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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这条狭窄蜿蜒、时而平缓时而陡峭的山路，又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个平缓一些的山坡上。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袁健身材稍胖，更是累得满头大汗，已经快走不动了。他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了下去，喘气休息。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不约而同地在山坡上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王世哲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道陡峭得几乎跟地面垂直的断崖，断崖下是一个山坡。山坡上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山坡下方有一些绿色的田地。他叹气道：“唉，前面就应该是断崖村了吧？这可把我的腿都走断了！”
“哈哈，”袁健笑道，“王局长真是说了大实话啊！”说着，伸手揉了揉腰，接着道：“我的腰也快要走断啦！”
宫坚听了这话，也叹气道：“唉，这个断崖村，就是离不开这个‘断’字啊！断崖，断腿，断魂……”
“还有断子绝孙呢！”邓前勇没好气道。
“此话怎讲？”王世哲好奇地问道。他话音未落，从前方的断崖那边，随风飘了来男高音唱的山歌声——
群山有个断崖村，进村出村腿走断。那年来了鬼子兵，丢盔弃甲断了魂。
戴宽惠听了山歌，不解地问道：“这个鬼地方，当年还来了鬼子？他来了不找死？”
“嘿，”宫坚苦笑着摇摇头，道：“戴行长，这算你说对了！我听村民说，当年有几个迷路的鬼子兵，鬼使神差绕进断崖村去了，结果绕昏了头，再也绕不出来了，被村民缴了械，给灭了！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跟‘丢盔弃甲断了魂’的鬼子兵，又有多大区别？”
“哈哈！”袁健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宫主任，真有你的！”大家都笑了。
那边的山歌接着唱道——
妹子嫁给城里人，伢子留下打光棍[注：伢子，即男孩]。老人愁得白了头，只怕往后断子孙。
“小邓你还真说对了——‘只怕往后断子孙’！”袁健笑道。
“我在这施工几年，不知听村里人唱过多少次！”邓前勇说。他的口气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无奈。
但这山歌高亢婉转，却哀而不伤。山坡上，王世哲等人听了，都感觉身上的疲劳减轻了一些。他们好奇，这断崖村里还有谁有这闲工夫去唱山歌？
这山歌还没完，接着又随风飘来了一段——
愚公移山遇天神，我为脱贫遇坏人。打工挣来血汗钱啊，骗子骗得不剩一分。
歌声刚落，邓前勇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新词，我以前没听过。”
袁健忽然喊了起来：“嗳，这唱山歌的不会是潘高峰吧？”
戴宽惠也说道：“这么说，他筹到钱了？只是钱又被骗子骗没了？”
“这骗子连扶贫款都骗，真是可恶！”宫坚咬着牙说道。
他们正议论着，那山歌还没完，接着又唱道——
筹钱修路没有门，村里脱贫难断根。我的誓言没兑现，往下一跳不惜身。
听到这里，王世哲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啊，你们听，他要跳崖了！”
“什么！”听了这话，大家才如梦初醒，急忙从地上跳起来，喊叫着朝村里跑去：“潘高峰，潘高峰，你可不能跳啊！千万不能跳啊……”
听到这里，巩婵娟打断道：“王局长，你先打住。这潘高峰不是右手伤残了吗？怎么还能够爬到断崖上面去唱山歌呢？怎么还能跳崖呢？”
王世哲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扭头问宫坚和袁健道：“你们知道吗？”
宫坚和袁健都说：“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认识他时，他已经是这样的了。”袁健扭头看着户外攀岩集训队的队长闵捷，道：“这你知道吗？”
闵捷笑道：“哈，我跟你们正好相反，只知道伤残之前的事。至于他伤残以后，怎么还会攀岩，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潘高峰的父亲潘岩过来给大家倒水。巩婵娟说了声“谢谢”，忽然想起那句俗语——知子莫若父，便说道：“嗳，老潘，你别忙了。你坐下来，跟我们说说你儿子小时候的事吧。”
潘岩傻笑道：“嘿嘿，有什么好说的？峰伢子从小就不学好。”
贺部长听了这话，板起脸来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从小就不学好？我看你儿子就挺不错的！”
“领导别生气，”潘岩见贺部长不高兴了，就只好坐下，对巩婵娟说道：“刚才您问到他攀岩的事，我就跟您说这事吧……”
1994年春，潘高峰出生。因为父亲叫潘岩，母亲叫高凤枝，所以父亲给他取名潘高峰。两年后，他又有了个弟弟，父亲给他弟弟取名叫潘高枝。父母都希望潘高峰好好读书，可他似乎对读书兴趣不大，却热衷于爬山攀岩。
每天放学后，他就跑到村后最大的断崖下，用徒手抠着突出的石块，用光脚蹬着石缝，往上攀爬。开始的时候，他只能爬上去一小截，接着就不自主地往下滑。可时间长了，他就越爬越高，到初中毕业时，他竟能像小猴子那样，从断崖脚下爬到断崖中间的山洞里去了！
潘高峰上高中一年级的那年，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潘高峰放学回到家，扔下书包，就出门去，往断崖那边跑。他上的高中学校离家远，因此要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个星期没有去攀岩了，他就觉得手脚痒痒的。恰好潘岩给自己地里种的蔬菜施肥回来，肩上跳着两只空粪桶。潘岩拦住儿子，问道：“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潘高峰，绕过父亲，接续往外跑。此前他去攀岩，都是瞒着家里人的。这次也一样，他不想让父亲知道。
“不去哪里，你不在家里复习功课，往外面跑什么，你个死伢子？”
“复习复习，我都憋了一个星期了，出去散一下心都不行吗！”
“好啊，上了高中你就学会顶嘴！看我不揍扁你！”潘岩气得放下粪桶，拔出扁担便要打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