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在冷军家实际上只呆了五天,比口头的两天多赖了三天,似乎这样的厚脸皮并未带来逆转的奇效,老妖婆一如既往的成天板着一张臭脸,眼珠子里少有蓝田的身影,倒是冷军的爸爸为人随和,对性格直爽的蓝田有一说一,不像其他女孩扭扭捏捏放不开,可每当冷爸爸和蓝田畅聊投机时,冷妈妈喝水放杯子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喉咙里打转的声音,放遥控板的声音莫名的重!这里磕一下,那里碰一下,弄得叮叮当当响,可以说悦耳极了,暗示得有理有据,蓝田当然是听得懂的,任你老妖婆如何敲,反正敲碎了又不是我的,只装聋作哑的和冷军他爸扯咸淡,聊人生,老妖婆便在旁边立了一会儿,拿着电视遥控器左按右按,表情里全是戏,又起身泡了一杯茶,问老爷子要不要来一杯,老爷子心知这是老婆子的第二次召唤,若再怠慢日子可是要不好过的,蓝田机灵了,也不问一声就“闯”进老两口的卧室,翻箱倒柜的找东找西,“咦!茶叶呢?明明有看到在这里。”她在里面找,外面老妖婆可就火了大,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拍茶几劈啪声,连同茶水涟漪溢了出来,“个鬼女儿!你在里面翻啥?谁叫你到我卧室乱翻?还不快出来!”蓝田心里一紧,一转身,那茶叶罐竟就立在茶几台上,什么时候拿出去的?蓝田迷糊了,冷爸爸下意识咳嗽两声,朝老婆子斜了斜眼,“行了行了,啊。”蓝田谦着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走到屋外拉上门,在老妖婆移动的眼神下打开罐子帮冷爸爸抖茶叶,指尖一划又多了去,幸好还没加水,蓝田两指夹起来想放回罐里突然又停住,扯过垃圾桶扔掉,眼前的两只粗腿传来啧啧声,蓝田再提起水壶给冷爸爸泡上,不知为何故,水壶与水杯竟垂高了距离,有了北京老茶馆的姿态,可惜蓝田没那个手艺,溅起的沸水惹得眼前的一双腿抖得往回缩,蓝田忙说:“呀!不好意思,烫到阿姨你了,我拿下一点。”奇怪的是蓝田平时可从不这样泡茶,准确的说她很少喝茶,不过总有例外,慌张得窃喜,眼皮始终未曾抬起过,泡完后递给冷爸爸,听到了声还算晴朗的话:“哎呀,小田,你客气了,你坐你坐!”于是蓝田规规矩矩找来根矮凳坐在一边,孤零零挤在一个宽敞的角落里,像那么回事,又不像那么回事,在冷军外出有事的间隙里,蓝田依凭个人直爽的勇敢,扭转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向往着理想中的安好,一种攻不下城又不甘心的纠结在缠绕着自己,而此刻蓝田感到了陌生,陌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要孤零零遭白眼?难道这就是人们常叹的婆媳关系?像个被人嫌弃的丑媳妇,不被待见!可照此态势有没有那天还真难说,蓝田转头看了看老妖婆,一副冷若冰霜的讨厌样,既不是自己“上级”,又不是自己“债主”,她凭什么耍态度,最关键蓝田无法责怪,一切都源于自愿,本可甩手一走了之,却活生生的受这气,困在一个小小的或许根本没可能成为自己家的空间里,都消沉了,似乎有一盏明光由前至后斜照在蓝田头顶,拉着长长的黑影,暗罩着浑身的不自在,老实说蓝田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门外到处是自由,到处是阳光灿烂,到处是欢天喜地,鸟儿在天上飞,猫儿在坡上跑,想跳就跳,想闹就闹,想大笑就大笑,想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何必为个老妖婆难为自己呢?我妈都没吵过我,她个老妖婆凭什么拿我的热脸贴冷屁股,她以为她是太阳,月亮地球都得绕着她转?否则生态链就不平衡?食物链就会断裂?地图板块就会迁移?哪来那么多暴风雨那么多乌云森森。这太不像自己的风格了,都有骂人的冲动。
蓝田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关键是内心无力,下手无方,冷妈妈的思想工作她是不想做了,但不想做并不代表举手投降,两个人的美满幸福怎能只靠女友孤注呢?那是你妈妈,又不是我妈妈,该发力的应该是你冷军呀!除非...除非你能完成这光荣的“任务”,蓝田推拉着冷军,孩子般的摇来晃去,一通粉拳飞跳顶过他的下巴,叫你袖手旁观,令冷军仰头僵作配合,不太那么自然,毕竟在超市,会有人笑话的,购物车里零零落落堆放着饼干、巧克力、威化、咖啡等零食,都是蓝田的最爱,冷军只拿了一袋豆干和一瓶果汁,结帐时蓝田走在前面,买了个大袋提在手里。作为一名退伍军人,冷军应朋友之邀在摩配厂担任保安一职,工作稳定,待遇从优,年终还被单位评为优秀员工,荣升队长一职,也算是尽职尽责,过得平顺,冷军并非没和老妈谈心,他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趁老妈心情好,给老妈的买了一罐蜂王浆,说是田儿的一点心意,欧洲进口蜂王浆,质量有保证,提高老年人身体免疫力,冷妈妈还以为是儿子买的,一听田儿啊田儿的就来气,说电视上才教育老年人要少吃糖,容易得糖尿病,她个鬼丫头给我买蜂王浆不是存心想害我吗?拿回去,还给她!老娘还想多活几年,无奈冷军只得收回蓝田的好意,又几次冷军又拿回一件墨绿色老年人款式衣服,进门就说:“妈!给你买了件新衣服,来试一下。”冷妈妈连想都不用想,一猜就是那鬼丫头买的,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无事献殷勤还能有谁?不过这回冷妈妈没有拒绝,穿倒是穿上了,在镜子前展开双臂来回左转右转,说是合身倒挺是合身,不过这颜色不太中意,去!让她给老娘换件金红色来,金红色?冷军也听得一头雾水,偏偏这衣裳又是在他俩逛街路过天桥下买的,一回头,摊上了城管车,哭喊着呼啦走了。冷妈妈的性情时好时坏,心情像重庆多变的天气,要么晴转多云,要么今夜有暴风雨,要么连续几日阴雨绵绵,只偶尔出现太阳当空照的好心情,没个数,惹急了她就外出旅游,伙同附近几个打麻将的麻友,连老头子都可以不管,要吃饭自己弄,老娘不伺候。对蓝田尤为如此,大部分情况下蓝田都是一粒搁在眼皮底下的沙粒,数落的对象,发泄的标靶,往往聊的是另一件事,一个大转弯触发敏感的某个神经点,哪怕蓝田人在千里之外,久而不见,高射炮的火焰也能扯到蓝田头上,来个无差别轰炸,把蓝田和她身边的朋友数落一通,直至弹尽粮绝,无嘈可吐。冷军做不出撩筷子甩碗的事,即便认为老妈有时无理取闹,该有的克制他一直保守着作为军人的素养,毕竟蓝田最终成为过客还是家人当下定断还为时过早,算半个亲人半个外人吧!总不能为了半个外人和老妈对着干,蓝田在背后戏称老妈为老妖婆,我冷军可没戏称她妈为老妖怪,本来老妈血压就不稳定,前段时间查出血糖血脂偏高,痛风时时频发,最近类风湿手关节又严重起来,变了形,吃药贴膏也只是暂时缓解,那饭前一把一把的红黄蓝紫药胶囊,像盘意犹未尽的开胃菜,吃下去即可填饱半个胃,再喝碗汤打个嗝就饱了,冷军看着老妈头上的白发如雪般满山遍野,稀稀疏疏,皱纹如水般波纹一浪又一浪,有了岁月风霜般沧桑,脾气不好估计与她肝火旺盛有关,冷军就熄了火,软了心,他常爱听的一首歌《听妈妈的话》,越听越有味,越听越有感,当妈的总不会害自己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冷军就想或许老妈有老妈的见解,比自己更懂女人,更有心数,懂哪种女人适合过日子,哪种女人不踏实,不过话虽如此,把目光移到蓝田身上冷军还是无法想象痛失蓝田离去的背影,真要如了老妈的愿,这天还算晴朗的天吗?这前路或许都不平坦了,冷军一筹莫展摸着胸口的痛,挂单可不是他想要的日子,找人另外介绍?别开玩笑了!
实际上冷妈妈对找儿媳自有她的一套标准,首先必须得端庄秀丽,出落大方,第一条蓝田就死了,蓝田这辈子都与端庄秀丽扯不上半毛关系,她就一大大咧咧的命,直来直去假装婉转实在是累,其次家境必须得殷实,经济条件得好,这一条其实是不讲道理的,一个女人跟着自己的男人过日子,她的家境要那么好干嘛?除非冷军倒插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而接下来的几条蓝田可谓离经叛道,颇有女汉子的势头,别看她瘦,胃口可是相当的好,常常一顿饭要盛两碗,哪有女孩子这么能吃的?汤泡饭的习惯延续至今,还特别爱吃肉,对蔬菜象征性夹两筷子,在冷妈妈看来明显有营养不良之嫌,遗传基因顽劣,下巴还易“漏饭”,最令冷妈妈难以忍受的是蓝田吃饭的“吧叽声”,像头小母猪,吃得那叫张牙舞爪的,嘴不包饭,她就不能吃得优雅一点?少一点?得体一点?另外,冷妈妈还注意到,蓝田这鬼丫头上厕所动不动就七八分钟,哪有女孩子这样蹲厕所的?她是母猪产仔吗?正常的女孩最多五分钟就起身了,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鬼丫头身体有状况,肠胃有问题,洗个澡更夸张,居然在里头唱歌?鬼哭狼嚎似的,磨磨蹭蹭大半天,难道水费不要钱?气费不要钱?水温还调得蛮高,她在烫猪皮吗?说明这鬼丫头体质阴虚,怕冷!又不懂节约,与此同时,蓝田身上的烟味也令冷妈妈相当忌讳,女孩子抽烟向来是不学正经的表现,暴露出痞坏社会习气的一面,和家教的缺失,尽管蓝田从未当着冷妈妈的面抽烟,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孙子涵近段时间睡眠比以往有了转移的“疗效”,碗里的粥还烫得冒泡,又帮顾着搅和蓝田锅里的骨头汤,两人在工作室忙里忙外到下午四点半,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此时来上一根烟赛比活神仙,在楼梯口拐角处策划作战方案,子涵找了张皱巴巴的报纸垫在屁股下,蓝田斜倚在灰白墙面边,不远处垃圾桶角落里湿了黑露露一滩,蓝田半眯着眼烟雾缭绕的熟练了一口,两指微黄的夹在手里,“你说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当过兵的大男人,要阳刚有阳刚,要身材有身材,可为何过不了他妈妈那关,就不能在我面前表现得霸气一回,站在我这边考虑问题。”子涵也斜倒在墙面,坐在楼梯口歪着脚,似乎只剩下说话的气力,闭着眼说:“这还不简单,先下手为强,怀上再说!”蓝田差点岔气,想得轻巧,未婚先孕也得看情况,就他妈妈那态度,怀上好去医院哭鼻子吗?况且受伤的总是女人,不过蓝田回头一想,倘若真怀上,那老妖婆该不会真对她未来的孙子“下手”吧?狠毒也得有个限度,不可能!我妈要是知道她女儿被人如此嫌弃,还不得立马要我和冷军断了关系。正因为一边没处理好,蓝田始终没敢告知家人,得和冷军好好谈谈,降服了他妈妈就等于夺过了幸福,他冷军要是个有担当的大男人,风雨就该他去挡,铁锅就该他去扛,想到这儿蓝田两指间的骷髅灰虚挺着一大截,明明已燃耗尽,却还不甘愿掉落的命运,只见火星子退到屁股眼,一个恰逢微抖便悄无声息的横段坠落,像虚无的烟灰尸落一地,“喂喂!跟你说话呢,有人来啦?”两秒后子涵条件反射般梦中惊醒,头立马直抖立了起来,左顾右望:“哪有什么人?无聊!”两人一个扶着腰,一个捏着膀,在黄小仙清脆的召唤中疲软无力的摇晃进工作室,周末的拍摄量相比平时热火了许多,往往来客一波接一波,有预约没预约大门一推像赶集一样堆在工作室,由于排队的缘故,闲聊的,玩游戏的,看电视的,连同哈士奇也来凑热闹,忘了疲惫为何物。
关于担当,冷军每月收入半数左右上交老妈保管,这在蓝田看来实为不可思议,冷军没多作解释,老妈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别说存于老妈那儿,就算老妈想花也是天经地义,那些钱始终还是给冷军留着的,但冷军并未通晓蓝田的深意,与孝不孝没半点关系,大男人得有大男人的担当,不管冷军妈妈对蓝田态度如何,归根结底蓝田想要的是一个安乐窝,只属于两人的安乐窝,毕竟今后的日子是和你冷军在一起,而非你妈妈,蓝田才不要和那老妖婆同住一间房,惹眼又讨厌,像一块阴魂不散的乌云罩在头顶久久盘绕,时不时来点雷鸣闪电,刮风下雨,弄得浑身不自在,不仅如此,蓝田独自承担的肩扛,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始终对家人保持神秘的姿态,而在爱的边界外,物质基础的不稳固同样是横在两个人前方的一道杠,冷军别说保安队长,他就是保安主管,保安经理,保安头头,五年八年也保不来一套百平跃层,叫他买房,两三月薪水看能不能买来一平米!物质方面蓝田根本不指望冷军出多大力,她估量了一下,卡里的积蓄首付一套两居室还是绰绰有余,要是冷军争气把存在老妖婆那儿的钱转过来填补就好了,起码也能凑个数。每月的房贷由两人一起平摊,如此一来小日子便指日可待,加上一怀孕偷偷把证给领了,到时候老妖婆不承认也得承认,两家人一见面,一磨合,她就安心抱她的孙子去吧!蓝田无耻的做着她的白日梦,像是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事实上哪头都欠,漏风的纸房不但挡不住风雨,也防不住火!总之,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买房早在蓝田计划之内,以她半个老板的身份做点廊头小梦还是有点实力,在蓝田看来,年轻就该享受有把控的生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挥霍也好,付出也罢,只要值得就去拼搏,结果如何交给上天。在忙完手头工作之余,蓝田手里时常捧着一杯冷却的咖啡,在影棚内外走来逛去,转个圈,又上趟洗手间,站在子涵一旁,观望镜头前的一对对眉开眼笑的情侣,心里别提几多憧憬几多忧愁,什么时候能把冷军也叫来拍照,可他说了,自己不习惯拍照,站在镜头前很不习惯,僵手僵脚的,反而不愉快,还不如用手机自拍,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傻蛋。
窗外积木似的高楼林立交错纵横,蓝田迷蒙的眼前突闪出自己与冷军站在婚礼舞台上的形象,底下军歌奏乐,红旗飘展,天空鸣响着五彩礼花,两旁的亲朋好友向他们举手欢庆,连部队首长也前来贺喜,香槟美酒洋溢着欢歌雀跃的畅饮,婚礼乐曲响彻四方,蓝田与冷军互挽交杯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着我愿意,说着你愿意,当伸出手交换戒指的一刹那时,老妖婆万恶形象又出现在蓝田的眼前,音乐嘎然而止,蓝田如梦初醒,可恨的老妖婆啊,没有她的存在,她蓝田和冷军走得根本没那么辛苦,也不必对家人久久隐瞒,妈妈前几天还在担心蓝田的终身大事,想找朋友给女儿介绍对象,蓝田以一句“还没玩够”把妈妈给打发回去,说完又觉得不妥,改口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幸福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敲门,可眼下这块冷冰冰的门令蓝田心里也没个数。
验证梦的可能性唯一的方式便是实践。蓝田便把自己的想法述之冷军,而冷军的表情由惊愕转为荒唐,由荒唐转为恼怒,再由恼怒转为无奈,制造意外怀孕假象?然后顺理成章去领证,买房子,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纸上谈兵,你父母我都还没来得及见过,他们对我态度如何也是个未知数,关键蓝田始终也不让冷军见,说是时机未到,看情况再说,怎么这就扯到欺瞒领证?先斩后奏!爬楼梯也得一步一步来,讲究个脚踏实地,着急只能添乱,在冷军看来蓝田的想法无异于欺骗父母,由欺骗造成的假像令老妈被迫同意,这不是冷军想要的最终方案,也不是他冷军的处事风格,不诚实的背负心理压力,有违一个军人的正派作风,再说了现在办个婚礼又不是儿戏,至少也得七八万吧!冷军心里很清楚这钱必须得由父母资助,就自己荷包那点银子还真撑不起来,除非...除非婚礼不办!他眼前突然闪出一道亮光,像找到了一条通天大道。把节约下来的钱付房贷,再留一部分去旅游,另外彩礼嘛,那些都是乡下人的传统,劳命又伤财,不值得参考,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法律上领证就算夫妻,这样一来,以此为筹码说服老妈的可能性更大,少花钱的婚礼简单又实惠,相信老妈会做出让步,另外,我也该见见你父母了,冷军想当然的商讨。
蓝田不干了,白捡的媳妇裸婚招待?真是小看了你冷军呀!我蓝田就这么不值钱,廉价到拱手相送?我妈要是知道我交了这么个男人,还不得抽我两巴掌,骂个没皮没脸!此刻蓝田火从心头窜,血往头上顶,两人本来打算下班后相约去看夜场电影,这可倒好,聊着聊着“起火”了,一时间蓝田脑海里浮现出老妖婆对自己千般刁难,万般嫌弃的白眼,我蓝田这么委曲求全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和你这个白眼狼在一起!你可倒好,直接把我当成便宜货处理,一种悲戚委实的苍凉席卷而来,我蓝田好歹也算个生意人,你算什么?站在影院门口蓝田把矿泉水“推”给冷军,转身就走,冷军没明白过来,不是在商讨吗?要是不合适大不了另作考虑,发什么火?存心让人看笑话,冷军伸手拉住蓝田手腕,蓝田转头横眉数数,“一、二...”冷军没放手,拉得稳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得到的是蓝田凶蛮的鞭踢,蓝田野蛮了,她可不比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动起手来很有大女人风范,几乎每一脚都踢得铿锵有力,像对付阶级敌人,毫不手软,看得路过的几人惊掉了下巴,这是女人吗?如此动物凶猛,再看看立在那儿木头桩子的冷军,一动不动,让你踢,让你发泄,冷军是谁呀?在部队训练没少挨连长脚踢,累得骨头散了架也没叫声苦,蓝田整整踢了三七二十一腿,咬着牙绷着劲,把所有的不快与委屈一通发泄出来,瞪瞪的恨着眼前的男人,气不过的又死命推了一把,便又黑着脸脚下生风的逃离,这回不是走,改跑了,穿过人群越过走廊,有了誓不回头的架势,冷军望着围观的人,这不追似乎不够男人,同时他也有些上头了,出门在外脸面不能不要,不能依着她乱发脾气,于是冷军三步并作两步,在路经洗手间门口时,一个急刹车用胸膛挡住蓝田的去路,“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蓝田不语,表情似哭似笑的轻薄着,红着脸喘着粗气,“让开!”这话铿锵有力了,一点不带犹豫,从洗手间出来的女人恰好撞见这一幕,被吓得后退一步,冷眉怪眼的打量一番,从他俩身旁疾步离去,只留下两个浑身焦火的木头桩子,蓝田左闪冷军左挡,蓝田右闪冷军右挡,怎么格挡怎么来,推也不是,骂也不是,谁也不让谁,两人就这么对抗着,你的眼神里没我,我的眼神里依然有你,蓝田低着头,冷军抬着头,站在过道中间成为一道“别致”的风景,任谁来来往往都看不见,听不见,脚下生钉般的稳稳立在那儿,似乎还有一种不被旁人察觉的心性,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知的心性,弥漫在空气周围,吐纳着赌怨,生捏着纠结,一点一点陷入时间的僵局,深陷着你,也僵固着我,都不知所以然了!好半天,冷军终于动了动僵化的手指,独自摩挲着,有了试探与不甘的动作,几次尝试,几次停歇,在即将碰触蓝田臂膀的一刹那,那臂膀有了自觉的抖动,带着埋怨的气息,可那手不甘心啊!有了自动延伸和悔悟的坚持,再碰,再抖,再抖,再碰,一点点得寸一点点进尺,好不容易从手的正上方传来“对不起”三个字,而那肩膀似乎等待的就是这“对不起”三个字,终于,抖动缓了下来,迟疑的双手得到允诺的暗示,越过臂膀绕到身后,怀抱着烦乱的心与疲惫的梦,尽管蓝田仍不依不饶,但两人究竟还在一根红头绳的两端牵引着,蓝田双手“掉”在两旁,始终不肯抬头的顶在冷军胸膛,就这么任凭的抱在一起,许久...许久...
蓝田其实想过,冷军虽是位退伍军人,但保安这张铜字招牌蓝田实在是拿不出手,脸面上单薄,羞于提及,蓝田的想法很简单,先搞定冷军妈妈,用热情去打动,去融化,从而接纳自己,当然,她失败了,她交给冷军光荣的任务同样也失败了,失败的想法加上失败的行为,必然得到失败的结果。蓝田本想催促冷军换一份工作,待遇报酬不见得有多高,但必须得体面,有身份,而冷军呢?要技术没技术,要文凭没文凭,只练得一身好体魄,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可没一技之长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难不成让他去当装卸工?卖苦力?那还不如当保安呢!要说还是子涵了解男人,这尊泥菩萨建议冷军去当健身教练,既延续了冷军作为军人的体魄,又强化了作为社会人的体面,主意是好,对冷军来讲轻车熟路,在部队里没少训练,而眼下冷军却以裸婚的条件去说服他妈妈,对蓝田来讲无疑是打击,是轻视,是廉价,甚至耻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也不吵也不闹,就是相互不联系,两人“酷”起来谁也不让谁,不比谁逊色,不比谁心软,仿佛提前进入严冬,有了严寒的趋势,草木皆兵的趋势,风声鹤唳的趋势,和一去不复返的兆头,在蓝田看来恋爱是有温度的,合适的温度造就合适的温室效应,感觉舒服了才有维系的可能性,毫无疑问,高温状态下的恋爱无疑是火红的,亢奋的,甜蜜的,低温下的恋爱无疑是危险的,冰冷的,淡漠的,而蓝田和冷军当下的温度表面上看似降至冰点,实际上两人正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形式上咬死不联系对方,将冷酷进行到底,谁先联系谁认输,同时内心又无比抓狂,无比埋怨,脑海里一会生出他的“好”,一会生出她的“坏”,情绪如坐过山车,喜怒皆于回忆,一个小时查看八次手机,疑疑鬼鬼的总觉得有未接电话或未查信息,一次没有,两次没有,三次还是没有,埋怨便又加深了些。有什么了不起,不理就不理,以为我会主动?呵,你慢慢等吧!把人等没了自己后悔去吧。几乎与此同时,两人心灵一线通的有此想法,只是这相通的是愿对方主动,己方防守,特别在夜深人静时,蚊虫缭绕着高耸的路灯,蚂蚱在尖叫,月亮在傻笑,望着碧绿的夜光灯,蓝田夜猫子般的睁着眼,手机里依然没有他的信息,真是铁石心肠,真的不可原谅!哪像个大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心胸比针眼还小。蓝田辗转反复着,她既希望又抗拒,也许...也许他也在等我主动,哼!休想,提出那么幼稚的想法,还裸婚,还没见过我妈,裸你个头!蓝田这样思量着,有了办事过程的可能性,心里头莫名多了几分平衡,负压的情绪有了疏通的轻爽,蓝田便笑了,笑得那么会心,笑得那么贼兮兮的自以为,奇怪的是这样自解自嘲的心态引来了好睡眠,蓝田在“把控”冷军想法的自满中进入了梦乡,进入了可持续性冷战。哪有女孩子先联系的理,回应便成了对男人责任感最直接的考验。
一个星期后,蓝田终于等来了冷军的主动联系,冷军只发来一条短息:田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知道的,老惹你生气,但我不能不考虑我妈的感受,不管她脾气再怪她也是我妈,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老实说我也烦她,她身体不好有病,没办法!我想,可能我没那个命吧!算不上称职的男友,你说...我们可不可以骑驴找马?这话有意思了,学会动歪脑筋了,表面上剑指自己,可实际矛头不正好对准蓝田吗?什么叫你妈妈有病?你没那个命?还骑驴找马?你冷军什么时候变得机灵了,有远见了,一改以往的憨呆,骑驴找马什么意思?蓝田卸磨杀驴的心都有了,这不明摆着是要“跳槽”嘛,企图奔向“新”生活,冷军啊冷军你可真够冷的,别看平时话不多,一旦出招封喉不见血,蓝田看不到分手的文字,也见不着失恋的影子,但心痛却如期而至,不算失恋却胜似失恋,蓝田接到这条短信时正好在为女顾客化妆,一股气提不起来,胸中烦闷无法化解,手上的功夫有了质的变化,都心不在焉了!脸色铁青的操持着,维系着,又赶上近视眼的孙子涵,令拍出来的照片多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女顾客的眉毛是剃光重新画的,呈锯齿状,火焰似的往斜上延伸。恰巧女顾客有事在身,匆匆拍完便急着要走,并嘱咐摄影师帮她择优挑选几张,改天来取照片。拍是拍了,人也走了,眼瞅着这夸张的“焰眉”,是子涵心中永远的痛,蓝田这混球又闹情绪了,她的特点是一有情绪顾客的眉毛便不正常,有了纠结的趋势,不正常就不正常吧!子涵也认了,不过是件半成品,可黄小仙就遭了罪,从眉毛的形态上已能看,蓝姐正处于感情的水深火热,或者说是挣扎在醉生梦死的边缘,情绪如火山口下的岩浆,澎湃的急于喷发,有了自我毁灭的倾向。还能怎么办?她是老板,两个老板加个员工,你不遭罪谁遭罪,你不担待谁担待,聘你小仙的用处就在这里,那就“换”呗!小仙电脑里的某文件夹,有专门收集各色形态的眉毛,以备不时之需,说白了就是利用后期的“移形大法”将别人脸上的眉毛做整体调换,和谐无痕的匹配到被蓝田“糟蹋”的另一名顾客脸上,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俗称“整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