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遇难的那晚,王老爷家的哭声和大院里的火光,在之后的许多年中都是老一辈人靠着墙根晒太阳拉家常时必不可少的话题,当然其中包括王家唯一的独苗厚德。
自打十五岁的厚德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逃离出来,家中忠心耿耿的姓李的长工将这苦难的王家中唯一剩存的独苗暂时藏在自家后院的洋芋窖中,仓皇中李长工将自己炕上唯一的破被子丢进洋芋窖里。五天后的深夜,厚德向着李长工磕完三个响头,消失在了深夜里。
在洋芋窖中的这几天中厚德恍恍惚惚,家中巨大的变迁使得这个少年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十五岁的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爷爷只是家业大了一点,平日里并没有干什么缺德的事,他的父亲是爱抽大烟,再说去世多年了,也没有什么树敌。他们王家为什么要遭受这样一劫。命途多舛的厚德在三十岁前始终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十五岁的厚德在黑夜了仓皇逃出,他不敢上大路,沿着小路一直走,这个少年一心想离开这个让他留恋却让他伤心的地方,夜深天凉,小路边的小草上已经沾满露水,他的两条裤腿沉甸甸的,但是依然阻止不了他离开的决心。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只知道要想着活下去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而且越远越好。漆黑的夜间在小路上奔逃,厚德的心里没有一丝惧怕,他已经对未知的苦难做好了最坏的心里打算。这个懵懂的少年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这一切如梦一般,有时候这个少年感觉这肯定是一个噩梦,自己只是还没有睡醒来而已,可是当他沿着小路进入别的村子时,惊动的狗叫声将他拉回现实。当鸡叫两遍,天边微亮的时候,他知道现在已经不适合再赶路了,但是不赶路去哪里,是头等大事。
临走时李长工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让他在夜间逃离,白天休息,李长工怕这个独苗被别人认出,更怕那帮劫匪的出尔反尔。如果去村里面,他才赶路一晚上,肯定没有走出多远,以他家在附近的声誉,村里的人肯定能认出来他,如果不去村里面,他是在是想不出自己去哪里安脚。就在这个少年难为的时候,借助微亮的天色他发现在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小窑,他知道,这是放羊的人为了临时避雨在田间地头挖出来的小窑。看来今天他只能在这里避一天了。他在小窑里的土台上铺上黍黍杆,然后用两捆黍黍杆将小窑的洞口封了起来,这样安顿之后,他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和着衣服蜷缩在小窑里,顿时困意袭上心头,前几天的担惊受怕,已经不允许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再有过多的思考,他舒展身体,躺在用黍黍杆铺成的炕上,黍黍杆上的植物香甜味合着土窑散发的土香味,虽然之前的生活条件没有机会给少年这样的体会。可骨子里农人的血液,让他对这样的气味倍感亲切,小窑给了厚德暂时的心安,很快这个遭受了命运捉弄的人儿进入了梦乡。等一觉醒来已经接近黄昏,厚德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仔细的看了看自己堵在门后的黍黍杆,看来今天没有人来这里,意味着自己安全度过了一天。翻开李长工为自己准备的行李,里面有几件李长工常穿的衣服,还有几块糜面馍,这时厚德才觉得自己饿了,将糜面馍放在口里,这个少年的眼里湿润了。他清楚眼下自己必须填饱肚子,晚上自己又得赶路,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之后逃离的几天如出一辙,白天找个隐蔽的地方睡觉,晚上出来匆匆赶路。在这逃离的几天里,他住过小窑、无人住的破房子,还有露天睡了几晚上,在别人的门口要过饭,还偷过别人树上的果子。短短的几天里,将厚德前十五年没有经历过的好多事,他都经历了一遍。村里的老人常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厚德现在对这句话有着深刻的体会。不知这样逃离的日子有多久了,直到有一天,厚德在睡梦中被人摇醒来,那个人嘴里说着自己听不懂的方言,惊恐之余,厚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明自己逃离成功了,来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了。厚德被这样的逃离生活过怕了,他想这个地方或许是自己归宿。就这样厚德在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准备扎根活下去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谁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在命运面前人们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努力固然重要,在命运这个大手之中,人们的努力就像待宰时能多叫两声的羔羊,却并不能改变被宰杀的命运。厚德毅然决然在这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