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虎见潘高峰欲言又止,以为他不忍分别,就大声说道:“哎呀,高峰,咱们是大老爷们,怎么跟那些谈恋爱的情侣那样,腻腻歪歪的!咱们都要快快乐乐的。以后你有事就写信,你要有机会,就到军营来看我!”说完,下车去了。
不久,火车开动,两人挥手告别。
王文虎讲到这里,对巩婵娟说道:“当时,我跟潘高峰说‘你要有机会,就到军营来看我’,也就是随便说说。那时我想,潘高峰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军营来了。果然,在他退役后五年时间内,我们都一直没有联系。可没想到,五年后,潘高峰真的又回到军营来找我了。可他这次回来,令我感慨万分,心情无比沉重。”
巩婵娟好奇地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他五年后回到军营去找你?”
“唉,”王文虎叹气道,“这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先别说五年后,关于五年前,我们还有话说呢。”宫坚插话道。
“五年前,就是潘高峰刚退役的时候?”巩婵娟问道。
“对了,就是他刚退役从部队回来的那天。”县武装部的贺部长接腔道。他看了看手表,见时间才五点多,就对宫坚说道:“宫局长,我先说,后面你接上,怎么样?”
“行,你先说吧!”宫坚点头道。
那天,潘高峰从部队退役,坐火车回来。他下了火车,还要坐大巴,才能到得了群山县。到了县城的时候,他一定是见时间还早,就下了车。他先将行李寄存在车站,就进县城去。他要到县人民武装部去办理预备役登记。他先到人武部的时候,人武部的大门关着,只有一个门卫在值班室里值班。潘高峰来一次县城不容易。他有些着急了,问值班室里的门卫道:“请问人武部今天不上班?”
门卫说:“上班,只是这几天生病的多,除了贺部长,其他人都请病假了。”
“那贺部长呢?”
“他倒是来上班了,可他刚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李书记的电话,叫他到县委大院开扶贫工作会去了。你有急事啊,就到县委大院找去他吧。”那时的县委书记是李书记。
这样,潘高峰就来到了县委大院。在门口,门卫拦住他,问道:“你找谁?”
他赶紧说到:“我来找人武部的贺部长。”说完,他又担心门卫以为他找错了地方了,就接着解释道:“哦,李书记叫他来开扶贫工作会的。”
门卫听了这话,又见他穿着迷彩服,就以为他是人武部的工作人员,道:“你进去找吧。扶贫工作会在二楼会议室开。”
潘高峰进了县委大院,上了二楼,扭头一看,就找到了会议室的位置。原来,这次扶贫工作会是一次扩大会议,参加的人还不少,会议室里面坐不下,会议室后侧的门开着,门外还坐着几个人呢。由于扶贫工作跟人武部的关系不大,贺部长又来迟了,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外面听。潘高峰见贺部长身穿现役陆军制服,佩戴着上校的军衔,就猜到这是人武部的贺部长。潘高峰走到近前,低头一看,见贺部长胸前的名牌上写着“贺国力”三个字,就确定这就是贺部长。于是,他弯下腰,小声说道:“贺部长,我刚从给部队退役回来,想找您登记一下预备役。”
贺部长小声说道:“你到人武部去等着,我开完会了回去给你登记。”
这时在会议室里,李书记正在发表讲话。李书记的话吸引了潘高峰的注意力——
“……石坑乡有个断崖村,穷得出了名!前两天,我们家孩子从外面听来了一件新鲜事,当做笑话来跟我讲……”
嗳,这李书记说的不就是自己村吗?潘高峰见门边还有一张空椅子,就将椅子拉过来坐下,听了起来。贺部长扭头扫了潘高峰一眼,意思是:“这是县里的会,你一个来办事的,听什么啊?”可潘高峰不管那么多,坐在那里继续往下听。
李书记接着说道:“孩子说,一个当兵的年轻人,领着一个乡下妹子去商场买旅游鞋。买鞋就要试,可那个妹子当时没穿鞋啊,脚上尽是泥巴,怎么试呢?”李书记说到这,停下来不说了,打开桌面上的茶杯盖子,开始喝茶。
潘高峰一听,嗳,李书记说的不正是他和张小娟吗?
李书记喝了几口茶,接着说道:“卖鞋的女老板想出了个注意,让那妹子到卫生间去洗脚,可洗完脚,光着脚出来还是脏啊,对不?这样啊,女老板就借给她一双拖鞋。那个妹子拿着拖鞋,去洗了脚。不久,她洗完脚穿着拖鞋回来。她跟女老板说,脚上穿了拖鞋真舒服啊!接着,她又试了试那双旅游鞋,感觉更舒服了!这是她长了这么大,才第一次穿鞋啊!女老板听了那妹子的话,觉得是个好商机,说妹子穿这旅游鞋真漂亮啊,穿拖鞋也好看,简直就把那个妹子夸上了天!经她这一忽悠,兵哥哥心里乐开了花,一下子给他的妹子买了三双旅游鞋!最后连那双让妹子穿去洗脚的拖鞋也买下了!”
听到这,会场发出哄堂大笑。可潘高峰没有笑,他心里嘀咕,他给娟妹子买鞋的事,原本不是这样的,怎么传来传去,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在发言台上的李书记并没有笑。他突然拍了一下桌面,提高嗓门,严肃地说道:“同志们,这好笑吗?不好笑!当时,我就跟孩子拍了桌子!这不是笑话!”李书记停下来,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在我们父辈的年代,人们就唱‘乡里妹子进城来,打双赤脚冇穿鞋’,可是改革开放都几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的县里,还有‘冇鞋穿’的乡下妹子,这是笑话吗?同志们,这不是笑话!这是我们的耻辱!”
会议室里一片肃静。李书记接着说道:“古人说,知耻而后勇。我希望同志们将这种耻辱,变成我们工作的动力!这个兵哥哥和妹子是哪个村的?我找人一了解才知道,就是我县首屈一指的贫困村——石坑乡的断崖村!”李书记越说越激动,“现在,中央号召我们精准扶贫,吹响了扶贫攻坚战的进军号角!对待这样的贫困村,我们还能稳坐钓鱼台吗?我们还能无动于衷吗?我们还能不想尽办法去帮助他们吗?”
台下响起了阵阵掌声。潘高峰抬起他的双手也想鼓掌,却发现右手掌使不上劲。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只好用左手掌去拍右手背。李书记的这番话,让潘高峰感到热血沸腾,心想,有了县领导的关注,他们村脱贫的事,就应该没问题了。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