也很困,娘睡了。”王氏说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新月却流了一脸的泪。回去,怎么回去呀,家里连个信也得不到。想着,自己也困得很,迷迷糊糊的,就睡在了娘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