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铃铃!卧室里昏暗无光,床尾窗帘从中挤出一束斜黄金色的光,墙上贴着一张举着机枪的史泰龙电影剧照,一个男人从被窝里吃力的蹬出一只脚,睡眼朦胧的翻来覆去,毯子已有一半掉地上,只留半截覆盖在身上,已可有可无,他翻了个身,瞎摸着将桌上那万恶的闹钟丢进水杯里,让它永久的闭上嘴。再倒下,再把梦做回去。
作为摄影工作室的老板兼摄影师,孙子涵从事的职业与他儿时当司机的理想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年龄在长想法也随之变,说来也奇怪,从小成绩拖后腿的孙子涵,升中学后成绩一路飙升,像开了窍一样猛追直上,考师范学院的头一晚还在网吧里战斗了一晚,办的是VIP会员,坐的是总统套间,三十二寸超大显示屏令他心旷神怡,与宿舍同学在虚拟世界进行最后的枪战疯狂,待到天亮才冻得发抖的去参加考试,可踩了狗屎运的他“运气”好得发紫,科科均过关,可怜宿舍其余几人纷纷挂彩,当了炮灰,要么补考,要么重读,子涵就这么不靠谱的考进了重庆师范学院摄影系,说起考摄影完全处于一次“巧合”,高二暑假那年曾在老师带领下去了一趟美术馆,参观巨匠们留下来的艺术财富,子涵被那一幅幅传世佳作所震撼,一时鬼迷了心窍,他想试试自己有没有绘画天赋,于是他买了一叠绘画纸,一盒美术笔,一本名画鉴赏,准备依葫芦画瓢“大干”一场,原以为他能坚持多久,不曾想只瞎涂鸦了一个下午便草草退了堂鼓,原因很任性,写篇作文的速度都比画画快!愁得心急火燎的,对人物立体阴影毫无概念,能把蒙娜丽莎画成了“蒙娜塔莎”,那是画吗?而命运之神似乎很眷顾这小子,对他青睐有加,高中时期,他偶然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国际曼的时尚专访,国际曼是摄影圈里的头面人物,时尚界的宠儿,她所拍摄的人像作品具有超前意识形态内涵,有高品质艺术价值,每年在世界各地举办个人摄影展多达上百场,粉丝遍及东南亚,欧洲也有她的支持者,孙子涵看了国际曼拍摄时的幕后花絮,又萌发当摄影师的念头,拍照多省时啊,一按快门一张作品,方便又快捷,再怎么着以后也算半个艺术家了,噢不对!还有一个人到哪去了——杨思怡。她可算子涵的青梅竹马,中学时期两人并不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虽相隔两地,友谊却笔信的往来中保持了下来,两人约好同考一所大学,杨思怡坚持了最初的选择,她报考了经济学,对现实苛求的她有着不同寻常的“理想”,打小在她心里埋下坚实的种子。
毕业后的孙子涵在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与化妆师蓝田成立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取名:蓝天摄影工作室。不设立迟到早退,前提不影响工作,对顾客下单一般主张提前预约,直接上门的也不拒绝,基本上有客人就拍,没客人提前下班,聊天、看书、玩手机皆可,怎么自由怎么来,作风很不“正派”,几乎任性妄为,主攻人像写真,用最简洁、最自然的方式诠释人性的美,偶尔也接拍室内婚纱及其他拍摄业务,所得收入月底分红,日子过得还算充实,可子涵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在等一个人,他在等杨思怡,等她的归来,这话从何说起呢?
两人的恋情始于一场校园集体“革命”,大学生活可不比紧张的高中课堂,是半个社会人的集体“宿舍”,在这样的氛围下,到处弥漫着花枝招展的“粉色”花香,走到哪儿都被自由奔放的画面所“刺眼”,那就视而不见吧,可偏偏有热心的同学向子涵打招呼,成双成对的连躲都躲不掉,还得装着无爱一身轻,洒脱的自由人,而骨子里子涵恨透了这些“礼貌人”,总觉得有人在拿他开涮,落后了、吊尾了、可这还没完,有乐于助人的同学还专门统计了一下,班里有哪些同学已脱离单身队伍,有哪些同学与光棍为伍,这一切都刺激着“不甘落后”同学的神经,杨思怡与孙子涵偏偏又是两根打磨好的光棍,彼此又知根知底,正好凑成一双筷子。
不过“革命”性的恋爱到底和“自由”恋爱有所区别,具有集体意识,属于催熟的“果实”,能吃且甜,但后天营养不足,恋爱后的杨思怡画风大变,变得前卫了,变得有经济头脑了。杨思怡的父亲早年因烟酒过度,去了土地公公那里继续开怀畅饮,而后不久杨母改嫁与她现任后爸生活在一起,是为建材市场卖板材的商贩,靠“添砖加瓦”发家致富,挣了不少“良心”钱,彻底改善了想当初的生活条件,不过杨思怡不喜欢他,并非因为他是后爸,而是他长有一对斜八字倒眉,鹰钩鼻,鼻翼左侧还长有一颗黑痣,像坨深浓的鼻屎,在一说一笑之间总觉得会往下掉,一身脱了皮就剩骨头的身材,关键他头顶不留毛,在百会周围开垦了一块平原,那是不长庄稼的“黄土高坡”,时不时掉一桌子的渣,就这样一人成了杨思怡的后爸,他倒是挺喜欢杨思怡,在经济支援方面从不吝啬,相当大方,刚开始思怡还推推就就,到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从性质上讲是他主动给的,又不是自己伸手要,心理上特别踏实,杨思怡用他给的钱买了一套直播设备,在宿舍开启直播业务,与同学提早踏入“钓鱼”创业,钓具为口红、假睫毛、假发、蕾丝花衣、水灵美瞳、美颜神器,鱼饵为手机屏幕上各种“奇怪”的文字,个个争先恐后认“姐姐”,或者“妹妹”,既然都成了“亲人”,打赏自当理所当然,也有个别的隔着屏幕趁机流了一地的“胶水”,清空下半身的“紧张”,当然宿舍里的姐妹不知情的,她们也不打算知情,对她们来说到底谁多刷了多几辆“豪车”,塞了几艘“游艇”,比什么都重要,兑换成现的姑娘们就更加卖力,个个把自己打造成为直播界的超星星,奥斯卡金像奖的候选人,以及众星捧月般的柔情女子。
对于杨思怡的“直播创业”,子涵是抵触的,抗拒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变卖“演技”,满屏幕上四散纷飞着“我恋爱了”“妹妹真可爱”“做我老婆吧”等奇怪字眼,散发着来自五湖四海的雄性荷尔蒙,鲜花轿车一箩筐,在致富的道路,杨思怡一路平步青云,越走越远,成为新时代女性独立代表典范,不仅缓解大部分人的生活压力,还为社会主义进程“和谐”作出贡献,子涵没话可说,听上去好像有道理,不偷不抢,自力更生,有什么好心塞的呢?真真假假难道谁辩不清?子涵幽默了,为响应女友的事业,他去了趟理发店,理了个小背头,贴张面膜,再借一套西服,冲着镜子自己“啵”了一下,帅气吧!瞧把自己美的,怎么看怎么有型,胸口还插了一朵塑料玫瑰,就等晚上掉“馅饼”,往那一坐,整整三个小时,别说馅饼,连馅渣都没掉颗下来,独自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三个小时呆,都抑郁了。
时光倒流,故事任然,各中变化已在当事人的回忆宝库里上了锁,何时打开取决于当时人的情绪,情绪是把锁,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黑色枷锁。
自小父母离异的子涵,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享尽单亲家庭带给他的阔气自由,作为一个男人,传统的男人,袜子、内裤、衬衫往往随处可见,飞溅在房间四处角落,相当有个性,相当男人味儿,子涵称之为行为艺术,大凡艺术者不可太传统,太过周正哪还称得上“艺术家”,不过空气中时常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爽味,这样的味儿除了外人能识别,子涵倒是毫无感知,也好,省掉买蚊香的钱。子涵应了老妈的期许,答应去相亲,其实就是走走过场,哄老妈开心,万一遇上中意的女人也说不定,好歹自己也算半个摄影老板,不过事情的发展让他很快打消了在剩菜里头挑珍珠的想法,第一次见面,还没怎么聊,女方带着四五位朋友要求中午吃牛排,子涵去了趟洗手间便溜之大吉。要么对方要求“合理”的得惊人,每月收入需全部上交,只留一点生活费,子涵纳闷了凭什么?都改变相抢劫了,要求低的倒也有,不过长得比他还男人,留着一干净利落平头,皮肤粗糙如月球表面,脸红彤彤的,像在开水里泡过,坑坑洼洼,不求房不求车,只愿比翼双飞鸟,只是子涵这只鸟接了个电话便飞之大吉,走了。而对于事业有成的女强人来讲,年轻时追逐名利,疲于事业奔波,对身边的人无暇顾及,心坎里被满满的工作占据,青春嘛!不奋斗何为青春呢?当岁月如梭,时光流逝,同事朋友个个成家立业,才发觉脸庞的光辉已逐渐淡去。
寂寞咖啡厅。一位体态丰韵戴着墨镜的女子自称是某装饰公司总经理,身材样貌风韵犹存,家中房产五套,奔驰宝马各一辆,经济条件优越不依靠男人,唯一不美丽的是离过婚,孙子涵问:“既不依靠男人为何来相亲?”她笑笑,坦言不依靠男人并不等于不需要男人,男人还是很“重要”的,意思已说到明处了,子涵心想遇到比自己还饥渴的了,在她面前自己好似一只猎物,随时有被扒干吃净的危险,子涵清了清喉咙,捂着嘴问:“那你...具体多少次?” 那女人也把头凑了过来,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五加一,“一个月...六次?”孙子涵不确定,她摇摇头,拉下墨镜, “一个星期!”子涵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胸口定了定,口吐声息的望外眨了眨眼,这时一位服务员端着一盘披萨饼放他们桌上,并轻声靠近子涵耳边,说:“你行吗?”然后屁颠屁颠走开了,像没事似的。
嘿~ 又是她?这服务员是个和稀泥的,上次孙子涵和人家聊得正投意,她信步走来冒出一句:“哟,又换衣服啦,你最近换衣服的频率可比喝咖啡快哦!”不但一语双关的调侃,还朝女子眨眼坏笑,故意干咳两声,那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孙子涵的眼神刹那间变了味,像蛋黄里拌了泥沙,说搅黄就搅黄了,气得子涵表情很不统一,咬着牙尬着笑,脖子弯上的青筋凸显得格外有劲,毒刺般的眼神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早已拉好了弓,上好箭,在她那摇拽屁颠的双臀上射上一万箭。她叫李小毛,寂寞咖啡厅的女服务员,她的出现令孙子涵措手不及,几乎是个意外。“喂,你们工作室是不是要关门了,三天两头来我们咖啡店相亲,不上班啊?对象找到了吗?”李小毛嘴里含着根棒棒糖,态度很不正经,一副欠罚款的样,孙子涵厌恶之余也无可奈何,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个捣蛋的服务员,还不好说了。虽说相亲只为应付,谁又说得准无意外惊喜?子涵自有如意算盘,相亲不成朋友可交,说不定通过她们口碑相传,老客传新客,还能招揽一笔生意,也未尝不可,结果被李小毛一搅合,好事也变殃黄,还说不清了,弄得误会。“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有你这样对待顾客的吗?什么服务态度。”孙子涵拉长着脸,漆黑得像块新鲜的煤炭,面对指责李小毛倒是很坦然,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仅如此,她还把脸凑过去,吐字很有节奏的念叨:“你.缺.爱!”说完不等子涵发作,像肇事逃逸般一闪无影,子涵瞪着眼傻愣愣的呆坐在哪儿,抓耳挠腮的想说点什么,噜了噜嘴见有人看过来又只好打住,舌尖抵着牙床直打转,他得忍,他在忍,要是自己的员工铁定让她“好看”,上班时间吃棒棒糖,不尊重顾客还使坏,这种人留来何用?完全可以拉进黑名单存档,让她去大街上讨饭,当然,想归想,恨归恨,李小毛可不是一般的服务员,有童敏罩着孙子涵也只能望洋兴叹。
寂寞咖啡厅设立在观音桥星光大道319号,与蓝天工作室属同一路段,虽一楼临街,无奈店面立于斜坡中路,道路旁私家车繁多,看似热闹的观音桥,偏偏就她那条街人流稀少,或者说路过上下坡的人无意停留,生意冷清时只寥寥几人,偶尔有几个外国佬进进出出,才有了李小毛与孙子涵斗嘴皮子的空闲,老板娘为孙子涵中学同学,性格随和,爱健身跑步,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常与子涵玩笑,戏称他为上世纪遗留下来的黄金单身男,那些相亲对象有一半以上拜她所赐。作为老同学,两人在生意场上相互关照合作,凡在寂寞咖啡厅购买一年钻石VIP会员的顾客,可免费来蓝天摄影工作室拍一套人像写真,做个纪念,当然子涵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羊毛毕竟出于羊身。为此,子涵通常趁机发挥奇思妙想,拍点市面上没有的画风,实验嘛!如同酒后吟诗,狂洒自如,偶尔也会出现惊艳之作,既然是免费的,质量上顾客不会太介意,什么叫创意摄影?不打破传统的思维何以称为创意?
童敏对孙子涵的挑剔很是无语,给他介绍的对象无一对眼,或许她也看出这小子已无药可救,爱钻死胡同,一个男人愿意为他所爱的女人付出一切,而一个女人却未必愿意和爱她的男人相守到老,各有各的任性,各有各的坚持,道理谁都懂,唯独说服不了自己。老实说,由于工作的便利,子涵接待过不少身材娇好,样貌气质俱佳的女性顾客,单从外表来看,子涵不缺“下手”的机会,偶有惊艳的“花瓶”出现,个别言谈举止极有涵养,但子涵始终感觉少了点什么,像身体里的灵魂被抽出去一部分,拉回不来了,即使有“新人”替代,那味也不对,总之春天好像一直离他很远,就夏季对他友好,令他一直光着膀子坚守到底,永不妥协。
“你还在想她?”童敏问。童敏和杨思怡早年关系并不十分要好,两人曾因一把羽毛球拍大打出手,同样都是同学,同样一个班,自那以后,她俩就形同陌路,很少搭理对方。“想啊!怎么不想,我在想有没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子涵没心没肺的拖拉着声气,“是吗!”童敏打开平板电脑里的相亲网站,上面贴有不少长方形正方形倒三角形的女人头像,画风极为雅观,童敏让他在里面挑几个相对中意的,说是测验一下他的审美水准,这不等于让子涵就范吗,他东瞅瞅西瞧瞧,像在逛百货商店,眼馋了,太胖的直接忽略,太瘦的缺乏女性特征,身高最好不低于一米六五,必须是未婚女性,至于学历如何,对子涵来讲倒是其次,反正都是逛商店,不挑白不挑,童敏见他走马观花看了好半天,脸上并未出现意外收获,问你指的更合适是“哪款”。
孙子涵停下手中鼠标,四下望了望,悄悄点开之前那位体态丰韵的长发妹,指了指展开的图片,捂着嘴说:“我喜欢这种胸大屁股翘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下流!俗气!” 李小毛端着盘子昂头挺胸的从他身后掠过, “嘶...哪都有你,阴魂不散了是吧?”子涵警觉的回望周围顾客,生怕被人笑话,童敏则一边捂着嘴闷笑,一掌拍在他肩上,说:“对!俗,俗不可耐,真有你的,喂,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好这口啊?”子涵提了提眉,“那叫女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