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西北的冬天还在延续,大雪已经封山好几天了,这几天,二喜的娘凤仪将年前没有纳好的鞋垫从破门上的风窗上取下来没日没夜的纳鞋底。家中的琐碎事都由大姐带领着姐姐们完成。凤仪手中的麻线在鞋底上下翻飞,凤仪纳着鞋底想着心事。
门前的那片荒地今年发挥了重大的作用,老历三月家里种完谷子,看着门前的一小片荒地,李雄想着荒着也是荒着,刚好家里有几斤过年没有炒着吃完的麻子,索性将这些麻子种在了这片荒地里。
正是这片荒地打发了尊铭的闲时光,尊铭自从部队来,刚开始自己残疾的腿给自己带来的不便还不是那么明显,毕竟农家人离不开劳作,没有过几个月尊铭开始意志消沉,农家中的所有强度大的劳作尊铭自己不能帮上忙,感觉自己是这个家里的累赘,内心的无力感使得尊铭无法认同自己。自打李雄将这片门前的荒地种上作物,尊铭每天拄着拐杖在田间地头走走,心中的失落感才慢慢有所减少。尊铭来到这片土地上就像回到了马大脚身边一般,踏实而有自在的饲弄着这片麻子地,农人啊始终走不出这个怪圈,不管在哪里,只要手中捧着土,鞋子里装着土,才觉得内心踏实,好比半夜朦胧醒来时听见自己父亲的呼噜声一般内心踏实。春去秋来,秋天是尊铭最忙的时候,嘴馋的麻雀,看起来老实的野鸽子都是这片麻子地的威胁,尊铭每天在地头坐在老树根上手里不断挥舞着撩鞭子驱赶着这些觅食的鸟儿,在这些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尊铭慢慢找回了自己最本质的淳朴情感。秋后尊铭将麻杆收回来,仔细的将麻皮剥落下来,搭在墙头晒干,用猪骨头绑成的捻子上将麻绳一根根捻成,绑成麻球,凤仪用的麻线正是尊铭一根一根捻成的。
家里吃饭通常在尊铭和凤仪的那间破房子里的炕桌上吃,吃饭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也是家中重大事情决策的时候,尊铭和凤仪坐在炕桌后面,李雄和大姐在炕桌两旁。这晚吃完饭尊铭郑重的向大家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前尊铭给自己部队上一起退伍的战友每人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就是看能不能给二喜找个读书的地方。可是在这个年代,有饭吃能活着就是头等大事,战友的回信让尊铭心中的想法有点动摇。尊铭自己也是在部队上识的字,他打算让二喜走自己一样的路,去当兵。并且他给自己老部队上的领导也写了信,也得到了同意,让二喜等通知。这个决定李雄很是支持,因为他和自己的丈人有同样的经历,知道一个男人只有在部队上的经历才能真正的成熟。
尊铭的这个决定让已经十八岁的二喜内心久久不能平息,他已经习惯了农家人的这种生活,后山上的路,前沟里的水,都是自己最亲切的伙伴,他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既向往又惧怕,使得我们的二喜好几天忧心忡忡。他在这几天里玩命的劳作,他既期待那封信的到来,也怕那封信的到来,也许在这玩命的劳作中,二喜的内心才能平静。他怕自己和父亲一样一出走就是十几年,到时候自己的父母会变成怎样,自己的家乡会变成怎样,自己会变成怎样。二喜放心不下的太多了,放心不下家里的亲人,放心不下家里一直陪伴他劳作的那两只驴子,放心不下门前楸树上的喜鹊窝......
打发二喜当兵那天清晨,凤仪恍惚了,感觉就行十八年前打发尊铭当兵去的一样,那时候最心痛的是马大脚和凤仪,而今痛心的人里面仍有凤仪。岁月的变迁,无法逃脱的命运,使得凤仪的内心更加坚韧,抹着眼泪为自己的儿子准备一切,凤仪也怕自己的儿子会和自己的丈夫一样,怕一别十几年,怕自己会和自己的婆婆一样等不到儿子回来。尊铭一直给自己苦难的媳妇做思想工作,将自己因为工作性质的不回家的事给媳妇解释,可是等了十几年的凤仪是真心怕。
告别了自己的亲人和故乡,二喜走上了自己的生涯,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