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兴叔在私立学校虽然很累,但工资高,他很开心。更让家兴叔开心的是,李小昀参加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一等奖。县教研室弄来一辆敞车,配备一个乐队,让李小昀和秦贵学老师戴上大红花坐在车上,就如当年金榜题名的状元插花披红了游街一般,在仙桃街上荣游了一圈。
1992年的这个暑假,家兴叔的家里是福喜并驾齐头而至。李小昀数学竞赛获奖;桃媛姨生物本科毕业,由郭河小学调入仙桃八中教高中生物;李昀海中师毕业分配到仙桃新生路小学教书;李家义当年因为汪圆秀的事被乡亲们“嫌弃”没有当选为书记,汪圆秀因为抢自己的姐夫做老公也不被乡亲们亲近,但他们的女儿李青昀蛮讨人喜欢,读书成绩中等样嘴巴却很甜,大家看在这个女儿的份上,与他们两口子大面上还是过得去;李家旺警校毕业后分配到荆州,在荆州公安处工作出色被调到公安局当副局长,并娶局长的侄女为妻;李家富师专毕业分配到荆州机械厂子弟学校,妻子是同校的老师,女儿长得很乖巧;李家贵华中理工大学毕业,分配在武汉工作,老婆钟惠颖原来是郭河中学的校花,现在是郭河医院的美女护士,因为两地分居,老婆调到武汉工作很困难,李家贵就辞职回郭河,在郭河街上租用了郭河企办的二楼的一整层房子,开了一家复印打字店;退休后的李书记在老家,既没有和李家仁住一起,也没有和李家义住一起,而是自己单独住,并在红庙街上当了一名清洁工,每天早晨清扫红庙街道,不仅日子过得充实还可以多一份工资。
家兴叔的小家六口人都定居到了仙桃。他们和住在郭河时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全买回家了交给家兴叔的母亲掌厨,做饭洗衣之外的家务事主要是桃媛姨晚上做。家兴叔平常比较忙,单周周末不休息,但每个双周可以休息四天,他很喜欢这样的作息安排。家兴叔及弟兄姊妹各家的生活都和家兴叔一样,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滋润自在。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四年,李家贵的生意兴隆得了不得。不仅是郭河,郭河周边的张沟、沔城也没有李家贵这样现代化的印刷设备,就是仙桃街上有搞打印的也没有他的设备高档。当时的郭河,一般居民家庭连电话都没有,李家贵的家里却摆着两台电脑和三台打印机,他的钱很多了。不知是他自己觉得钱很多,还是旁人看到他钱很多,有人约他赌博。于是李家贵爱上了赌博,他特别喜欢掼三皮子。
赌本越来越大,赌窝越来越远。他们的赌资核算从几百几千地点数到一厘米两厘米地测算,赌场设立从郭河街道的住户到方圆几公里的村落。钟惠颖着急得不行,说也说不好,管也管不住。眼看着李家贵一天天心心念念去赌钱,钟惠颖叫来自己的娘家兄弟,把李家贵关在家里看守着。但李家贵几个五几个六唬着两舅倌就机出去(方言,表示用心思创造机会忽悠看门人而偷跑出去)了,一出去就是几天几夜不回家。钟惠颖又找来几个亲朋和自己的哥哥弟弟一起,自己领头出去找寻李家贵,找到人后五花大绑把他弄回家,然后要家兴叔来给李家贵做思想工作。
家兴叔来到郭河李家贵的家,家里除了电脑、打印机之类的耗材和设备,家具和生活用品几乎没有。原因是钟惠颖经常上夜班,他们家很少在家做饭,一般都是到郭河医院吃食堂。他们的婚房是郭河医院的寝室,一直没有动,只在这二楼上添了一套简单的炊具,他们的孩子马上要读一年级了,李家贵却一心赌博耍钱,既不关心儿子的学业,也不关心儿子的生活。家兴叔很感慨,对李家贵说:“你挣钱这么多,既不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也不改善孩子的成长环境,就学会了赌博,难道你这一生就只想让人家知道你会挣钱会耍钱吗?除了钱,你就没有别的追求吗?”
“我就是不服气。那些傻头傻脑的人为什么能赢钱?我要让他们输钱,要他们认识我,要他们服我。”
“赌博的人会服谁?赢了觉得自己以前太傻,勤扒苦做比不上‘接一堡’;输了觉得自己的运气不会永远那么差,坏运气到头了就是好运气要来了。凡是赌博的人,只要上瘾了都跟吸鸦片的人一样,没得几个能走出来的。”
“我就不信。”
家兴叔觉得李家贵迷恋赌博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不是一时半会能转变思想,三言两语能解决问题的。他要钟惠颖去找李书记,让李书记推掉清洁工的差事,到郭河来住在李家贵家里帮忙照顾李家贵三口的生活,也能监督李家贵专心做生意。
李书记听钟惠颖说到李家贵现在的状况也很着急,立马辞掉红庙街道的工作,收拾好日常用品跟着钟惠颖来到郭河。家兴叔和李书记陪李家贵住了两天,家兴叔要回去上班了。
家兴叔又关照了李家贵几句,叮嘱了李书记一番就回仙桃了。家兴叔回仙桃后和桃媛姨说起李家贵,桃媛姨觉得李家贵当初就不该回郭河。桃媛姨觉得郭河街上的人毕竟大多只求生活安逸,追求目标大不了就是奔小康,李家贵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失去远大目标。
李书记在李家贵的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做饭、拖地,其他事都不管,就是把自己的一双眼睛老放在李家贵的身上,生怕他乘人不备又溜出去了。
家兴叔回仙桃后的第三天,李书记照例做饭、拖地,督促儿子孙子吃饭、在家东瞧瞧西看看。中午,孙子去幼儿园后,家兴叔拖地结束,他正准备把拖把晒到阳台西头廊檐外,看到李家贵从大门口出去准备下楼。李书记扬声问:“你去哪里?”同时,把拖把往阳台斜上方隔壁楼房的挡雨檐子上一挂。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心中着急,他脚底一滑,人摔下去了。
李家贵没有回答父亲,他头也没回就下楼准备出去,走了几步没听到李书记的动静,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又返回来没看到李书记的人,一找寻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摔到了楼下的巷子里。这个巷子很小,所以里面有一些碎砖破瓦从来没有人清理过,李书记就摔在了这一片砖瓦散落杂碎累积的垃圾上。
李家贵赶紧喊人把李书记弄出来,抬到医院还没开始抢救就停止了呼吸。
一家人悲痛万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这样的家庭悲剧。这些年能从华工毕业的学生不是去北京就是去国外,最起码也是在武汉,如叶道新,华工毕业后在武汉工作几年就到日本,日本待了几年又去了美国,而这个李家贵却跑回郭河;这些年改革开放,无论原来是贫穷还是富有只要是有点儿上进心的人都闹得好,满街的人都发财了,有人赚的钱可以买两条郭河街也没去赌博,比如,郭河街上的侯正廷,当年不肯下放到农村,郭河街道安不下他,他带着老婆在武汉,白天拖板车赶脚力,晚上睡桥洞,流浪了十几年,国家政策一开放他就回郭河开门店做生意,把郭河供销社都比垮了,人家的钱别在腰包里看都不拿出来看,这个李家贵刚赚了一摞钱就得瑟到赌场去;人家修楼房的不小心从二楼顶摔下来都只是小伤,几天就出院了,郭河砖瓦厂的厂长从50米高的烟囱上摔下来,虽然住了几个月的医院,但人家也只摔坏了腰,李书记从二楼底摔下来就丢了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得了啊……无论大家怎么悲伤,都没有谁责怪李家贵半句,安葬好李书记,一家人才坐在一起交心谈心。
李家旺说:“像你这样,如果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就属于病态,要去专门的戒赌所去。你好好想一想,能不能克制自己?以后,把赚得的钱交给钟惠颖管理,你要用钱的时候再和她商量,让她和你一起去处理事情。再就是你和那些喜欢赌博的人断绝来往,你不去找他,他来找你不搭讪,如果他们勉强你去你可以报警,关键是你要自己说‘不去’,你不想去谁也不能拉你去。”
钟惠颖说:“当初,我复读了三年他等了我三年;我卫校毕业分配到郭河调不进武汉,他辞掉武汉的工作回郭河来;平时,他赚的钱一分一毫都是给到我手里,遇到的大事小事他都和我讲。所以,他说要用钱办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我想都没有想到他会去赌钱玩!还是我们一个同学和我聊天时说起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就已经陷进去了。我平常上班长期三班倒,也没得时间盯着他。再说,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自己不打算戒赌谁也帮不了他。我把他锁在屋里他都可以瞅空跑出去。关键还是要他自己首先愿意远离赌场,我们才能在旁边监督帮助他控制自己的欲念。”
家兴叔说:“要改变环境。人不能太安逸,要给自己一点儿压力。虽说压力太大时人会觉得很累,但完全没压力也是很容易失去生活的斗志甚至失去生活热情的。人要不断学习来全面提高自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水不流动就会腐质变臭,人不上进就会变得慵疏懒惰。你们还是离开郭河吧,你和钟惠颖一起出去帮人家打工也行。一个华工毕业的大学生做打字复印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脑袋相当于长期休息,它当然想寻求新鲜刺激的问题来活动大脑,赌博正好点到了你的兴奋区。我觉得要戒赌就要找个新的事物转移兴奋点,随便是武汉、广州,去找个新工作。钟惠颖的工作无法调动就辞职算了,你要一个工作籍不就是为了今后的生活有保障吗?李家贵不离开这个环境,不能戒掉赌博,你们挣钱再多也不能保障生活质量。”
李家富说:“我都想辞职。之前,我们学校条件好得很,我们老师除了工资外还享受工人补贴,工资比地方学校的老师工资高出一大截,学生来源又好,教学很轻松很容易出成绩。但这些年成绩好的学生都到周围的附中等学校就读了,留下来的学生越来越少,越来越不爱学习,老师的工资虽然也在涨,但没有地方学校的老师收获的奖金、补课费之类的,账面上的工资不低,但装进钱包的钱比人家少一大坨。主要是学生少,教学没激情。我们学校有的老师考研究生走了,有的想方设法调到别的学校去,整个学校偌大的校园没几个学生,估计坚持不了两年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状况,现在的人好多都往南方跑了。”
“我想去澳门看看。”大家说了一大堆后李家贵开腔了。
“挨都挨不得。”听到李家贵的这句话,李家旺立马抢过话头对着李家贵说,“我们一个同学,独种宝儿子(没有同胞的哥哥弟弟),跑到澳门,去赌场转了一圈钱就输光了。回来把他父母的钱拿去又输光了还不够付清赌资,人家把他两条胳膊两条腿掰断了扔到了山上。幸亏他两个姐姐不放心,和他姐夫开车去找他,找到他时他在山上躺了两天,要不是找的及时,命都没有了。我们沙市街上一个金店的老板自以为自己很精,去澳门赌博输得精光,整个店子都输光了,一个大老板变成了无业游民。好在他心态调整的蛮快,现在就在沙市街上蹬三轮车给别人送货。十赌九输。你见谁赌博发财了的?除非你是赌场的老板。再说,赌博既不是开发智力的游戏,也不是创造财富的行当。它是毁灭人性的犯罪行为,是那些不劳暴富的人穷奢极欲地消遣,是那些想发横财的人投机取巧的自作孽,哪个正经人把赌场当乐园?哪个有本领的人正经事不做了去赌博?”
李昀海说:“我看我们学校旁边的餐馆生意蛮好,要是能到那里开个餐馆应该可以。”
“培训班应该有市场。”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一篇,我一段,反复讨论后最终决定:李家仁和李家义两家去仙桃找个门面开餐馆,李家贵到荆州办个奥林匹克竞赛的培训班,他们的母亲再不去仙桃家兴叔那里,以后就跟着李家贵帮李家贵带孩子。
李书记的“头七”过后,李昀海与家兴叔他们一家回了仙桃,李家旺与李家富回了荆州。“五七”过后,李家贵带着母亲回到郭河。“七七”过后,李家贵只身去了荆州,留下母亲和儿子陪着钟惠颖继续在郭河医院上班。
这一年的年底,春节前夕,家兴叔家的几弟兄又一次都回到老家,他们几弟兄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十五都要守在家里,因为李书记年前过世,这一年的春节期间他们孝子不能登别人家的门。
腊月三十的晚上,他们带上几样饭菜和一点儿酒,还有香烛、纸钱、纸手表、纸衣服等,去给李书记和先祖们上坟。他们分别到新旧墓前为先父先祖们烧纸物冥币、放鞭炮、磕头敬香、放供碗、点灯。一应完毕后回家,接着准备初一招待烧清香的人们的点心、茶食。
初一的清早,就有乡亲们来给李书记烧清香。他们的堂屋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四周放着长条凳。桌上放着两个桌盒,一个桌盒里放着买来的几样精致甜点,一个桌盒里放着自家做的麻页子(炒米裹麦芽糖整成形后切成几毫米厚度的长方形薄片)、玉兰片(糯米粉蒸熟后揉成团,整成一些长条晾干后切成约一毫米的极薄的椭圆形片片,再晒干至焦枯。这样的玉兰片可以用沙炸的吃也可以用油发熟了吃)之类的粗食。盛有开水的保温瓶放在堂屋的神柜里,喝茶的碗和杯子放在桌上,预备着随时给来家的人上茶吃点心。但邻里亲友们为了减轻李书记家人的负担,都只在家兴叔他们家门前放鞭炮,与家兴叔他们打声招呼拜个吉祥就走,一般都不进堂屋喝茶。来烧清香的宾客只有桃媛姨的娘家人和一些远道来的亲朋放鞭过后进去坐一会儿,喝顿茶了才走。
因为家里的亲戚比较多,李书记生前人缘好,大年初一的一整天他们家门前没有断过鞭炮声,但茶水用的不多,一是大家都很体谅家兴叔他们,二是有人在初一这一天需要到几处去烧清香,而烧清香是越早越为敬,讲礼性的人就希望在初一的上午能完成各处的烧清香。
按春节的习俗,大年初一就是拜父母,初二拜岳父母,初三拜亲朋。家里有新亡人的就有一些忌讳,涉及到哪些具体行为会随地域不同有些许差异,像沔阳只忌讳孝子不出门,而洪湖连未成年的孝孙也忌讳。“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地域文化还是有差异的。不过,这些风俗大体上是一致的,一般情况下,讲究的人就自觉遵从最严苛的那一方风俗啦。
家兴叔他们还是严格按照老一套在办,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家兴叔一大家近三十口人每顿饭都是在一起吃。家仁叔和家义叔主要帮菊姑姨和圆秀姨负责烧火做饭,家仁叔这边一天了家义叔这边一天,然后再家仁叔一天了家义叔一天轮流着;家兴叔和家贵叔主要负责必要的生活用品和肉鱼糖果之类的采买;家旺叔和家富叔主要负责端茶递烟等接待来宾的事务。所有的开支最后统算,几弟兄分摊,实际上只是家兴、家旺、家富、家贵他们四弟兄出钱,因为柴米油盐是家仁、家义两兄弟负担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他们就都准备离开老家了。孩子们上学的回学校,工作的回单位,几弟兄也各自回自己的小家了。家仁叔和家义叔也不在老家待了,他们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带上部分生活用品去了仙桃。李昀海帮忙在仙桃实验中学附近租用了一个门面,他们开起了餐馆,餐馆的名字就叫“排湖三蒸”。他们没有另外请厨子,主要是菊姑姨掌锅、圆秀姨帮厨、李青昀收款,家仁叔和家义叔采买和打杂。餐馆里的大菜就是三蒸和肉元子,其他的基本都是一些家常小菜,来客大半是学生家长,李昀海偶尔带一些食客过来,生意还可以。
李家贵在郭河的生意停了,他去荆州没有开补习班,而是在荆州首开的一家网吧打工。他还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是租屋开网吧还是租店做图文快印。妻子钟惠颖继续在郭河卫生院上班,还没有向单位提停薪留职的话题;儿子李钟宏在郭河小学读学前班,由奶奶照顾饮食起居。
李家富回单位后,一边工作一边在家复习,他想通过考研究生来改变生活环境。他着手复习刚个把月,就被调入荆州附中。
李家富的工作调动很突然,原因是附中的一位语文老师因为评职称受阻,又想到自己没有得到“快班”的教学及班主任工作,认为学校领导有意给他憋屈,他在老师会上对校长说:“你们不给‘快班’我带,损失的是学生;你们不给我高级教师的申报指标,损失的是学校。”然后的某一天,不打一声招呼就去了南方。这个老师坐在了广州附中的教师办公室里才通知学校,“我不干了。我已坐火车南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弄得学校措手不及。学校领导请示市教育局,教育局就近把机械厂子弟学校的李家富调到了荆州附中接手这个老师的教学任务。
家富叔调入附中,明面上是降级,内心里他在附中才有投身工作的实际乐趣,他很乐意自己被调入附中。
家富叔在附中的工作很舒心,他暂时放下了考研的事一心扑在教学工作上。学年结束,他教学工作的效果很好。暑假期间,家富叔回老家玩,也到我学校来,他告诉我:“荆州附中换了校长,现在的校长很热衷于教学,很爱惜人才,学校的教学管理也越来越完善。现在学校公开招聘业务能力强的老师进校任教,你和田宇峰可以去试一试,说不定被校长认可。如果学校认为你们可以,学校想接受你们的话,工作调动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学校帮你们办理好。”
“我是教小学的呢?”
“附中有小学部。附中周围也有几所小学,你也可以后一步再去。”
我当场就答应下来,对家富叔说:“可以呀。现在是暑假么,去试一下行不行无所谓。能行的话,调动工作不需要我们操心;不能行的话,就当去荆州旅游了一次,又不损失什么。先让田宇峰去,如果他能在那里站稳脚跟,我再调去也多了一条路径;他在那里搞不好,我在这里还有个窝,他可以退回来。”
“如果接受的话,有一年试用期,你们想好。”
“我觉得没问题。”并对田宇峰说,“如果你能顺利地调过去,这个附中不接受我,我还可以到附中周围去找另外的学校。你不用担心你去了而我调不去。”
田宇峰这才说:“可以去试一试。”
“那就说定了,我帮你们联系试讲的时间。”家富叔很认真地和我们商定了一些具体事项。
我把这些告诉我父亲时,我父亲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宇峰在这里还是个副校长,到荆州去还能当校长?还不是又要从头干起。”
“他在哪里都是教书。他又不是当官的料,他当副校长还不是带几个班,还不是天天上课,校长才是官才不代主课。”
田宇峰真的跟着家富叔去了荆州,他去试讲了。我在家里,和之前的暑假一样,看看书,陪儿子玩。第二天中午,郭河中学的任校长来我家对我说:“田宇峰呢?”
“他不在家。”
“郭河镇管教育的谢镇长在我家里,他要找田宇峰。田宇峰不在家,你去吧。找你是一样的。”
“找我?”
“嗯。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任校长来到任校长的家。谢镇长躺在任校长家的躺椅上,见我进屋,他坐起身来对我说:“听说田宇峰要调到荆州去?”
“还没确定。”
“如果他能调去的话是好事。虽然我们这里少了一个好老师,但荆州毕竟是大地方,有发展前途,应该去那里。我们为他高兴。”
我一听,这是个什么话,还没鼻子没眼的事怎么就连谢镇长都知道了?我看着谢镇长又看看任校长,任校长的表情虽然含蓄一些,也能看出他和谢镇长一样,好像是巴不得田宇峰立马调离郭河中学,这样可以腾出一个位置来。
任校长是老校长,田宇峰在他手下从红庙中学到郭河中学,在一起工作多年。田宇峰入党、履职教导主任再升职副校长都是任校长亲自提拔的。
谢镇长也是教师出身,当年也是任校长手下的一名老师,后来转行政,在镇政府工作了四五年,今年才任管教育的副镇长。他管教育了肯定要用他的一帮人。田宇峰是去年管教育的前任镇长时期提拔的,和这个谢镇长还没有接触过。
想到这里,我对谢镇长说:“田宇峰从师范毕业一直在这里工作,大家都对他很好。所以,这次去荆州我们也是顺其自然,能够调去不喜不能调去不忧。”
我这话一出口,任校长立马从坐着的凳子上站起来说:“万一恋会说话,万一恋会说话。”
谢镇长只是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
田宇峰讲课很顺利,荆州附中表示愿意引进他这位老师,开学时他就去了荆州附中任教。因为是试用期,他的工资由荆州附中发放,比荆州附中同等级的老师工资低一点儿,比在郭河中学时的工资高一点儿。
我还在郭河小学任教。一年后,我在荆州过完暑假,开学前再回到郭河小学时,郭河小学的校长对我说:“你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捎个信回来,我以为你不来了的。我们现在是聘任制,校长聘任班主任,班主任聘任代课老师。我们的学前工作都安排好了,昨天,所有班主任老师和代课老师都聘用到位,已经没有你的岗位了。”
我说:“我不知道郭河的教育改革这么快,我以为还和之前一样,暑假结束了再上班。不过,暑假期间我是准备给您写封信的,发现自己的字拿不出手;想给您打电话,又觉得我哪能这么大驾呢,人都不来就拨个电话过来呀。这样咳咳糊糊(方言,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的意思)的,一个暑假就结束了。”
“现在我这里肯定是不行的,你去找郭主任看看,看郭主任怎么说。”校长把我踢给了教育组。
郭主任是郭河教育组的现任主任,也是郭河小学的前任校长。郭河教育组的陶主任在任期间,我与郭主任在郭河小学共事多年,就这一年郭主任才调到教育组任组长。
我到郭河教育组找到郭主任,郭主任说:“田宇峰的工作关系调去没有?”我说“还没有。”郭主任就说:“那你直接去找荆州附中的领导,给他们点儿压力。你就说你原单位不要你了,你现在已经没有工作单位了,要他们赶紧给田宇峰办调动了再把你弄去。我们不要你是给你个由头,你就趁这个机会找他们学校去。”
郭主任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就像一个被噎着的人一样满身的难受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没有任何收获地离开了教育组。
碰到郭河小学的同事,他们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原来的搭班老师说:“我不晓得您还来这里,在老师名单里我没有看到您的名字。我要晓得您还在郭河小学的话我肯定聘用您了。我和您搭班时,您多好啊!这么多年的模范老师,优秀班主任,书教得那么好,不仅是我,哪个老师不愿和您搭班呀?只要是您在这里,您肯定首先就被聘用为班主任了。”
曾佑兰老师说:“你的田宇峰去荆州时,你给郭主任送礼没有?”
“没有。田宇峰去的时候郭主任还不是教育组的组长。”
“你每次从荆州回来给郭主任带礼物没有?”
“没有。”
“你来来去去不理他,你到荆州去跟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怎么会给你留岗位呢?你空着个手去找他,干泥巴泥壁怎么泥得上去呢?你买点礼物了再去他家里再跟他说一说,看他怎么答复你。”
我按曾老师的建议去买礼物。
买什么呢?
田宇峰又没有正式调动,送礼物给他用什么说词;我去荆州属于探亲又不是去观光耍钱,我用什么理由给他买礼物?
想来想去,我就当作很随意的样子,买了两盒点心去他家里。郭主任正好在家,他从楼上下来,看到堂屋里八仙桌上的两盒点心,一脸不消一顾的神情对我说:“我先跟你讲了的啦,你去荆州找他们学校扯去。”
郭主任的爱人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晒太阳,接过郭主任的话笑着说:“荆州啊,荆州还不好?有人做梦都想到荆州去。”
郭主任给他爱人一个眼色制止了他老婆的下文,我也没再说什么。但我不明白,我是郭河小学的在职教师,怎么不明不白地就被开除了工作籍呢?我去找教育组的副组长尹主任。
尹主任说:“我也搞不懂。每次开会他都把你拿出来说,我又碰不到你的人。第一次说,我还没在意,他说‘像有的老师不安心在这里的我们就不要’,没点名。第二次,第三次调子越唱越高,我着急的不得了,但没办法联系你。最后他就直接点名说:‘那个万一恋,我们肯定不要她了。随她到哪里去!’我一听,拐哒(方言,表示事情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搞不好了。他话都说出来了,大会上说了一次又一次,他不可能改口了。我老想把个信你,就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你看我们这乡里乡亲的住着,我为你着急啊。欸,你像有个姐姐呀,蛮会说。”
“我姐姐?”
“嗯。她为她娃儿的事在那里说。你姐夫牛的马的地骂人,你姐姐从头至尾都是讲情讲理,每说一句话就把你拿出来挡到前面说‘我妹妹万一恋也在这个学校教书’我就知道了她是你的姐姐。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会说话呀,你姐夫还说:‘管他哪个主任’,你姐姐不同,你姐姐总是巴倒(方言,表示把对方当自己人)说。我看是你姐姐,我就帮忙劝了半天,把问题处理了。”
“啊!是怎么回事儿啊?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啊,我姐姐没跟我讲啊。”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问一下你姐姐。宇峰搞顺了啦?”
“学校是答应进他,但调动手续还没有开始办。”
“你可以叫宇峰找一下郭主任。”
“田宇峰?”
“呃,宇峰蛮精明,他精得像兔子,你叫他回来一趟的。”
“好吧。”我答应了尹主任的提议。
尹主任是军人出身,他和田宇峰是同村人,还是邻居。听田宇峰说,尹主任当年在部队因表现出色入党后被提干,并安排他留在部队当干部。但部队有一个要求,就是尹主任必须和娘家是地主成分的妻子离婚。尹主任不愿意与自己的发妻离婚,就没有在部队提干,转业回老家了。
尹主任在老家无论做什么事都认真谨慎,尽职尽责,干一行精一行。后来转到镇政府管教育,兼任教育组副组长,工作仍然是兢兢业业。尹主任无论在哪个单位工作,从没有被人说过不是。
我离开尹主任的家直接去了我二姐家。二姐一个人在家,我在二姐家吃饭,和二姐聊天。
“我今天碰到尹主任了,听尹主任说你蛮会说话。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碰到尹主任了?”
“那是勇子被留校了。他老师把他关在教室里搞忘记了。”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