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杨永康把一盘散的市作家协会的主席职务兼起来的意见,是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部长杨秀芳从去年开始就提出来并且坚持到现在的。此前有很多适合担任这一职务的人选,但是选来选去,他们都不愿意去。原因是在通天文学圈里有一个国家级二级剧作家和一个国家二级作家长期你鼻子我眼睛的,从年轻闹到现在,尽管都是80翻关的年龄了,彼此从不相互低头,长此以往,前些任作协主席没有一个过过安静日子。更为难受的是,那位二级作家的老伴去逝的早,一个人过着孤独的日子,完全靠写作来打发孤独的时光。这些年来,出了很多叫得响的作品,有的获得了省里的文学创作奖,有的被改编成了影视剧,受众对象越来越广泛。但是谁也劝说不了的,是这位作家特别热衷于关心政治和谈论通天市政界上的事。由于作家善于思考的天赋和惯于幻想的习性,使得这位作家对通天政界上的一些事件和现象,往往带有猜测和幻想的成份。一旦他的这种思维定式吻合了他想象的某种结论,他设法叫来那些年轻的文学爱好者,把他的某种结论作为一种定性的东西传达给他们。在传达的过程中,他往往以聊天、品茶、吃饭的形式出现。出于对老作家的尊重,其实埋单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所说的一些事情或描述人物特征除了带有浓厚的文学色彩之外,无论怎么听,总有一种说是聊非的嫌疑。如果是你身在其中,假若充耳不闻,他会说你对他不礼,目中无人;假若你出于尊重,随声附和,他会在下一次的另一场合,说你非常赞同他的观点。久而久之,通天市的文学圈里男女老少都怕和他接触,生怕是非惹上了身,只好敬而远之,远而避之。有一次,他先说市委某某部长在担任乡镇负责人时贪污、受贿几十万,然后又说这位部长野心勃勃,正在通过各种关系,想当上市委副书记。整个过程,说得头头是道,水都点得燃灯。几位听者见势不对,赶紧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他正在耕耘的这片是非之地。就是在这样一种特殊的背景下,市委杨部长不下五次找杨永康谈话,一再要求他兼任这个职务,把人心思散与个人创作热情高涨不相适应的市作家协会的重担挑起来。人怕当面见,话怕反复说。杨永康在事不过三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了事不过五。就在杨永康答应这一职务的当天晚上,市委杨部长专门设宴招待杨永康以示谢意。现在一晃五年过去了,杨永康下决心不再揽这个破瓷器活了。这五年,他在这个没有分文财政预算的社会团体里,创办了《通天文学》杂志,得到省文联和省作协的高度评价。通天的文学爱好者们在这个平台上,创作和发表了具有较高水准的文学作品,被许多国家级和省级文学刊物转载,其中他自己创作的长篇纪实散文《乳臭未干的岁月》还被《中国作家》影视剧作家改编成了电影,并取得国家广电新闻出版局的批准。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受不了这位二级作家几乎是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不是说这就是说那,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不断的从侧面提醒,不是要求送这就是要求送那。市作协身无分文,平时所需的费用,都是找有关部门化缘,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杨永康从事的交通工作确实太忙,加上兼了这个职务之后,他在自己的岳父岳母面前都没有随叫随到,而对于这位作家的召唤,杨永康又不得皮笑肉不笑地去应付。杨永康这些年因为陷于繁忙的工作事务,连自己的哥哥嫂子和侄男侄女都难得吃上自己的一顿饭,喝上自己的一杯茶,然而对于这位作家的温柔请求,杨永康也不得忍气吞声的去招待。一年下来,不把人拖死,也会把人拖垮。为此,他找到杨部长说明了自己的困惑和难处,表示坚决辞掉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身外职务。杨部长听了杨永康推心置腹的想法,心里很是有些无奈,站起来给杨永康倒了一杯茶水,深情恳切的说:“永康啊,你姓杨,我姓杨,就你我而言,都是杨家户的兄妹。你作为兄长的,在工作上你不替妹妹分担,谁替我分担啊?!”杨部长停顿了一下,目光专注地看着杨永康说:“他是国家二级作家不假,但你是市作协主席也是真,不管什么时间,你若有时间你就去,没有时间算是爹和爷你也可以不去。作家的事,就是搞创作,什么创作之外的这呀那呀,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我看他难道会把天翻过来不成?!这么大的年纪人,要学得多人敬而不是多人厌。天天分析这个要当官,猜测那个要提拔,难道这是创作的必要内容和根本宗旨?”
“现在的问题已不仅仅局限于这些了。”杨永康说道。
“什么问题,是不是又要告状?”杨部长看着杨永康问。
“是的,他公开地对别人说了,写了一封十几页子的长信,复印了六份,分别寄给了省、地纪委和检察院等单位,信中说我贪污了180多万,并且正在用这笔钱买官当,准备把您挤掉了由我当市委宣传部部长。”
“这简直是屁话,这话你也相信?”
“不是我相信不相信,而是上面相信不相信。信寄出去了,上面不查便罢,一查就会满城风雨。把我的心绪搞乱了,带着这样的心情搞工作,您说怎么搞得好哇?现在对于他来说,我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心不烦,话不听心不乱。他搞他的,我干我的,两不相干,各行其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作协乱下去?”
“我看这么办,您看是否可以。”
“你说我听。”
“从现在起,你兼任市作协名誉主席,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兼任作协主席。这样一来,既回避了我与他之间的矛盾,也解决了以往他在作协主席面前纠缠不休的问题。如果能这样安排的话,一身轻松的是我,能够安心本职工作的还是我。我恳请您答应我的请求,让我摆脱他这副魔掌的折磨,我真的谢谢部长妹妹了!”
杨永康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是乞求的,态度是虔诚的,语言也是发自肺腑的。联想起这五年来,他像儿女和小孩一样,惟命是从地任凭这位二级作家的摆布和教训,没有犟过,更没有反抗过。作为一位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他给予了这位国家级的二级作家的极大尊重,早叫早到,晚叫晚到,时刻听命于这位作家召唤,唯恐得罪了这位不是父母而胜于父母的作家。现在的杨永康醒了,醒得是那样的淡然、无谓和无畏。因为这位头戴国家二级作家桂冠的作家大人,他既不是哺育自己成长的父母,也不是教书育人的恩师;既不是自己工作的上级和领导,也不是自己生活中的同事或朋友,找不出任何理由和依据而要求必须或不得不这样去做。在以后的日子里,你愿意告状就告状,愿意诽谤就诽谤,反正舌头和笔杆子你应有尽有,别人劝不了,也管不住,就随你去吧!但是有一条杨永康是坚信的,那就是真理和实事永远是真理和事实,既然天改变不了,地改变不了,那么你这个二级作家就更改变不了。虽然你像乌云一样可以与狂风暴雨一起作乱,但是风雨之后迎来的往往是白云朵朵与风和日丽的蓝天。
市委杨部长似乎完全理解了杨永康此时的心情,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她说:“你可以离开兼任的作协主席这个职位,但是不可放弃文学创作这个爱好。在通天市的干部队伍中,唯有你的爱好与众不同,创作、摄影和音乐这三大艺术门类都是圣洁和高雅的,都是大多数人可望不可及的。你有这些爱好,我不仅为你骄傲,更重要的是为你所佩服。特别是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今天,你能潜下心来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我作为一位宣传部长,我打心底里感动和敬重。希望你在今后的岁月里,坚定方向,坚定理想,用饱蘸的笔墨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歌颂人民的智慧和力量,不遗余力推动通天的文学事业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
杨部长的一席话,说得是那样的情真意切,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杨永康只差掉下泪水。他觉得他今天与杨部长的交谈,犹如心灵深处呼唤出来的天籁之音,穿透了通天的山川,也响彻了通天的河谷,犹如为夏日忙碌和劳作的通天人民送去了一汪清澈的山泉和一缕凉爽的清风,浇灌了干涸的土地,也吹拂了河岸的杨柳。他们现在的心更开了,现在的情更切了。为了通天的事业,他们携手并肩,在那条造化和陶冶人们心灵的大道上,坚定地走着走着。